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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琉姝早一阵还能见到刘启,可一回头就不知道他溜哪去了,就和几个总被土玉照顾的女孩子一起,自告奋勇地去看有没有溜回土屋的,要把他们抓回来。

  从西边山沟大老远跑回去,个个热了一头汗,刚站到男孩子的处住门外,为首女孩已经“嘘”的一声站住。众人屏息,听到“哇呜、哇呜”的叫声不断从里传出,脸上都浮露出胜利的笑容。她们一商量,就让两个大个女孩守住窗户,而其余的都从正门堵上,半点也不给这些老是不听话的男孩子兔子一样脱逃的机会。

  约定好之后,章琉姝心里默默一念数,闯进去和其它女孩子一起嚷嚷,一本正经地说:“谁让你们回来的?不好好的修行,将来能做什么?”

  三个男孩都围在刘启的毡窝边,慌里慌张地藏掖什么东西。

  章琉姝在他们并排的大小毡窝上数了两遍,知道那是刘启的毡窝,见自己麾下刘启不在,一指指住章沙獾为首的三个孩子,说:“好哇。你们偷刘启的东西。做了小偷。看我说出去,阿婆不告诉你们的阿爸,好好让你们挨鞭子。”

  章沙獾一挠头,满是雀斑的脸上就露出就知道你要告状的笑。

  他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出卖刘启,旁边一个孩子已经用手一抡,比划说:“刘启藏了好多好多好东西!”

  几个女孩一凑头,立刻惊呆了。

  就见刘启和自己不一样的枕头被掏空了,毯上布满小东西,有挖空的粗制牛角号,羊角柄小刀,打火用的石头,一张小皮小画,一挂似坏非坏的小铃铛,个个也“哇呜”惊叹。

  “我们把吃的都分给他,玩的和他一起玩!”告密的孩子一指这么多的东西,大声发泄不满,随后又提了刘启的小革筒,往下一倒。众人又是一惊,就见窝窝头,小袋青稞,干牛肉,饼子,章琉姝给过的零食和石头,三三两两地蹦出来,不等东西到完,他们已经忍不住翻好吃的往怀里揣。

  “怎么有石头和木头?”章琉姝奇怪地问。

  “别告诉他。他每天睡觉前都要摇一摇才肯罢休,我怕他发觉,每偷吃一块东西,就塞一块石头,还故意装不知道地给人说:吃的东西放久了,像石头一样硬。”章沙獾低声说,“他肯定相信了,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们要吃,塞石头。对了,石头太重,也得塞些木头。不然,让他知道就麻烦了。”

  “我知道了。”一个女孩子挑走了零食,飞快地往外跑,不一会就回来,手里拿了几块石头木头。

  众人得到一些做贼的感觉,又刺激又想笑,接二连三地往外跑,不断拿石头进来。

  有不负责任的,干脆抱来超级重超级大的,却都被章沙獾过滤掉。

  章琉姝也觉得好玩,给他换掉一通,只留下窝窝头,她一边忙碌,一边小声督促其它人:“快。快。他也从沟里逃走了,说不定过一会就回来。等一等,要把石头木头放里面,窝头放外面!”

  湮灭所有证据后,众人对视,忍不住就是一阵大笑。

  章沙獾肚子笑疼了,捂着肚子起身,说:“要是刘启知道,非气死不可。他很辛苦的。一天晚上,我想起来尿尿,见他摸了吃的东西倒着爬回来,差点当成野狼踢一脚。我装睡着了好一会,后来才起来去尿尿,还见巴珠几个打着灯找大胆的黄鼠狼,用棍子不停地打草棵子呢。”

  “那不是小偷吗?”一个女孩撕了一条肉干咀嚼,轻蔑地哼哼。

  “他怕夜里饿。对了,还为了喂狗。狗老吃稀的打不过狼!前天,狼不是咬死了四只羊,一只牧羊犬吗?”章琉姝说,“他要吃的话,阿婆能不让他吃?!反正会让他吃,那他就不是小偷。”

  “肯定是喂狗。”几个人联想一下,说,“也可能去喂羊。天天去抓山羊。”

  又检查了片刻,几个孩子边走边笑,沿着一条斜路往下走。正走着,遥遥见刘启在一只大狗的帮助下,拖了几只倔倔的山羊走过来,不少人听得章沙獾一声提醒,立刻把手里的食物藏到身上或者嘴巴里。

