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风雨欲来(2)
议事处,人满为患,几乎各处驻守的将领,除了紧要管卡的前锋将领,其余的只要上了百夫长的都来了。
可在场的只有少部分的几人面露愤慨、颇有出战的意味,剩下的众人皆是难看之像。们外刘典阔步走向屋内,神色中有着难以抹开的担忧,换了平日里的金边绣文长衫,穿上真正的一身戎装,赶来议事处。
见刘典倒了,众人起身问礼,随后坐下。屋内都是武将坐着,文官将领站在沙盘地图边。
还没停刘典坐下询问,眼下便传来最新的情报,云珏带人马已经杀进松州,砍下了松州守城刺史王珂的脑袋,已将松州的剩余阻力化成一滩泥。
一时,屋内众人的脸色难看,刘典心底的焦虑烦忧更是难以掩饰。
屋内一名考前所伫立的武将,乃是荆南的护城官,眉峰紧皱,似是再思索什么,大声开口道:“城主,是站是降?!”多年来驻守在荆南,安逸的日子让他不想再去征战、再去流血,但他还没有丢掉为将的一些意识,维持这么多年荆南的安稳度日,他对刘典这个城主的决断已有考虑。
问出口的话,令屋内又是一阵沉默,若说之前是噩耗,那么这句话就是绝望。
立刻有人出来辩驳,是一位幕僚:“不能投降,荆南地小,安稳多年,但对外的战役和举兵皆无优胜,虽看上去安稳,但实则荆南早已人心惶惶。”
就差说出口,荆南的人心快散了。
自赵家亡国,刘典自荆南崛起后,再面对前后左后一般的猛虎们,他就只剩下了守,荆南易守难攻,对敌人而言如此,对自身也是如此。
每每征战,荆南胜少败多,连年的财力、兵力和人力都在下降,因此,云珏一攻下汉中,推行政法出天下,更是给荆南雪上加霜。
一旦今日让云珏从家门过而不阻拦,刘典的笑名便是传遍了天下,即使无人看的起,但整个荆南依然成为世人眼中的无主之地,攻可取之,毫不费力。
他刘典也只能是众人眼中的马下虫,有跟没有一个样。
“冲出去,杀她个昏天黑地,她想跟汉中人马汇合,在荆南拖住她的手脚,让她鞭长莫及。”下面有人喊道,声音轰隆作响。
“是啊是啊,冲出去吧,城主,我们不能降,不然荆南就成了我们这些人手下的空壳子。”
“去送死么?!”
有人听之忍不住怒吼,他满脸赤红,像是忍受了极难承受的屈辱,破口大骂:“你他妈还有多少兵可以去送死,云珏此次送剑南回汉中,带的是当初郭廷亲自送去剑南给沐云珏守卫的一千精兵,沐云珏手底下的汉中人手,你是想拉着人大伙儿一起去死?!”那人的声音传遍了议事处的屋子,一开始面露难看之色的人们此时更加担忧。
刘典听着下面的人吵骂,甚至有些言论落在他的身上也是相同的,战和降于他都是差的,无论哪种后果都不是他想看的,而最糟糕的感觉,是他可能连这种后果都不一定是他能够决定的。
出去打不过,很可能将荆南士兵的心彻底粉碎,可窝在这里、闭门不出让其更是让其难以言说,人心也散了。
进退两难,刘典眉心发疼,他拍了拍手边的桌角,身边亲近之人一眼看中、知晓其意,让屋内的人都别吵了。
刘典不是聪明人,算是个幸运的人,这么多年的波诡云谲、尔虞我诈之下也知晓,坐以待毙,他可能就真的死了。
看了看屋内的众人,一一划过他们眼中、脸上的神色情绪,有愤怒,有恐慌,有担忧,有悲哀等等很多刘典数不清、也不了解的情绪,人比他想象的更强大。
他缓缓发声:“我不可能让你们去死,沐云珏就快到荆南脚下了,是战还是降.......你们心中已经就决断,我就不勉强了,就当是...是,我这个城主给你们的最后一点慰藉。”
“城主!”屋内人齐齐下跪,统一口径大声喊道刘典,神情悲伤。
刘典刚才那番话的语气他们听见了,这是要.........降啊。在这乱世枭雄、狼烟并起的时代褪下自身的光环,降给了沐云珏那个女人。
为了他们的命和血。
眼中屋中的人,可谓是跟着刘典一起打下荆南的老人,放弃荆南对他们而言是放下自己曾经的尊严,丢掉了曾经的一切,但刘典将荆南放下,是将他们在以往拼搏付出的鲜血也在这一刻全部抹去。
他和众人一样心痛,可依旧下了这个决定。
刘典抬了抬手,捂在心脏口狠狠地揪住盔甲,眼睛发红地忍住了不想暴露在属下面前的软弱和无能为力。
这让他想起了当初庆安被云珏拿下后时的模样。
他组织着众人最后一次面对战事的样子,站在沙盘前发布号令,等待着云珏从他这经过的时刻。
......
