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杀魔
见这模样, 已是魔化得全然失去理智。
楮语眼中立时浮上杀意，抬手毫不犹豫地直接将四丈方圆的阔大星图完全展开。燕颔蓝的星图法光眨眼间覆盖住她脚下整一方土地的血色。
星图交错的细线上的微光迅速汇亮三十一枚金芒闪烁的星子。
魔化的柳先生几乎同时动作，只见他浑身的魔气再一暴涨, 而后飞快向楮语奔来, 几步间一跃而起, 举臂高高扬起手中自城主府护卫那夺来的利剑——
向着正在捻诀的楮语狠狠劈下！
“呼——”
剑锋自乍现的斗转星移术法印中间正正划过, 裹挟魔气的剑风擦着楮语消失的残影猛地荡开，发出一道清晰分明的厉风破空之声。
楮语刚落身于柳先生背后两丈开外的一枚星子之上，三枚星子连成的心宿星官便已随她未停的捻诀之势跃上她身后半空。
柳先生一剑劈空，旋即转身, 然正正撞上堪堪结现的泛着金光的洗心术法印。
巨大明亮的火红商星猛地闯入, 携燎原星火瞬间灼覆他整片识海天地。
然他却没有立时失神陷入怔愣，只是转身的动作缓了下来。
因为环绕他的魔气在这一瞬争相涌入他的识海, 似欲扑灭洗心术的商星烈火！
楮语施术时惯半阖的眼睑抬了抬，神容仍浅淡，讶意却自心中生起。
但她手上的动作仍未停, 爆运星韵, 金色法光随着她快成残影的捻诀之势在空中飞快流转，尾宿星官自星图上高跃而起，眨眼间取代心宿星官。
九枚星子星芒大亮，金光熠熠的奔雷术法印穿过仍向着柳先生识海涌入的魔气, 结现在尚未消失的洗心术法印之上。
二印相叠！
耀眼的金紫色雷光夺印而出, 擦着柳先生的额头咆哮着冲上高天。
“轰隆——”
雷鸣声响彻长夜高空。
自心魔境中出来的十四洲弟子终于尽数回神。
回神的瞬间, 便见一道在覆盖整座金陵城的巨阵法光中格外显眼与不同的明亮的金紫色巨雷正自高空猛地落下！
他们堪堪清醒的目光便亦顺着它落下——
巨雷以不可当之势径直穿破一瞬向高空上涌似欲阻拦抵抗的玄色魔气, 狠狠劈进那位屠府魔修的身躯之中！
整座金陵城因覆城巨阵和魔修而生出的漫城的惊慌呼喊声，也在这一瞬被这道自被屠的城主府中落下的天雷震得息去。
一息间万籁俱寂。
环绕柳先生周身的魔气被天雷威势震得向外猛地一荡，变得稀薄浅淡起来。
柳先生因洗心术而缓下的转身动作终于直接顿了住, 而后晃了一晃，整个人砰然倒地。
扬起一片染了血的尘土，落到他沐血的青衣之上。
近百名在屠城夜及时赶到城主府的十四洲弟子，散立在因巨阵而坍塌的城主府废墟之上，将回到金陵小境清醒后的第二道目光，尽数落向了那被天雷劈得重伤倒地的魔修的几丈远处——
一身燕颔蓝道袍的少女长身立于四丈方圆的阔大星图之上，道袍的燕颔蓝色与星图的燕颔蓝法光混融一体。
一座九枚星子连成的星官明亮正高悬在她身后半空，此外，还有整整四座星官环绕她徐徐旋转！
近三十多枚星子不断闪烁着星芒，与她宗服上纹绣着的金色星斗交相辉映。
她的身形在闪烁的法光中如真似幻。
所有人一瞬皆恍惚，心中直觉——
她亦是一颗天星。
“这般大的星图……女修……那是……”有人很快回过神来，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惊呼，“太微商子！”
整方天地的所有声音便都在这一瞬再次响起。
惊慌呼喊声再次传遍金陵，十四洲弟子的讶议之声亦在城主府废墟之上迅速传开。
“太微商子不是早已筑基！为何也来了金陵小境？”
“方才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听到一声雷鸣，回过神来便见着那屠戮城主府的魔修倒下了？”
“我总觉得我好像忘了什么……”
有犹疑之声：“那道雷好像是商子引来的……”
有惊疑之声：“那是不是五座星官？筑基的星修能有这么多星官吗！”
