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7章 两只绵羊
新任尚书令高大人,虽然在飞信中大略地讲了此次行动的原则,但实行起来还得靠这些人。
半个月的时间,若是守着炭灶聊大天说不定还嫌过得慢,但隔着敌城往里面去逮人、再带出来,人们觉着这事儿有些不好入手。
金焕铭又不是只羊,扛起就走,就算是羊还会叫、会挣扎,羊主人会吼。金焕铭也不是只搭包,能往肩上搭,还不会叫,但守门的军兵总得翻一翻。
鲁小余手中只有高成相的护牧队,而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凤头城守军,高大人就是这样讲的。
因为眼下正是入冬的季节,正规唐军一出动,便意味着与高丽铁瓮城正式见仗,那么双方的力量悬殊,事情不大好办。
而以护牧队的力量,想捉到守卫森严的高丽一城守将谈何容易!
高成相说,鲁大人,要不我带几个得力的手下混进城去,想办法接近金焕铭,然后将他拿下!
鲁小余说,“这倒是个办法,不过是个笨办法。且不说你们在城中要费多少周折、能否得手,拿下金焕铭之后如何出城?要不要我带人去城外接应?我一接应,这个敌对的阵势就挑明了!”
高大人的要求是:要捉到金焕铭,还要让盖苏文找不到唐军动手的痕迹,还要让他知道这就是唐军干的,因为什么才干的。
高君球道,“不如来个诳敌之计,以我们汉桂娄部的名义,请金焕铭到苏南城来,在我们这里捉他!”
这个也不行,汉桂娄部亲唐,盖苏文眼气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不敢有什么针对汉桂娄部的动作、不来找茬,只是慑于唐军的威势而已。
金焕铭进入苏南城,然后就不回去了,盖苏文要怎么想?要知道在这样的季节里,高丽方面占有地利、军需近便,他发起狠来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谁出的主意都被鲁牧监一口否绝了。
有人问,“鲁大人,那你倒说个法子呀,过了今日就是明日了!半个月可没几天!”
鲁小余敲着膝盖,“要不说你我都做不了尚书令,一点谋略都没有!”
“鲁大人你倒快说呀,总牧监的命令下达过来,长安指不定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他呢!万一让总牧监的牛皮吹破了,我们日子也不好过!”
鲁小余嘿嘿一乐,“这话上点道儿。”
说罢,腰板一挺,抬高了声音吩咐道,“大唐龙兴牧场所有的护牧队、牧子、群头、录事全都集合!”
高君球问,“这是要集中兵力有大行动了,鲁大人,我们汉桂娄部还有两千人马,随时听候调遣。”
鲁小余道,“所有人连夜到后方乡村,谁家养羊你们便进去,凡是会‘咩咩’叫的我都要,想卖的给现钱,不想卖、等着下崽的我租,三天一个大钱绝不赊欠。”
“鲁大人,要多少?”
“一万只,五天之内够数,不许太快,也不许太慢,每天两、三千只的样子,都送到凤头城外的养羊牧场去。”
“可我们大军已班师,买这么多的羊做什么?”
“嘿嘿,大军走的时候,按着高大人的指令给我们牧场留了一部分钱,这是让我们购置草料用的,但这些钱越用越少,难道我就不能倒腾点买卖,到内地去赚点?”
高成相说,“鲁大人,也许这只是你搂草打兔子,但真正的用意,恐怕就是高大人给你出的!凤头城的守军,最好也给他们点事情做,不能只是我们这些牧子们折腾!”
鲁小余道,“你讲!”
高成相说,“让他们派出一部骑兵,到侧后的山林子里,不计用什么法子,总之搞得越乌烟瘴气越好,像埋伏着多少唐军似的!”
鲁小余说,“还算上点道儿,但也不是越热闹起好,高大人信上说,太热闹了盖苏文就跑过来了!我们要的是金焕铭,可不是他!”
人们马上行动起来,白天夜里的到村子里去买羊。
自上次的战事之后,当地老百姓看出个门道:羊是好东西,有草便能活、吃草就长肉,成羊一百二十个大钱一只,唐军都不带还价的。
而且这次班师走的时候,大军将大部的羊都带走了,那么下一次呢?
机会总是给有准备的人留着的,别等下次人家再来买的时候、你只剩下了羊圈!