平阳,忠王府门前。
斑驳的苔藓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屋檐瓦片的屋顶,相对伫立的石像石柱好像没了当初那般鲜亮明眼的姿态,挂着白帘灯笼,偶尔路过的一二行人更是匆匆快走。
可能是伫立的人心态随着世态的转变也变了,门前的台阶不再热烈,反而冰凉的难以下脚。
府门前大大小小的车辆早已是等候多日,护卫的护卫、士兵将车行间看顾的严严实实,整个队伍从头至尾无一人发出声响,偶尔有那么几个女使婆子朝着大门口瞧上两眼。
府内好像还在准备着什么,门口的车队肃穆而严谨,让人心生惊奇却只是远远看着不敢前进。
忠王府一片散淡,全府上下挂满了白布,办丧事。还在府里的下人婆子走路跨步都是低着头的,全程不敢抬头看向主院满屋子的灯笼。
那是王妃下了死命令的禁区,任何人都不能进,还有着好奇心的人全部都死在了院子外,化成了一盏又一盏的白灯笼,静悄悄地挂在主院的梁柱顶上。
王爷头七的棺椁还在里面,有着迷信的下人们都认为这是已去的王爷在向那群不敬的下人索命,留下来给他看门。
许多以往还在主院干活的下人女害怕的都纷纷离开主院,请求到其他院子或是偏远的院子做事,再无什么人感靠近主院。
而且,至今,怕人叨扰,王爷的棺椁还没有下葬,这都快三个月了,还好是冬季,若是夏季,现在就得发臭,化脓了。
如今除了王妃,还时不时去给王爷上香,生怕王爷死后不能继续享受生前的荣华。
常嬷嬷手中又拿着一捆香,从忠王府的右侧门进入,快步朝着王妃那走去,脸上带着板正严肃的神情,好像比当初在沐府更加一丝不苟,可眼神中的从容平淡与此刻显得格格不入。
跟在云玥身边这么多年,她变得更复杂了。
她快步向前,忠王府的一草一木、一地一屋了然于胸,在何处拐弯、穿过校门,再横过廊坊,不到一刻钟她就出现主院门前。
往内瞧去,她一直跟随的小姐沐云玥正站在主院屋口,常嬷嬷不上前,她还是这般的站着、笔直的站着,褪去一身华丽精美的王妃礼服。
云玥又穿回了曾经年少时最爱那一身银白浮雕百迭裙,袖口浮雕雏菊,领间裙摆是月纹刺绣,拜别崔先生的那日就穿的是这一件。
那一日,常嬷嬷也在,在云玥的身边,看着崔先生的马车远去。
小姐以为她从未表露出来,但崔先生离去时的话语还是在她心底里埋下了种子,世人都知那沐云珏性情坚毅、沉着隐忍,但最是放不下、倔强固执却是当年的那位沐家三小姐。
她那里是看不懂先生眼中的意思,她只是不服气,死心眼子想要改变先生、改变沐云珏的看法,给他们不一样的世界里划上自己的色彩。
常嬷嬷还是叹了口气,看着已经有些呆滞在那的云玥,揣着怀里那捆香上前去,轻声将云玥的魂智拉了回来:“小姐,东西准备好了。”没说准备什么,但二人在心中清楚了然。
云玥颔首,眼底飘远了的思绪渐渐往回拉扯,看着常嬷嬷不说一言、默默地站在自己身边的模样,再看着她怀里的那捆香,不知为何,云玥的心底突生一丝得意和暖心,很想去亲自到云珏的面前告诉这一幕,她跟先生当初看错了她。
她们以为自己或许会做出的选择,到如今的结果必然是想不到的,云玥的嘴角不经意间勾笑,只有常嬷嬷察觉到了,诧异地看着。
沐云玥是谁,可是天下第一美人,年少时力压云珏在崔先生心中的地位,京城洛阳贵女中的第一人,这么多年光看到她作为忠王妃的绝美姿态,却忘了藏在她那张脸下的玲珑巧心。