还有激动之声：“是小师姐！”
“楮语师妹！”
“楮语道友！”
则是与楮语一同被卷入秘境的太微商星弟子、第七剑，和与楮语一同破心魔境的崇一的声音。
楮语循声侧身偏过头去，便见着好些人同时向她奔来。
尾宿星官随着她的动作落下，与其余四座环绕着她的星官一并暂时落回星图之中。
“师妹可还好？”祝枝最先赶到，形容匆匆，语含担忧。
楮语施术时的气势还未收起，神色仍有些冷淡，只与祝枝微一颔首，而后反问道：“师姐如何？”
“我无碍。”祝枝舒一口气。
第七剑落回金陵小境的瞬间先寻望的便是祝枝，因而几乎紧随着她而来，刚好听见祝枝这句，便不再多问，而是朗笑一声，道：“小师妹可真厉害！我刚好全瞧见了。”
“什么？”祝枝疑惑地看向他。
“方才大家都还未清醒之时，小师妹已与那魔修过了一招，而后便引雷直接将其劈倒了。”第七剑答道，语气是毫不掩饰的赞叹，“你与我说小师妹尚在筑基，竟就能引那么强悍一道雷，着实厉害！”
第七剑答话之时，崇一与另外四位太微商星弟子也赶到了，还有一位参与试炼的太微练气弟子，其余几位练气弟子则不知尚散在金陵小境何处。
楮语见着他们，面色平静，心中却生起一丝疑惑。
邭沉不在其中。
“道友！”崇一落回金陵小境时，最先见着便是立于星图之中分外显眼的楮语，她环视了一圈没见着衡山同门，心中知道约莫是巨阵开启之时他们并未赶到城主府。于是便先径直向楮语这边来了。
楮语闻声，便暂且将邭沉自脑中抛去。
第七剑见着崇一赶来，显得有些惊讶，先楮语一步开口：“小佛子？”
祝枝与太微其余几位弟子也颇有些惊讶。
“青锋师兄，祝枝师姐，诸位道友。”崇一于是先立掌与他们几位见礼，而后凑近楮语，挑眉一笑，语气似炫耀般，十分得意，“小僧与楮语道友乃是好友！”
楮语没有收起星图，星韵仍在指尖流转。
她尚在分神留意柳先生的方向，那道雷可能并没有将魔化的他完全杀死。不过她没有急于先去查验他是否还有生息，或许是心中还存有一丝别的什么念头吧。
现下见崇一这般言行语气，楮语总算低笑一声，同面色惊讶的祝枝、第七剑与太微几人道：“诚如佛子所言。”
那位练气弟子于是向祝枝与楮语问道：“师姐为何也来了秘境？”
楮语与崇一对视一眼。这般问话，想来是对入心魔境的六日并没有留下记忆。
祝枝先简单答：“金陵小境生变，境门提前出现，因而我们入境前来查探。”多的倒是没说，毕竟她自己现下也有些茫然，她分明感觉自己入秘境之后好像经历了什么，但是记忆里却是自己直接出现在此处。
而后她想起了方才欲问的话，看向楮语与崇一，十分困惑，“你们二人是何时……”
第七剑是唯一一个后来入秘境的非商星弟子，因当时欲护祝枝而站得近，才被一同卷入。然虽为腾云榜第一，他却也没有留下心魔境中的记忆，只是比旁人更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记忆中似乎出现了一段空白。
此时听着祝枝问，便一并看向楮语与崇一二人，并隐隐觉得她们二人应当有了一番不同的际遇。
楮语二人又对视一眼。不知何来的默契，于是楮语不言，崇一开口解答。
崇一刚启唇，又顿了住，忽然拉着楮语向前几步，面向城主府废墟之上三两成群的各宗弟子，提高声音道了一声：“诸位道友。”
众人于是纷纷循声望来，将刚从楮语身上转移开不久的注意再次落到了这边。
“道友们想必有不少疑惑，秘境之事不可言于外，因而小僧自请在此为道友们解个惑。”崇一面露满意之色，抬手指了指头顶，朗声道，“此巨阵使金陵小境陷入了一座‘境中之境’，且是为‘心魔境’。一入心魔境，多数人都会忘记自己原本是谁、为何入境，因而想必道友们现下大都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然后她笑了笑：“小僧与太微商子因体质与功法的缘故，在心魔境中皆存留了记忆。也正是商子破开了心魔境，才使得道友们都回到了金陵小境中。”
