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端倪

　　这厢延禧宫中，阿箬正趾高气昂地使唤着小丫头来来往往地递着东西，惢心便伺候在青樱身旁轻轻柔柔地陪她说话解闷。

　　青樱不经意间略略抬起头，瞧着外边的阿箬，怔了片刻，若有所思。她捻了一枚蜜饯入口，与惢心似是无意一般，道：“你瞧瞧，阿箬最近是不是有许跋扈得紧了？”

　　惢心闻言，亦是随着青樱的眼神看去，愣了会神，旋即回首朝着青樱笑道：“阿箬姐姐的性子就是直来直去的，况且宫中的事儿，她也打理的很好。”

　　青樱摇摇头不过笑笑罢了。阿箬是个什么模样，她于心也是清楚明白，只是到底委屈着惢心，私下里定是受了她不少的气儿。

　　正想着，忽见阿箬笑吟吟地挑帘进来，青樱留意着她的衣裳――玉锦翠色点花棉衣，外罩兔绒繁华夹袄，围脖袖口皆是厚厚实实的白色御寒棉，又一番巧心思地绣上了梅花暗纹，一眼不注意，瞧上去倒是像个答应小主模样，全无半分奴婢姿态。

　　阿箬不察觉青樱的目光，端着一碟子的红荔枝便扭腰进来，搁在了青樱身边的小几上，指着碟子朝青樱笑道：“娘娘，这都是今年的贡品，才刚一到，奴婢去领月奉时内务府的一竿子奴才都忙不列颠地送上来，连皇后娘娘都要拣了娘娘剩下的，这就更是可见娘娘的荣宠呢！”又使了一个眼色给惢心，示意其为青樱剥荔枝。

　　青樱却冷哼一声，淡淡瞥了阿箬一眼道：“若非是你拼死拼活的摆弄架子，他们又如何会让你越过皇后拿了走？阿箬，你可真真是好规矩，繁花似锦的穿着，要是叫皇后娘娘瞧去了，你不挨个二十竹板子算你走运！”

　　阿箬面色顿白，她是晓得竹板子的厉害，那可是当众脱下鞋子打了脚心的，在一众下人面前，自己一个黄花大闺女，还要不要脸了！她赶忙颤着身子跪了下来，略略带着哭腔道：“娘娘，奴婢，奴婢不过想着穿得喜庆一些，叫娘娘看着也高兴一点，没有，没有想这么多啊……”

　　惢心瞧着不忍，侧首看着青樱好言哀劝道：“娘娘别动怒，阿箬姐姐的想法到底是没错的，都是为着娘娘高兴不是么？”

　　青樱冷哼一声，瞧着阿箬怒声喝道道：“你去把身上的衣服都给本宫换下来，不许带任何花纹，一丝也不允许！今后，你也不必再穿了。”

　　阿箬死死地咬着唇，双眸已是通红，却只是愣愣地跪着，垂首不语。

　　青樱歇了歇怒火，又指着小几上的红荔枝呵斥道：“把这些都送回内务府去，待皇后娘娘选过，你再去取。”顿了顿见阿箬模样，又顾念往昔闺中的姐妹情分，终有些不忍，道，“装上来的就罢了，院子里的几篓，你遣人送回去。”

　　阿箬抽涕几声，便扭身甩下帘子就走，帘子上的串珠泠泠地撞击在一起，于空旷的小阁内是格外地响亮。

　　惢心瞧着青樱轻轻叹了一口气，心知青樱此时心情不虞，便悄悄走至阿箬先前端上来的红荔枝旁，细细地剥了起来。她的动作很快，却也剥的干净，一丝白色薄膜都没有。

　　青樱瞧着她的熟稔剥着荔枝的手，叹了一口气道：“到底是委屈你了，阿箬的性子从来都是那个样子，你与她住在一起，想必受了不少委屈吧。”

　　惢心闻言赶忙抬起头笑了笑道：“娘娘哪里的话，阿箬姐姐也就是脾气直白了一些，到底还是照应着奴婢的，奴婢没有娘娘想的那么委屈。”

　　青樱不语，其实她都历历在目，阿箬伺候自己的时日最长不假，可哪一些粗活曾是她做的？惢心是邸府里头来的丫头，却是勤勤恳恳的，说到底是阿箬心思野了，瞧着荣华富贵便放不开手。

