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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陶淮南……你喝杯酸奶吧。”学委过来坐在陶淮南旁边,把酸奶往陶淮南这边推了推,小声和他说。

        “谢谢。”陶淮南道了谢没喝,朝对方礼貌地说。他感冒还没好,说话带点鼻音。

        午休的时间,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坐了会儿,教室里还有几个女生分散着坐在自己座位上。

        过了一会儿,学委开口问:“迟苦怎么没来呢?”

        陶淮南沉默了会儿,才说:“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也不知道?”学委眨眨眼,问他,“你们不是每天都在一起吗?”

        “我真的不知道,”陶淮南手指在桌沿上刮了刮,轻轻地笑着下说,“我也可想他了。”

        开学好几天了,陶淮南每天自己来自己走,班里都偷偷地讨论着迟苦。有的说他成绩太好要跳级了,也有的偷偷说是他和学委早恋的事被家里知道了,给他转了校。

        有私下里来问陶淮南的,陶淮南都说他小哥只是请假了,过几天就来了。

        后桌两个男生有时候课间出去之前会用腿磕磕陶淮南的桌子,问他去不去厕所,陶淮南都摇摇头说不去。

        不想麻烦别人,也不想动。

        陶淮南现在已经不生迟苦的气了,一点都不气了。只要迟苦没事就行,不回来也行。

        哥那边遇到点麻烦,展会出了点小事故,并没能很顺利地完成,陶淮南这两天都没看到哥,都是田毅哥接送他。

        陶淮南一面担心迟苦,一面担心哥。但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就是个眼瞎的小废物,他需要被保护,永远没办法反过来保护他们。

        迟苦一点消息都没有,陶淮南担心得整宿睡不着觉。他总是想得多,每一个打不通的电话都能让他想到一种可能,迟苦到底是被他爸打了还是怎么了。闭上眼睛好像又能想起小时候面包车上那股血味儿,和一个抽搐的小孩。

        陶淮南眼睛睁着闭着都没区别,他于是整宿地睁着眼睛,脑子里都是迟苦之所以没能回来的种种可能性,每一种都让他心惊肉跳,魂都聚到一起去了。

        电话在凌晨突兀地响起来的时候陶淮南被惊得一缩,随后立刻从床上扑起来,抓过手机按键的时候胳膊和手指都在抖。

        “……喂?”陶淮南声音也不稳,慌得很。

        “我。”

        一声简短的“我”,这个声音从耳边传过来,陶淮南几乎是瞬间就喉咙哑了。

        “你干吗去了呀……”陶淮南竭力压着鼻酸,蹲在床上紧紧握着手机。

        迟苦说:“我手机坏了,打不了电话。”

        “咋坏的?”陶淮南屏着呼吸连续地问,“迟志德抢你手机了?他打你了吗?你是不是没跑掉?”

        迟苦没回应他这些,只跟他说:“我借的手机,说不了太久。我过几天就回去,别乱想。”

        “他打没打你?”陶淮南也不回应他的话,只问自己的:“他是不是打你了?打着了吗?”

        迟苦说“没事儿”。

        “你别让他打你,”陶淮南到底还是没压住,脸埋在膝盖里,眼泪掉下来也砸在膝盖处,“你别惹他,你不回来也行,我不去盲校,我之前就是吓唬你的,我还等你。”

        “憋回去,别哭了。”迟苦在电话里也依然是十足的不温柔,带着他特有的像是不耐烦的语调,跟陶淮南说,“不想去学校就先别去,反正你也听不懂什么。”

        “我能听懂……我每天都好好听了,等你回来我还能给你讲。”陶淮南急急地跟他说,“你别急着回来,别招惹他。哥这几天忙完我们就去接你,你躲着点迟志德……”

        “别来!”迟苦打断他,跟他说着,“你们别来,我自己能回去。”

        他说话说得急就有点咳嗽,声听着也虚,像是没劲儿。咳了几声之后又挺凶地跟陶淮南说:“你别让哥过来,回头又让迟志德缠上。我再等几天就回去,放心。”

        陶淮南只蹲着,不说话。

        “听见没有?”迟苦又不耐烦地问了句。

        陶淮南于是点点头,点完想起迟苦没在眼前看不到,于是说:“听见了。你为什么咳嗽?”

