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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爱平之死


爱平之死

        今年开始,清明亦有小长假。三天时间过的充实惬意,过节出来,听说新户头也来了,又多了一批可以安慰精神的对象。

        看到有人比自己还惨,罪犯心里头总有股子莫名的快感。

        早上七点半,我依旧一边喝茶,一边看书。忽然之间,一行人进来,是今天新户头来了,早上出工已经带了出来,现在队长还没上班,大烫组放着碍事,就到这来了。高奇不在,礼仪都乱了套了。

        景斐伊家让他们十个人站在我的监督岗旁边,然后人就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这帮家伙毕竟在新收犯都待过一段时间,有些子经验了,见景斐伊家一走,就开始悄悄打开话匣子,低声交流些什么。我考试在即,没心思听他们啰嗦,只盼着小袁一来,要点休息的时间好好复习功课。

        小袁昨天晚上值班,八点半不到就来了,脸色有点严肃,我不管他,瞅准了时机,敲门请求教育。他点点头,很客气地让我进去,坐下,亲切地问我有什么事。

        “你这个情况,我现在还不能决定,要看到时候生产忙不忙。如果生产不忙嘛,那你去看书好了,如果大家都在那里忙着干活,你让我允许你一个人坐在那里看书,大家会有意见的。”

        “报告袁队长,有个情况您可能不太清楚。监管局有规定,凡是报考了自学考试的,在考试前三天,可以安排集中复习,准备考试。以前都是这么执行的,我们大队忙,但从我来到现在也基本上都执行的。”

        “这个规定我知道,大队的意见是让中队根据生产情况安排,所以我跟你说要是实在太忙,我也没有办法。这种情况不是只有你黎晓风一个人。如果就你一个,那也好办。”

        “袁队长,我向您汇报思想都是直来直去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我在这里吃官司,把考试看的比改造成绩还重要。前段时间也向您汇报过了,我现在做这个监督岗,整天如坐针毡,不知道什么时候运气不好被龙教或者其他领导抓住,改造成绩就结束了。但是自考不一样,记得以前来队长教育我的时候也这样跟我说,他说你参加考试,学到的知识是你自己的,别人谁也拿不走。我是把考试看的很重的,监管局的规定下面执行有困难,这也可以理解,但是如果一天也不给,我觉得也实在说不过去,真的!”

        “那这样吧,我给你一天。到时候不管生产忙不忙,我都给你一天时间休息看书,这样总行了吧?”

        “谢谢袁队长啊,说真的,这最后一天真的很重要的,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啊!”

        “这件事你自己知道就行了,到时候我跟组长交代一下找个人帮你顶一天,别人问起来,你就说自己生病了。你也知道,小组里面有些人很难搞的,到时候给你不给他,说我们队长不公平,我们也难做。”

        对于小袁这种怯生生的做法,我心里偷偷的笑。一个景查,怕犯人怕成这样?

        我满口应允,正准备感谢,却见大烫组胡队长推开窗户,拿起了那门红色的电话,小袁马上换了一副表情:“胡老师,你今天刚来可能不知道,昨天出了一件事情。”看到老胡有些迟疑,马上说道:“送过去严管的许爱平,不知道什么原因,死了!大概是送到那里就不吃饭,昨天晚上休克昏倒了,口吐白沫,他们送到医务所去,当时抢救过来了,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还是死了。这下你可能要麻烦一点了,他们可能要来让你准备很多材料,像他是什么原因送过去的,他最近一段时间的情况记录,与人交往的资料,都要要,你可能要麻烦一点了。”

        老胡听了,脸色铁青,点点头,电话也不打,回去了。这边我也赶紧表示了感激之情,退出了岗亭。

        回到监督岗,我的心才还在颤抖,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想想这下作了孽了,死了人了!人命关天啊!愈是想,心中愈是难以平静,绝无心情再去看书,还看个屁啊,人都死了!

        看到景斐伊家过来,我按捺不住心中的起伏,径自跟他说了。他竟面无表情,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说:“能有什么办法,你知道他家的通讯地址吗?”我摇摇头。

        人就这样死了?人就这样死了!人就这样死了。他死在了今年的清明节——第一个法定的清明节里!死在奥运开幕的前夕,死在中国大陆最为繁华的城市——江海的最为文明的监狱里!据说,这里是中国监狱文明式管理的标本。我的胸中一股无名之气在荡漾,我又找回了久违的醉酒般的感觉,许爱平,就这样死了!关键是许爱平,他真的死了。整整一个上午,我都闷声不响坐在那里,想像着无数个问题的答案。整个一天,我都死死地盯着岗亭,盯着那出出进进的一身身蓝色衣服。

        等着瞧吧!一个大活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一把灰,所有的结果都将会有一个代价!所有的代价也将会有一个结果!