因而,这边有战事,当地的百姓不是去逃荒,而是发展养羊业。家家户户也许缺盐、缺布,但绝不缺羊,只要圈里有羊,那么什么盐啊、布啊的都会有的。
就连七、八十岁的孤身老婆婆,院子里总会拴一对羊。
只是,这次距唐军撤兵间隔有些短了,婆婆家里的一对羊还未见生产,牧子说,“我们鲁大人说可以租啊。牵到凤头城去,由牧场里替你喂几天。”
于是有龙兴牧场的录事过来,给羊挂牌、登记在册,大钱先预支过去。
这些人像打了鸡血,恨不得连白毛狗都要拉上,他们虽然不知道鲁大人的具体用意,但此事一定跟铁瓮城金焕铭的脑袋有关,是尚书令高大人的死命令!
凤头城羊牧里的羊一天天增多,白花花一片、咩咩地叫着,安州市高丽城上的观察哨早就隔着江发现了异样。
鲁小余严令封锁清川江沿钱消息,一个高丽探子都不许放过来,西线由凤头城镇将负责,东线由汉桂娄部和龙兴牧场负责。
盖苏文只可以隔着江看。
而凤头城唐军只派出了三百骑兵,到城后五十里至七十里的密林子里来回地折腾,马尾巴上拴了树枝子跑,远看杀气腾腾。
在这五天里,高君球也有任务。
鲁小余让他回城,在军中挑选两百名精壮军士,要当地人,要有一口流利的当地口音,要准备好两百套与铁瓮需一模一样的军服,要准备一面铁瓮城的旗子,要破,能让盖苏文辩认个大概就成。
这些事情对于汉桂娄部来说都不难,部中恨盖苏文的人有的是,欺地之辱、流离之恨啊,有的人家还挂着人命。
铁瓮城的军服更不难,平时也没少见到,而且与本部的军服只是略有差异。高君球在城中集中了几十位裁缝,各家中会手工的妇女也来帮忙,军服也做好了。
而铁瓮城的旗子就更好说,做好后,将不大认得准的地方用刀“嚓嚓”划烂,用烟熏一熏、喷点鸡血、再放泥里踩踩也就成了。
这么点事情,五天时间足够了,人们找鲁大牧监要任务,“接下来我们干什么?照这个进展,属下估计带金焕铭回长安时,路上兴许还能宽裕些呢!”
……
铁瓮城高丽守将金焕铭,此时仍不知他在城头上射唐将的那一箭会产生这么大的连带反应。
盖苏文骂他没事找事时,金焕铭也只是认为,盖苏文真是让唐军打怕了。后来证明,盖苏文确实是怕了,因为唐将没来找茬儿,盖苏文对他的态度也缓和下来。
金焕铭自认为箭术已经到了百步穿杨的层次,只是终这一次大战,他没能遇到唐将薛礼,有点遗憾。
不然也可同薛礼比划比划,看看到底谁更能。
据说薛礼能够从城下飞箭取城头上的人命,目标居高临下,对城下一目了然,又有垛口掩避,这种射法确实有那么一点点难度。
不过金焕铭以为自己的本事也不算小了,不然在城下那么远距离上、那么多的唐军在马上驰跃,乱乱纷纷的,自己怎么偏偏就能射中那名唐将?
另外他还有个绝活儿,便是用毒。薛礼射人一箭有可能不中要害,那便死不了。但他箭尖是有毒的,见了血就好不了。
金焕铭的配方也很独特,用海马、水蛭焙干捻末,加皂荚、独活两样东西一起放在密闭的陶罐里,然后在里面养蜈蚣,每天捉些虫子放进去喂。
蜈蚣要养三年,然后活捉出来、投入酒里,令其呕空肚腹,酒则变成了赤红色,粘稠似油。箭尖只须在里面蘸上一下,那么不论射中了谁、谁的伤口就永远不会再愈合了。
铁瓮城离凤头城很远,唐军在凤头城迅速筹集羊只的事情,金焕铭一开始不知道,不过,龙兴牧场这两天不断有护牧队在城外运动,这引起了金焕铭的注意。
眼下刚刚下过一场雪,山坡上的草都被雪盖着,金焕铭判断,龙兴牧场绝对不是出来放牧的。
这里是铁瓮城的地盘,金焕铭不去苏南城、木底城惹事,那是考虑了盖苏文息事宁人的态度。
但对方跑到自己一亩三分地上来骚扰,金焕铭总得嗑嗽两声。
他拿刀、挎弓、带了一千马兵迎上去,护牧队在两边距着一箭地的时候立刻遁去了。
金焕铭在马上自夸道,“总算这些犊子们知道金某的箭有多么厉害!”