        迟苦还是说“没事儿”,然后说:“挂了,我得把手机还人家了。”

        陶淮南下意识想阻止,却还是没有,觉得还有很多话想说,可也没必要说,他要说什么迟苦都知道,还会嫌他烦。

        因为这一个电话,陶淮南的心短暂地落了地,有消息就比之前完全没消息强。迟苦借手机给他打的这个电话让陶淮南像是又充了点电,有力气了。虽然还是鼻子不通气,头也有点疼,但至少心里没那么攥得疼了。

        陶淮南每节课都听得认真,就怕等迟苦回来看书哪儿看不懂了自己能说明白点,尽管这种情况可能并不会真的发生,迟苦太聪明啦,他看什么都会。

        毕竟迟苦超厉害。

        人的心态都是会变化的,迟苦走之前陶淮南觉得只剩下自己的生活完全不能想象,简直是世界末日。然而等迟苦真的走了这么长时间,尽管也真的很像世界末日,可也过来了,甚至觉得再久一点也没事儿,只要迟苦好好的别挨打。

        陶淮南好几天没见到哥了,晚上放学被田毅哥接回来的时候给哥打了个电话。

        陶晓东以为他有事儿,担心地问他怎么了。

        陶淮南说:“没怎么,想你了而已。”

        “想我了?”陶晓东在电话里笑了下,声音里能听得出疲惫,“哥明天应该就能回,带你去接小迟。”

        “小迟给我打电话啦。”陶淮南在电话里安慰他哥,也跟着叫“小迟”,“他手机坏了,用别人手机给我打的电话,他不让你去,可凶了。”

        “他没事儿?”

        “没事儿,让咱们别操心。”陶淮南说。

        田毅在这边说:“我都听见你俩半夜黏黏糊糊打电话了,我一听有动静还以为小南偷着谈恋爱了,听半天原来是小迟。”

        陶晓东在电话那头听见,说他一句:“怎么还听人电话呢?没点哥样儿,让你经管我们孩子让你偷听我们电话了?”

        田毅笑着说:“我们小南不怕听。”

        陶淮南那天接电话的时候一顿哭,现在想想被田毅哥听见了还怪不好意思的,笑了下没说话。

        陶淮南自己上了一周学,周末哥发现他咳嗽有点厉害,带他去吊了两天水。

        陶淮南身体一般,从小抵抗力就弱,小时候经常感冒发烧,最近两年大点了好多了。搁别的小孩儿得个小感冒不打针不吃药过几天也该好了,到了他这儿拖拖拉拉竟然拖了一周。倒也没多难受,所以刚开始也没在意。

        谁知道打上针反倒把病彻底激起来了,也可能是陶淮南担心迟苦本来就吃不好睡不好,最近身体差。周末难受了两天,到了周一早上才觉得好多了。

        周一早上陶晓东问他想不想请假。

        陶淮南摇头,一边撕着面包条往嘴里放,一边说:“感觉已经好啦,鼻子通气了。”

        “你带着手机,难受了就给哥打电话。”陶晓东和他说。

        “好的。”陶淮南乖乖点头说。

        早上出门的时候一点没撒谎,是真觉得自己好多了,鼻子也通了,头也不疼了。可到了中午,陶淮南趴在座位上只觉得一阵阵发冷,四周窗户都关着的,可还是冷。

        半梦半醒的时候差点脱口而出一句含含糊糊的“迟苦我冷”。“迟”的音刚要发出来,猛地想起迟苦没在,又平和地把后几个字都咽了回去,继续趴着了。

        头疼,冷,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如果迟苦在的话这个时候陶淮南肯定赖赖唧唧地哼上了,这会儿只有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抽了张纸擦擦鼻子,趴了半个中午。