即便是只豆蔻年华的云玥,又那里不知晓她们在想些什么,少女般的心思是世上最单纯却又最直觉的想法。
云玥朝着常嬷嬷问道:“沐府那边都处理好了么?!”眉梢眼角总是有意无意地略过主院挂满白灯笼的那件屋子,在意地看着。
常嬷嬷是这么多年一直跟在她身边的人,梅兰竹菊都被她放出去嫁人,帮她管着陪嫁时的庄子铺面,只有白梅回到忠王府还在她的身边,而常嬷嬷是始终从未离开过她身边的一人,即便云玥想让养老休息,常嬷嬷也没有同意。
谁知当初的一个教养嬷嬷成了云玥最为心腹之人,那么多个陪嫁的人,也只剩下了几个不到。
“二爷已经走了,跟老太太葬在了一起。”常嬷嬷平静地语气让云玥更为轻松地听完了这一段,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和下手,让将家族利益挂在心上的曾经云玥消失不见。
“蓉姑娘那边给剑南发了信,不过错过了,听闻她已经离开剑南、启程回汉中,这份信近期应该是落不到她手中了。”其中连同沐云蓉的信一起送过去的还有云玥亲自书写的另一封信,夹在了一起。
云玥轻笑,华美的面孔将那一丝笑带动的惊艳:“我知道。”昌北淮南的事她已经从表哥那里知晓了,云珏会去哪里、做什么,她都清楚。
常嬷嬷点头,早已习惯小姐一面对云珏时发自心底的透彻明悟,这么多年不见一面也不会影响那感觉的直控。
“宁澜和赵欢那边,同王家接应上了么?”云玥开口问道,语气比之前有些肃然,今日她要走了,这平阳府是她前半生的牢笼,她身上甩不掉的禁锢。
赵牧重病后,她篡夺着一部分的人改投送宁澜,便是投奔到平阳的宁贵妃,她和妻子这些年再平阳发展生活的很好,赵牧没有刻意针对他们,云玥也从未亏待贵她们。
如今云玥通过王之山和宁澜搭上线,一个隔空万里的王家是吃不下一整个平阳的,两边合作,云玥将整个平阳作为筹码,换取日后的清心时日。
宁澜和赵欢不会亏待她,但待在平阳于他们和自己都不是最优的选择,回琅玡王家的日子烦心,云玥打算待在王之山的身边,有他时常看护一二,也免去王家里心思坏的人打她的主意。
能把当初赵牧收复的平阳给拆散不容易,没有动乱、没有反抗、没有流血,百姓和士兵尚未发觉,云玥便将一切控制在手掌心中,赵牧身死的消息是她手中最有效的牌,无论对谁都有用。
——
环顾四周,下人们都不再前往主院,又正值混乱的时期,常嬷嬷清空周边院子的人员十分轻松,云玥不再若有若无地瞥向屋子,空洞地盯着屋门口,眼底的一丝痛苦却总是无法抹去。
云玥看着眼前的院子,她在这住了将近四年,可如今每看一次,她都感觉嫁进来时的笑容真是讽刺。
一边,常嬷嬷推到一边,云玥沉静地推开门,吱啦的刺耳声,揪进心脏。
屋内的梁顶上挂满了白灯笼,萧瑟灰暗的环境映入视野,摆放的桌椅柜具都落了灰,唯有正中央的一漆黑棺椁干净无尘,像是经常被人擦拭.......挪动。
听见有人开门的声响,本该无声的棺椁里发出声响,是轻微的碰撞,好像棺椁里有什么东西在敲打木板。
诡异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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