  刘启半点也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攒的干粮已进别人的嘴别人的手,一路拉扯老山羊辛苦,带着愉快的心情地唱起“狼偷羊”歌:“小呀小山羊,老呀老绵羊。咩吧咩吧。逃不出我的魔掌。我是一只流浪四方的草原狼,呜嘟嘟地肚皮响,几天几夜吃不上——嗷吼吼,在磨练中长……”

  他是上坡,又陶醉于与即将回家的情境,很晚才发现迎面碰面的孩子们,只一见,就想躲开,拉羊躲开已经是不行了,既然躲不开了,立刻就在想怎么骗人,任人几喊都是装作没听见。

  章沙獾等人飞快跑到他跟前,眼睛瞅到他带着的大狗和山羊上,问:“你该不是要单独训练狗和羊吧?”

  “巴珠就喜欢在放羊的时候睡觉。我要吓吓她。”刘启说,接着他奇怪地看着那个背地里刚说过他是“小偷”的女孩子,见她嘴巴里还在嚼东西,问,“阿姐。你在吃什么呢?发吃的了吗?还是趁没人偷嘴吃。好吃的在哪,能给我说说不?!”

  女孩子听不惯个“偷”字,一时口结要翻脸发怒,但马上就被章琉姝搡了一下,只好说:“我阿爸给我送的。想吃不?!”

  章沙獾一听此话就发愁。

  果然,刘启连连点头,说:“想吃。不会不给我吃吧?!带水的东西一放就坏,硬东西一放就跟石头一样。你分给大伙,大伙以后也会分给你的,可以永远不坏不硬。”

  女孩子被他有道理的话撞呆了,又记得不能让他知道,一时茫然不知道怎么做好,只好把求助的眼神放到别人那。

  章琉姝给她解围,摸出一块坚硬的饼子,说:“这个好吧。你要不要?”

  刘启接在手里,“咯叭、咯叭”就咬,看得大伙心寒。

  众人一致相信他是贪吃的狼神转世,不然不会逮住这么硬的东西都啃得干脆,立刻在他藏东西的目的里加上一条:“贪吃!”

  章沙獾边过刘启就往山下走,羡慕地问:“你的牙能咬石头不?”

  “我快换牙了。阿爸说换了牙差不多。你别拉我,我要先把羊藏起来,不让巴珠找到。”刘启扛着身子往上走,嘴巴里却不忘吹牛,“其实我已经换过一次牙了。听我家的阿奶说,我生下来的时候就有六颗牙齿,上面三个,下面三个,后来都换了。我阿爸常常用酒,棉花,软木和青盐给我擦牙,要给我磨快了,去吃骨头。”

  “我阿妈说我生下来有七颗牙。”章沙獾停下来,不甘示弱地说,“上面四个,下面四个。就是一直没磨。”

  刘启把雄羊的绳子扣在拇指下面,还没得及给他更正,旁边就有人大叫:“上面四个,下面四个,那不是八颗牙吗?”

  章沙獾傻眼了,一掰手指头就是,这就说:“我阿妈不会数数。她是我阿爸打仗的时候找回家的,一定是她数错了!”

  不知不觉,一大伙人争论不休,忘了方向,都决定跟他一起,先去把羊藏起来。刘启本是打算开溜的,此时为没法摆脱他们而急得发毛,可心里只能自个怪自个,却怪自己贪吃一块饼子,被他们缠上,就边狠狠地咬,边大步往上走。

  他们拴好了羊,刘启又找借口回了趟土屋。

  众人紧紧地跟着他,又偷笑又怕发现,见他有意无意晃自己的革筒,几乎都忍不住了。

  章琉姝装傻,问他:“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石头。”刘启撒谎,说完就抱起来,在章琉姝耳朵边晃几晃,让她听听里面的响。

  章琉姝忍实在不住了,干脆跑到外面笑一阵再回来。

  刘启赖在屋子里等机会,眼看大伙不走,心里犯愁。他眼睛一转,就说:“什么好玩呢,不如一起去打猎吧。我近来一直都练弓箭,都比过倩儿阿姨了呢。谁要能赢了我,我就把我的秘密告诉他!”