        醒了后想去厕所,站起来感觉自己软绵绵的。陶淮南晃了晃头,想去顺便洗把脸。这会儿厕所人少,抽烟的那些也都没来,通常午休的时候厕所一个人都没有。

        陶淮南捋着墙往厕所去,想着如果明天还是这个状态的话那就请个假。太难受啦,还不如在家躺着,这状态来了也听不进课。

        在水房突然被人扯了一把衣服的时候陶淮南是真丁点都没反应过来,这个时间按理说厕所没人,他也没防备。

        “谁?”陶淮南在墙上撞了一下,稳住自己之后问。

        对方没出声,只是往他脸上喷了口烟。

        陶淮南本来就不舒服,这一口烟喷过来让他泛起一阵恶心。往下压了压那股往上翻腾的恶心,陶淮南拧着眉说了句“滚”。

        可能是他这个字把对方激怒了,陶淮南听到了一声讥讽的笑,随后就感觉到自己身上湿了一片,好像是被泼了水。

        到了这种时候他是躲不开的,陶淮南很清楚。他最该做的就是靠墙站着不动,安静地等恶作剧的人玩够了兴致散了自己走开。

        然而最近他本来就积攒着深重的沉郁,对迟苦的担心和今天本来就带的不舒服,让陶淮南的烦躁值冲破了顶,彻底压不住了。

        他冲着前面骂了句:“不敢出声的垃圾。”

        又是一道水痕甩上他的脸,布条刮过脸上的时候,陶淮南知道对方手上拿的是拖布,甩自己水的应该也是这个。

        “只能在瞎子面前找找优越感,就像条不敢见光的蛆。”陶淮南脑子一阵阵地犯晕,他两只手向后按着墙。

        一巴掌抽上他的脸,对方骂了声标准的三字骂。声音陶淮南听不出,不是他认识的人。

        陶淮南被抽得侧过了脸,本来是拧着眉的,却突然又很想笑。

        哥哥和迟苦从小把他保护得那么好,他们恨不得把他揣在兜里带着,往他身上罩着一层一层的保护罩。然而就因为他的残疾,但凡他们护不住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完全不能自保的小孩,刚才还说别人垃圾,其实他自己才是小垃圾。

        陶淮南又笑了下,舔了舔泛着白的嘴唇,还在继续说着话:“你活得比你手上拿着的拖布都窝囊,又脏又臭。”

        陶淮南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多平和的人,他只是因为瞎,所以从小就被迫接受了很多属于他的生存法则,可是骨子里带的依然是陶家人那股轴劲。

        反正都躲不开了,能打就打吧,顶多也就这样了。

        陶淮南那天嘴上骂得很痛快,借着骂人把心里的消极情绪都发泄了。骂一句挨一下,他好像很久没挨过打了。爸妈还在的时候,爸爸偶尔会拍他两下,那是因为他调皮不听话。爸妈走了之后哥哥从来没打过他,哥哥惯他惯得厉害。

        陶淮南脑子已经不清醒了,他冷得浑身打颤。额头撞上墙,又被拖着关进厕所隔间的时候,陶淮南觉得自己脏得要窒息了。

        迟苦估计要把他扔在淋浴间里冲两个小时的水。

        又疼又冷的状态下,陶淮南想到,他被一个十多岁的男生打了都这么疼,那迟苦才那么小的时候被他爸一个成年人打到抽,那得……疼成什么样啊。

        陶淮南一点力气也没,连呼吸都挺费力,也可能是蹲坐的姿势导致的呼吸不畅。

        手机在书包口袋里,陶淮南好像除了蹲在这儿等人来,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大喊大叫他现在没有力气,而且也没打算那样做。

        挨欺负虽然挺丢人,可好歹也别狼狈到一点尊严也没吧。

        时间被拉得很慢,每一秒都像十分钟那么难捱。

        耳边像是有人在擂鼓,吵得陶淮南头疼得快炸了。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也不知道是他一直在想迟苦小时候挨打的事想得太多了,还是已经昏过去了做的小美梦。

        他好像隐隐约约……听见迟苦远远地在喊“陶淮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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