她顿了顿，给众人喘息消化的时间，才补充道，“若非商子，我等所有入金陵小境之人，都将被永困于心魔境中！”
说完，崇一不理会各宗弟子的反应，直接看向楮语，似讨好般一笑，情不自禁地凑近她轻声道：“道友，小僧做得好吧？”
楮语于是忍不住微微扬起唇角，亦轻声答：“佛子做得极好。”
她虽没有什么“隐藏功名”的想法，但是这般大声地向所有人宣扬自己破境之事，依她的性子也是觉得没必要去做的。崇一此番，确是有心了。
崇一含笑退开些去，才再看向祝枝几人：“小僧与楮语道友便是如此结交的。”
“原来如此。”祝枝恍然，不由舒一口气，叹道，“真是多亏了楮语师妹与佛子。”
“是也。”第七剑接道，不过他的注意很快转移到了另一件事，他皱眉抬眸看向覆盖整片夜空的巨阵，“这阵法……我是不认识。不过，现下既然已出了心魔境，阵法怎么仍没有消散的迹象？也未见境门显现……”
楮语一直有分神留意柳先生的方向，闻第七剑此问，语气平静：“或许那魔修尚未死绝。”
几人一惊。
第七剑沉声问道：“此地是金陵城主府吧？方才那魔修是屠了城主府？”
他紧皱着眉，“可当初我与祝枝入金陵小境试炼时，城主府设有结界不可进入，魔修也不曾……为何此次试炼……”
楮语闻言，神色依然平静，眼睫微颤了颤。原先在心魔境中压下的困惑一瞬尽数上涌。
但她只无言思索着，暂未回应。
崇一自然也困惑起来，她思索几息，先回应道：“小僧入心魔境之前，确也看到了城主府上的结界法光。不过小僧未曾尝试能否进入城主府……”
几人沉默，齐齐陷入困惑之中。
楮语仍未言。
几人在沉思，她却先再次压下了心中的困惑，抬步向几丈外未验生死的柳先生走去。
原本环绕他周身的魔气此刻几乎完全消散，楮语那道雷运满了星韵，他应当确只有练气修为，因而被劈得浑身焦黑，虽未见出血，但可想见伤势尽在体内脏腑心器。
不过他也确实还吊着一丝气。
楮语垂眸看着他，星图仍未收起，浅金色星芒亦在指尖流转着。
但较之方才面对神容阴沉立于她面前的魔性大发的柳先生，现下面对这个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的柳先生，她的杀意起得没有那么决然。
不过这几息，倒也足够她酝酿杀意了。
楮语抬起手。
“咻！”
忽有利器破空之声！
楮语捻诀的手势陡然一变，斗转星移术法印取代几欲结成的奔雷术法印结现在半空。
她当即自原地消失，落在两丈外的一枚星子之上。
“噗——”
那利器落地，却是略沉闷的一声。
楮语眼皮一跳，落地的瞬间目光已落到自己原先所在的位置——
一柄她从未见过的泛着寒光的长剑扎在柳先生的心口！
楮语眸色一沉，豁然转头，看向那掷剑而来之人。
身着万剑阁青衣道袍的少年刚好向她奔来，面容有些熟悉，是同样来自莱洲的应姓少年。
他的神情显得有些焦急，语气却又透露着丝丝并不会掩饰的得意，似松了一口气，道：“幸好我出手及时。小兰茵姑娘！你没被这魔头伤到吧！”
楮语掀起本半阖的眼睑，眼底尽是一片晦暗之色。
那是她要杀的魔。
下一瞬，她脚下的星图法光猛然大盛，尾宿星官几乎乍现于她身后半空。
金光熠熠的奔雷术法印陡然结现于应姓少年头顶！
“轰隆——”
一道几乎与方才劈柳先生同样粗的金紫色天雷骤然自法印中窜跃而出，却不上高天蓄势，而是径直劈进了少年的身躯！
应姓少年满脸的神情尚存，却来不及作任何反应，唯有瞳孔猛缩。
而后，他与原先的柳先生一般，浑身焦黑，砰然倒地。
不知生死。
楮语目光疏冷，淡淡看他一眼。
而后转身，抬步走到柳先生旁，将那柄剑拔了出来。
随手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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