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三章 欢喜来黯然归
玉烟染给他缠好最后一层绷带，松开他的手，苦笑道：“从你离开元京那一日，你我之间就已再无可能，并不是我不要你，是你那时就不要我了。”
萧玄泽深深皱起眉头，这是什么话？他当时是被萧珣的人逼迫，不得已才立即回去，再加上起兵谋反是一件风险极高的事，就算他再未雨绸缪，也要亲自回去主持大局吧？她明明都知道，为何还要揪着这一点不放？
“我不是在与你赌气，萧玥，你可知，我已经知道是谁刺杀于我了。”
萧玄泽的眼中立刻漫出杀意，森森然问：“是谁？”
“是谁不重要，但我知道，你手下有不止一人想杀我，这就足够了，我不想因为一时冲动就把自己的性命丢掉。”
“这些人我会一一处置，保证你来北晋的时候不会有任何危险，烟染，难道你不信我吗？”
“我信你，可你若真因为这些反对我的人大开杀戒，事情只会更加糟糕，你不会是跟玉容涵一样，天真地以为成为帝王就无所不能了吧？你面临的阻力只会更多。”玉烟染的神色极为平淡，像是事不关己。
“这只是一种可能，我会处理好这种矛盾。”萧玄泽的脸色越发难看，咬牙道。他像是濒临落水之人，越想挽回，到头来却发现失去得越多。
其实他明白她的顾虑，这的确不是个小问题，他知道有人要杀玉烟染，可当时眼看着要起兵，在那种情形下，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是不能处置的，否则会涣散军心。甚至不仅不能处置，还要竭尽全力安抚，他不认为自己身为主帅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可他心里也明白，作为云泽、作为萧玄泽，他是辜负于她的，这种在大局面前的牺牲，他要承受，她要被迫承受，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她才会对未来失去信心。
“可我们都会过得很累，”玉烟染点点头，“你辛辛苦苦占领皇都，杀了萧珣，不想前功尽弃吧？如果我没猜错，皇都还有好些人事等着你处置，可你却马不停蹄来了靖国，你是偷着来的对么？”她指了指他身上的衣裳，“你的那些部下若是知道他们的新皇还没等到稳定局势就先跑回了靖国，他们会把这笔账算在谁身上？你心里知道他们会怎么想，所以并不想提早把这个计划公开。”
“.......烟染，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的确对你有所亏欠，可往后并不是什么事情都需要你妥协，我会立你为后，你将成为北晋的皇后，母仪天下，没有人敢对你不敬。”萧玄泽朝她伸出手，“你不想与我一同坐拥万里河山吗？”、
“我不想做皇后，不想母仪天下，我只想要你，萧玥。”玉烟染仰头，朝他温顺一笑，“在靖国的这三年，在长公主府上这三年，只有这几年，你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等你继承皇位后，你还会只属于我一个人吗？”
“我可以不纳妃。”萧玄泽沉声道。
“这不取决于你，”她淡淡摇头，“你知道吗？我十一岁那年从皇陵回到元京，到今年已经是第八个年头，这七年中，皇兄教会我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地位越高，越身不由己。当你成为皇帝，我成为皇后的时候，我们再想这个问题，也许就对这种天真的想法嗤之以鼻，可我不想成为那样的皇后。”她坚定而缓慢地摇头。
母后当年心悦父皇，于是嫁来靖国，成为了一代贤后，可她面对父皇的三千后宫时，是怎样的心情？是暗自神伤还是已经满不在乎了？也许她在嫁来靖国前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可玉烟染一想起将来可能面对的妃嫔和后宫种种算计时，心里就只有四个字：望而却步。
关键是这种可能不是一星半点，而是近乎绝对，她身为公主，不会天真到相信天家有一心的情意，或者有为了一心能够牺牲庞大利益的情意，萧玥就更加不会相信了，所以他方才说的是“可以不纳妃，”而不是“不会纳妃。”
“你知道为何逸王身边只有逸王妃，没有侧妃，甚至没有侍妾吗？”她轻声道：“除了他们夫妻感情好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逸王多年来完全游离于朝堂之外，元京各家都知道他是个闲散王爷，于朝政完全说不上话，所以他们没必要送人个人去压迫于他，皇兄也没必要派人监视他。”
“而你是未来的帝王，中原的霸主，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呢，让我猜猜，你让各地军队归顺于你时，可否对他们有过联姻的承诺？就像你应下萧珣为你选的这门亲事一样，纵然这只是你的权宜之计，可毁了这次的婚事，你还能毁多少次？”
萧玄泽皱眉不语，半晌才问：“这就是你拒绝我的理由？你宁可被关在这座宫里任人鱼肉，也不肯冒一点点风险与我离开？大长公主，你为何不直接说你钟爱权力地位远胜于爱我，才让你将我视为洪水猛兽，认为我给不得你一丝一毫的安稳！？”
“我从皇陵归来七年，都没能让自己摆脱麻烦和争斗，殿下，经历各种事以后，我已经没有信心幻想能做好你的皇后了，我不是母后，也不想走上母后的结局，就让我们的关系到此为止吧。”她的神色中满是沮丧和疲惫。
萧玄泽看看她，轻轻摇头，“这就是你的回答？我没日没夜狂奔了六天，抛下一切来寻你，烟染，这就是最终的答案？”
玉烟染站起身，来到他身前，“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殿下，相知相伴的这三年，烟染感激不尽，如今你即将登临帝位，烟染提早恭祝你从此顺心如意，名扬千古。”她说罢蹲身行礼，优雅而疏离。
萧玄泽简直咬牙切齿，这样就想打发了他？岂有此理！这个女人表面上恭敬，其实心里从来就没把自己当回事过，说不要就不要，说放弃就放弃！这都几次了？他想拒绝自己到什么时候！
玉烟染直起身子，默默看他，那个神情的意思就是：话已说尽，你怎么还不走？萧玄泽满脸深沉，简直想把她敲晕了直接拎出皇宫掳回北晋去算了，何必听她废话！
“烟染，我说过的吧？你摆脱不了我。”他的声音很轻柔，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可那双眼睛中却毫无情意，冷冰冰的。
“......”他还是没能明白啊，他马上要成为皇帝，要娶她的话就是与靖国联姻，这是上升到两个国家之间的问题，不是你情我愿就能被准允的问题，况且玉容涵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如果萧玥知道他这番心思要怎么办？为了一个她跟靖国开战吗？她光是想想这种可能就不寒而栗，这种罪名或者祸事，她与他都背负不起啊。
萧玄泽见她沉默，心里越发怒意滔天，只是如今的他已经很能控制住情绪，越是发怒，表面就越平静，他面无表情道：“你不答应也没什么，届时朕的花轿与和亲队伍一到，你准备好就可以了，朕今日来，并不是要听你说这些，只是来瞧一瞧朕未来的皇后如何而已。”
“......”
“你休息吧，别想太多了。”他转身欲走，高挺的身影在窗上落上一个寂寞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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