但金焕铭仍然不敢大意,铁瓮城处于平壤城东北方向九十里,原来只算是高丽腹地的一座中镇。但随着苏南、木底两城重新被亲唐的汉桂娄部所占据,这里的战略地位无形中升高了。
铁瓮城与西边的安州城不同、不直接与凤头城的唐军对峙,但却是拱卫平壤城东部的重要屏障。
为将者不能审时度势,便是庸材!龙兴护牧队初建,也没经过实战磨炼,但这不代表金焕铭没听说过大唐护牧队的威名。
金焕铭命令:铁瓮城中加紧防备,尤其是夜间城头要加巡逻班次,深沟高垒。另外,他对城外的乡村进行清野,所有人都迁到铁瓮城里来,粮食一粒不许剩!尤其是羊!
城外的百姓们在强制之下纷纷推车挑担、弃祖居入城。
城外的山村本就人不多,这下让金焕铭迁了个干干净净,应该万无一失了。护牧队你去穷逛吧,一天逛上三、五趟关我屁事!但城中一粒粮、一只羊你们也得不去!
金焕铭连城也不须出了。
随后,他也得知了凤头城牧场屯羊的消息,两下一联系,金焕铭隐约觉得,自己的防务已经走在了安州城的前面了。他想,也许不出两天,平壤城方面也就该有人来传达盖苏文大帅的命令了。
但金焕铭在铁瓮城左等、平壤方面没人来,右等,还不到。
金焕铭暗笑,盖苏文你也就是玩些阴谋、搞窝里斗拿手!瞧瞧你与唐军的历次交手,哪一次像本将这样占过便宜!
……
在鲁小余筹羊之事进行到第三天时,安州城高岗子上的探子便察觉了,这不正常,他们火速派人飞报平壤城。
盖苏文急令再探,第五天过后,凤头城的羊不再增多,总数大约……有一万只出头。
他不敢大意,猜测唐军冬季屯羊的用意。
按着上一次的经验,盖苏文以为这些羊充其量只能满足万人以内、规模中下等的军事行动——唐军要干什么呢?人刚刚撤走又卷土重来?
不应该啊。
“派人乔装过江,给我去打探!”手下领命而去。
但去的人过了清川江,一个也没回来,但安州城哨位上传信:凤头城北的密林中的伏兵驻扎!目测烟尘,过不去一万人。
盖苏文有心立刻往清川江沿线增兵,但又担心这样一来,便会给唐军留下什么口实。
思虑一番,盖苏文拨劲军两万,在安州城后四十里的虎田镇潜伏,一旦唐军真要过江,那么他这两万援军顷刻间即到。
唯一让盖苏文有些牵挂的,便是唐军撤兵前、铁瓮城守将金焕铭射的那一箭。
金焕铭用毒的事盖苏文是知道的,如果……唐将后来箭伤不治的话……“来人,速去铁瓮城,看看那里的防务,让金焕铭不要大意了!但对苏南、木底城方面不可招惹,我们以静制动!”
传令人不敢怠慢,马上带着二十名军士启程前往铁瓮城。
路上崇山峻岭,山道陡峻,他们走的口干舌燥,半路上总算碰到个村子、想进去讨口水喝,但进去一看,家家户户人去屋空。
别说水了,水缸都让人砸破了。
令使带人出村,想不出这是什么情况,九十里山路拉直了得有一百九十里,再遇一处山村,居然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二十几人走得无精打采,有手下指着不远的一处山坳里喊道,“大人,那是羊!有人放羊,我们何不去问问!”
于是有人隔着山梁冲牧羊人喊,“嘿——哎!你把那两只羊给我赶过来,大人有话问你。”
那人是个不足三十岁的小伙子,当地人打扮,不听喊还走得慢腾腾的。听到这边有人喊,这家伙不但不停步,反而挥着鞭子、赶着羊狂奔起来。
走了半日总算碰到个人毛,谁都不想放过,而且对方的表现也太可疑。令使带着手下紧追不舍。
一个军士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道,“总共只有两只羊,犯得上我们二十个人追吗?”他想放弃。
但令使说,“此事不简单!你们想想看,各处的村子人都跑光了,他是从哪儿来的?再说,谁家壮力跑出来放羊只放两只?他见我们官差跑什么?给我追!”
两边距离越来越近,但前边赶的不是山羊,而是两只绵羊,那人连呦喝、再挥鞭子猛抽,可两只老绵羊狂奔了半晌,最后一道陡坡爬的太吃力!
军士喊道,“你就别跑了,大人只是问你几句话。”
那人听了将鞭子一扔、两只羊也不要,飞快地爬过山梁,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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