        两号监果然是个好地方,不但履行着法律手续将那些等死的人关着准备送上刑场,还可以把好端端的人不通过检查院不通过法院直接就给做掉,将法律直接踩在脚下。法律一点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将法律踩在脚下的人,可怕的是将法律踩在脚下然后再跺上几脚的人,如果非法的行为被披上了合法的外衣,那么法律也只能躺在书本里睡大觉了。

        一天的生产任务忙忙碌碌,我的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就像是有某种东西想要跳将出来。它是什么?是正义吗?我有资格代表正义吗?我是什么人?这是什么地方?这些问题问了自己许多遍。我有能力代表正义吗?我只是一名囚犯而已,而且还在每天做着那些伺候人的勾当,我现在就连擅自走出大门一步都可能被加刑,我现在连打个电话都会有人专门监听,我现在就像被捆在高高的树上的猴子,眼睛贼一样地看着树下发生的一切,清清楚楚。但是我被束缚了手脚,我不能动、不能喊,我只能内心反复思考、反复受着某些东西的折磨,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做人的痛苦了,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坐牢的痛苦了!

        傍晚终于收工。

        “哎!镇海,今朝夜道吃啥么子?”

        “吃年糕。”

        “吃耳光!”

        “哎,大头!那个张精光真的精光了你们知道吧?”

        “啊?不晓得啊!哪个讲的?”

        “册那!什么事情瞒得了你大头啊?挂了!昨天晚上,送到八号监,一脸是血,浑身青一块紫一块,他们讲他是怎么死的你知道吧?讲他自杀!讲他病死的!”

        “好了,镇海,这个事情你就不要多讲了,我们都还有这么长的官司,有些事情我不好教你。”

        老狐狸脸色严肃,他手里拿着一份报纸坐在那个台子上,对狄镇海的话不感兴趣。

        群众很感兴趣,我已无心去听。

        《宋词研究》,不给阮飞看

        “咯啥?黎晓风啊,你这个《宋词研究》准备的怎么样啊?”

        “自我感觉良好。”

        “那到时考试的时候给个方便啊,我叫我九号监的朋友帮忙把位子安排一下。”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只要你不怕,就来抄好了。但是我估计这个卷子你也一样能考的很好,去年我已经考过一次了,那时候我书长的什么样都不知道,还考出了43分,我只能这样告诉你,最后下来的分数一般都会比你算出来的高一点。”

        “这个我知道的!就怕到时候有些题目印象不够深刻,你只要身子稍微歪一点就可以了。”

        运气果然不是很好,考试前一天,整个工场间忙的飞起来。我一个人坐在车间后面马小明的劳役位置那里,身体心里都不舒服。

        “小黎啊,复习的怎么样啦?我去跟小袁讲了,他说也给我一天。妈的,现在还不如以前,万良均做副监狱长的时候,很重视自学考试。要求各个大队安排时间给复习。现在是什么?明的说支持,其实是反对。我要是像你一样小官司,判个四年,我早就不干活了,一天刑也不要减,情愿去吃几顿电景棍,吃好我就去五中队看书去了。现在是刑期太大,没办法啊!”狗头鸟怎能容忍我一个人坐在这里看书,有人陪陪也好!

        身体的骨架似乎已被软化,我的眼睛睁不开来,眼前的书本晃来晃去,好在内容已经很熟悉,我口中默默地背着:

        “自从阶级对立产生以来,正是人类恶劣的情欲——贪欲和权势成了历史发展的杠杆。若你不信,有诗为证:

        人们的精神总是易于弛靡,

        动辄贪爱着绝对的安静;

        我因此才造出恶魔,

        以激发人们的努力为能……”

        有人问起,我说自己病了。

        明天就要考试了,到了夜里睡不着,恍惚做了个梦。梦到老家那里阳光很好,母亲正在院子里摊晒仅有的两缸小麦,准备卖去换钱给我寄来。忽听电话声响,急忙跑进屋里去接,是江海打来的,她只听见一句“江海市奈河桥监狱……”,下面就不讲话啦,母亲在电话中大声喊也听不见电话回答。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让脆弱的她心不往好处想,一种不详的预感笼罩了整个天空,心惊胆颤饭也不吃,黄昏时分终于等回了出去收破烂的父亲。父亲听了,不再言语,带上母亲给他准备的几个干馒头,急急忙忙连夜赶赴江海。出了火车站正值午夜时分,黑漆漆的站台那里公交早已停运,父亲啃着馒头,凭着记忆,一步一步走到了奈河桥,熟悉的大门到了,微弱的灯光掩映下,似乎听到那幢时间的机器也在悄声叹息。此刻的父亲焦急万分,他不知道此刻等待他的是日思夜盼的儿子已经躺在了太平间里,浑身青一块紫一块,早已没了小命!奈河桥那里,儿子不肯喝孟婆汤,似乎在等着父亲来接他回家,好像也在让父亲等着他回家……

        梦醒了,外面天空已泛白,现实格外清晰。我没有精光,我依然活着,我还有希望,太阳还会升起,我还可以呼吸,可以考试,美好灿烂的明天在等着我呢!

        《宋词研究》的座位,果然就坐在阮飞的前面。难度有些超出我的想象,至少有些名词是大纲上闻所未闻的,有道简答题也是。我凭着一点模糊的感觉,把卷子写了个满,交卷,留下身后偶有丝丝声响的医务犯阮飞。这样表里不一的事情我已不是第一次干了,但是这一次,有种特别莫名的快意。

        “你那个卷子交那么快干什么?有几道题目我把握不是很大。”一起等回去,阮飞没有要责怪我的意思。“不要这么说,大家都是凭感觉乱写一通,你感觉怎么样?通过应该没问题吧?”“通过应该没啥问题,毕竟好多题目都是有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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