  两个不感兴趣的女孩子见众人上心,也一下想知道刘启最后要说的秘密是不是他藏了一大堆吃的,都等着看笑话,也带着哄骗的心理,爽快地答应。

  她们记得章琉姝的箭法好,立刻要做她的跟班。

  众人夸一夸往常最厉害的,蔑视过往常最脓包的,分头去准备。

  刘启则趁此时机,飞快地把自己上路要带的东西一一准备,然后喊上哈达达,假意最先出发。

  ※※※

  绕了片刻,他警醒地跑了回来,见土屋左右只有一个患了痴呆的老女奴,便一溜烟跑到屋子里。

  在地上写了自己的秘密后,他把准备的干粮,盛水的竹筒,用具一股脑背上,轻蔑几笑,就要出发。可他背上后才发觉自己要带的东西有多重,本来还兴奋的面庞顿时被愁云代替。马上就到中午了,即使打猎的孩子不回来看看,其它孩子也会回来。他再愁也知道情况紧急,立刻用小手撑开孩子发现、却并不太在意的小画——实际上那是一副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地图,温习逃跑路线,好避开在不同地点忙碌的弟子和女奴。

  他嫌一路赶山羊很慢,找到自己藏起来的羊,早早骑上,用自己的草绳鞭使劲地打山羊的屁股蛋-子,呼狗驱羊地往外走。

  两个奴仆路过,一时并没在意。

  他却发现自己的逃走安排得不够周密,时刻会被发现,更加卖力地往有壁画的山阴那边跑,只等跑到那,再沿着下面的山沟子往西南走。

  两个莫名其妙的奴仆见他身背很有分量的皮筒,打仗一样左喝右赶,时而从驯服的雄山羊上下来,狠狠地揍不听话的母羊,眼睛已经有点失神。再走不远,迎面一个端着食盆的女奴发觉他不太对,都走过去了,又掉头回来,跑动两步,喊问:“那小主。你在干什么?”

  刘启回头,见只有一个女仆,顾虑大减,回头笑喊:“回家!”

  “别去前面玩呀,那里有妖怪。”

  女奴以为是变着法的打闹,放心不少。可她再一抬头,就见刘启再也不管不肯跟着的母羊了,敲着公羊在乱石堆里乱走,不禁大吃一惊,生怕他摔在那儿,跨步去撵。

  山羊本来就喜欢在石上崖头间乱走,可驮了人物之后,那是一个劲地往好走的路上去,怎么也不肯往常走的老路去。刘启一回头,就见女奴沿路跑来,大步如飞,只能往乱石堆上逃,就再次击打公羊稍尖的屁-股,嘴里还大声呼唤伸着舌头的“哈达达”。

  公羊虽被他训练多日,如今被他猛敲猛捶下,也是猛跳猛摇。

  眼看它突一甩身,把刘启扔在乱石堆上,女奴大惊,生怕摔出了哪点不好,飞快地往跟前跑。

  刘启猛地爬起,情急乱投,眼看不远处一处略陡的坡地,当即果断赶过山羊往下,自己则三下五除二地解下一盘破绳子胡乱一分,握着两端往下猛行,在中途打上活扣,跿行而去。大狗“哈达达”犹豫了一阵,在前后两人的叫唤中使劲打尾巴,但最终还是决定往陡坡下冲去。

  狗、羊的重心低,又都是四条腿走路,下山比人容易。

  那女奴冲到跟前,就见刘启已经在半坡上,只好身子后倾,慢慢向下走。

  刘启检查一下东西,发现除了自己小箭掉得只剩一半,胳膊上擦伤不少,头上起了个包,手也被绳子起了血痕,气得踢打山羊不休。

  “哈达达”也跟着他的举动冲山羊吼。

  可不管怎么说,追来的仆人一时还到不了,倒是离逃遁不远。他一边喘口气,一边倒掉一半的干粮,扔去部分过分武装的装束,轻装前进。

  于心里太急,他丝毫也没在意倒出干粮的最后几声是“哗啦啦”的石头响,只是用自己的小皮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踩,心说:阿爸不会背着我找新阿妈,真不要我了吧。要是他真那样,见我回去叫他去救一个更好的媳妇,一定又气又急又惭愧。一转念,他踯躅:可他要是不惭愧呢?我要不要去给章琉姝做阿弟?

  他心酸疼一下,又想:不去。我就做一匹小狼好了。听说小狼最爱吃老鼠。昨天我-射-了两只呢,肯定饿不死。

  对了,连家里的阿妹也带走,大不了分她一只老鼠吃。

  等他再问阿雪会不会吃老鼠的时候,他们人、羊、狗已经转了个山沟,逃到南侧的山麓里来了。

  往后看看,追自己的女奴早不知去向。

  他心中大乐,滚倒在一片草地上哈哈大笑。

  这时,他多少觉得有点饿,也有点累,就懒洋洋躺在那儿,塌着鼻子,闭着眼睛摸出一块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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