　　青樱接过惢心递过来的荔枝果肉，有些心不在焉。

　　若是阿箬背叛自己，到底也没有这种可能，青樱不由得抬首，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更是今日阿玛派人递来了消息，阿箬的父亲去作了官，业绩还很不错，如此一来，阿箬也成了个官家小姐，凭她的那一番野心，什么东西想不到的？

　　青樱垂下眸子，神色暗暗的，显得有些落寂。惢心瞧着赶忙打趣笑道：“娘娘，昨夜皇上走后，慧妃娘娘宫里好一阵闹呢！”

　　惢心素来不爱说旁人的闲话，如今为了逗青樱高兴到底是尽力了。

　　青樱笑了笑，顺着话儿问下去：“慧妃她怎么了？”

　　惢心掩唇轻轻笑着道：“慧妃娘娘昨儿一顿噼里啪啦地把小阁里头的东西砸了个干净，又把自己气病了，太医说怕是有一个月余都不适合侍寝呐。”

　　青樱噗嗤笑出了声，却是心头也疑惑着，遂问道：“慧妃也不至于动气成这一副模样，怎么回事呢？”

　　惢心亦是摇了摇头道：“这个奴婢也不晓得，好像是有个宫女对慧妃娘娘说了些话，慧妃娘娘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青樱蹙起眉头，细细思虑了一番忽对着惢心郑重其事道：“你待会可去查查，那个宫女是谁，什么底细。”

　　惢心虽不解却仍是应了下来，又看着青樱心中好多了，又与她多说了些许宫中趣闻。

　　青樱此处是云淡风轻，慧妃那头却是阴风怒号。

　　“放肆！”玉锦花团木雕靠椅座上的高晞月用手轻轻捂着胸口处，面色泛白，轻喘连连。

　　底下的小婢子颤着身子，嘴巴亦在哆哆嗦嗦。

　　高晞月顺手又抄起砸了一个花瓶脆声落地，“乒乓”地响着直直砸开于小婢子的身侧不远处。

　　小婢子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单薄的小小身子显得那样可怜。

　　高晞月怒斥一声道：“糊口蛮言的浪贱蹄子，你给本宫好好地说个清楚，皇上好好的如何就撤了本宫的绿头牌了？”

　　那小婢子呜咽了几声，却紧连着又是一个雨过天晴的茶盏落地，那已是晞月寻日里最为喜爱的一套茶具了。她抖了抖勉勉强强挤出几个字来道：“奴婢，奴婢也不晓得，听说是金主儿午前，午前去了一趟养心殿……”最后几个字亦是愈来愈弱，须得细细听着方才可以听清。

　　高晞月闻言简直要气的发疯，眸中仿佛要蹦出火来一般，胸口处大起大落的，她单薄的身板好似也要承受不住。

　　一侧的茉心赶忙上前扶住她，递上茶水却被高晞月一手扫落在地。茉心轻叹了一声，用眼神示意小婢子出去，又扬扬脸令人进来收拾。

　　待小婢子出去后，茉心方才俯下身子细细地附耳于慧妃道：“娘娘又何苦着急这一小会，凭白地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骨可是实在不值得。”

　　高晞月闻言稍稍平息了一下气息，又是怒道：“可这如何叫本宫息了这怒气？难不成平平白白就被金氏那个小家子气的玩意儿摆一道么？”

　　茉心旋身至慧妃身后，有劲道地按着她的太阳穴，婉声劝道：“哪里会叫娘娘受了委屈？娘娘可别忘了，这金氏不过区区贵人罢了，娘娘可是堂堂正正的妃位，是一宫主位，她再如何跋扈，又还能越过娘娘去不成？”

　　茉心话至此顿了顿，有意瞥了一眼高晞月的面色，见少了许多怒气，方才接下去道：“不过奴婢心疑得紧，这金氏往日倒不敢有一丝对娘娘不敬的意思，就是如今娘娘低了乌拉那拉氏一头，她也不应该如此猖狂。”

　　高晞月琢磨琢磨着，忽眯起了狭长的凤眸，疑虑道：“你这话说得，倒是她有幕后人主使咯？”

　　茉心见晞月转过心性来，笑了笑道：“凭顺贵人的性子，她就是再猖狂，那也不敢在娘娘头上动土啊。”

　　高晞月了然，低首抿了一口茶，讥讽一般缓缓地笑了笑，漫不经心婉婉而道：“也是了，她金氏算个什么人物，不过李朝小小贡女罢了。”

　　茉心递过茶来道：“娘娘说的是，这小小贵人，不过是玩意儿罢了，还真敢把自己当回事么？”这句话略显深意，晞月看了她一眼，亦是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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