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节 违法与违心
如果是在十年后的2010年，问一个中国互联网行业的创业者谁是最可恨的公司的话，那么他们肯定会引用《计算机世界》杂志的文章标题，说来苟日德企鹅这个名字。但是在十年前的2000年这个时候，如果问一个美国互联网或者是软件行业的创业者谁是最可恨的公司的话，那么微软这个名字多半是独占鳌头的名字。
虽然在很多年之后，人们普遍认为微软是直接错失了整个互联网时代，但是其实在互联网发展之初，微软还是做了很多事情的。
他们在忙着按死可能的竞争者——比如说网景。
互联网兴起不久，浏览器也是新兴产物的一种。在微软之前，网景曾经一度极为流行，成为了市面上最出色的浏览器。靠着浏览器业务，网景曾经一度做大，上市当天市值70亿，不到一年突破200亿，发展前景被一致看好，甚至可以成为巨头之一。甚至堪称互联网时代的开启者。
然而就像十年后，每一个成功崛起的公司必然会遇到一个叫做企鹅的噩梦一样，网景面前也有一个叫微软的拦路虎。当微软意识到了网景可能威胁自己之后，他们也动手了。虽然微软的IE浏览器不如网景的好用，但是比尔盖茨却还是有自己的招数，他先是把电话打给了网景的合作伙伴AOL，直截了当的提问“给多少钱你们可以踢开网景和我们合作？”，同时他也直接在采访时表示‘要以公司力量帮助IE浏览器抢占市场’。
于是乎，网景的市值最高点永远停留在了比尔盖茨接受采访的前一天。盖茨不止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微软直接在Windows系统里面搭售IE浏览器，而且还是免费的IE浏览器。免费，系统自带，很多网民也就此不再去使用网景的浏览器了，他们的做法一下子就使得IE浏览器迅速占领市场，让网景大举溃败了。
当然，网景公司面对这种做法也是经过一系列的挣扎的，他们曾经以反垄断的名义把微软告上法庭，还卖身寻求金主支撑自己和微软死斗。可是这一切的挣扎都是无用功，面对起诉，微软有规模庞大的律师团奉陪到底，而和网景不怎么挣钱的公司不同，微软手里有的是钱，最不怕的就是打官司。这样的消耗战拼来拼去，最后输掉的肯定不会是微软：因为他们的产品已经成功了，这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公司的对抗之中，一直以来最为常见的手段之一就是流氓手段。垄断地位耍流氓，窃取专利耍流氓，利用个漏洞什么的这都是轻的，也不算什么事情。只要买卖赢了，这些流氓手段都没有人追究，就算是官司输了也无所谓：大公司靠官司拖垮小公司是司空见惯的行为，反正你都破产了，赔给你仨瓜俩枣就是，事实就是这么无情。使用流氓手段是不是错的？当然是错的。但是问题是，在商业斗争之中，没人会去追究胜利者的责任问题。”
杜立鼎给杨晓阳仔细的讲了一遍微软和网景的故事，和杨晓阳说明着这里面的道理。他没有说的是，在未来，网景终于撑不下去了，这个曾经上市第一年就市值超过200亿的公司最后同意庭外调解，不过是获得了微软7.5亿美元的赔偿。这家公司03年彻底消亡，作为互联网行业的开启者，他们的命运实在让人唏嘘。
“即使是搞垮了网景，微软依然还是那个微软。人们不会记得盖茨用了什么流氓手段，只会记得他是世界首富。甚至于他还可以塑造自己的好形象，去非洲捐款，于是乎全世界传颂的就都是盖茨大善人的说法，你要是再骂他，反而会被指责：你捐了多少？你有什么资格骂他？至于说他的流氓手段，那就没人在乎了。”
其实这样的例子，何止一个盖茨？真要说起来，盖茨还是相对不错的人了。可是杨晓阳所知有限，杜立鼎想要跟他讲道理，用盖茨最为合适——他可以说是个代表人物了。
杨晓阳沉默片刻，才再次开口，“小九，我没想到你对这些东西了解的那么多，你要是想学微软那当然好……”
虽然杨晓阳确实和杜立鼎说起来了流氓手段的事情，但是他其实并没有要和杜立鼎真的分个对错的心思。他就是随便问问，可是没想到杜立鼎竟然给他说出来了这么多东西，也让杨晓阳颇为惊讶。
杨晓阳一直以来都认为杜立鼎不过是自己的一个朋友而已，他对杜立鼎的评价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这个人个子不低，长得却不怎么好看，学习虽然凑合可和他的亲哥一比也不算什么。他的性格倒是不错，和谁都能说的起来，有心眼但是不算阴毒，并不讨厌，可是要说他的商业头脑什么的，杨晓阳以前也并没有发觉。
可是现在，杨晓阳却听出来了杜立鼎话语之间透露出的学识和气魄：一个刚刚起步的小网站，就去关心美国的巨头们的混战，杜立鼎这份心思，杨晓阳还真是没有想到。他突然觉得自己和杜立鼎的格局也许差很大，自己和他说这些有些太不自量力了。
“咱们这不是说闲话嘛。”杜立鼎却不以为意，“晓阳，我说句大话，咱们现在做的事已经可以算是创业了。既然是创业，那面对商业竞争就不可能一尘不染。用老马的话说，买卖人起家的过程都是脏的，指望什么坏事都不做，钱就自动跑到手里来，在商业竞争中不可能的。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话很俗，但是有一定的道理，只是到底什么是小事，得有个自己的标准。”
“什么标准？”
“要我说的话，第一不能违法，不然的话那就是自己作死。第二，不能违反自己的良心，干昧心事终究要遭报应。除此之外，其他的道德标准没有必要太在乎：什么行为流氓，什么行为缺德——标准不是咱们定的，舆论不掌握在咱们手里，你什么都听他们的，那不成了削足适履了？尤其是这事说了算的是媒体。而门户网也好，电脑杂志也好，他们都有利益涉及其中，能态度端正才怪。他们那些骂别的公司的文章，到底有多少是出于正义的，又有多少是为了自己的公司的？你根本不得而知。你遵守他们的标准，他们却从头到尾就是为了坑你，你不是自己给自己找别扭？因此说，别理会他们，自己做事不违心就可以了。”
“你认为这么传播网站不违心？”
“当然——你知道美国有个苹果公司吧？苹果公司总裁乔布斯曾经有过一个理论：用户是需要被调教的。他认为科技公司的用户，大部分都是小白，对于前沿的科技产品屁都不懂，指望他们明确提出来自己的需要根本不可能。公司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做出来合适的产品直接塞给他们，让他们意识到：原来我需要这个。而我现在做的事情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只要我相信我的东西确实是他们用得到的，对他们有好处，我就问心无愧。”
“可要是他们不喜欢呢？”
“他们可以自己改啊——所谓的权力不过是一个选择的机会，可是你要有选择的能力，才能有选择的机会。太多的用户自己不会设主页，却偏偏要求自己的选择主页的权利，那不是在开玩笑么？”
“你这么说倒是有道理，咱们的网站是不错。”杨晓阳这一次终于同意了，他点点头，不再和杜立鼎争辩。只是仔细想了想，他也才再次开口，“其实你没有必要给我解释这么多。你只要告诉我让我去做就行了，我会听你的。我也不是不能接受做坏事，只是……”
“只是不想稀里糊涂做坏事。”杜立鼎接过了话，他明白杨晓阳的顾虑：他是怕自己把他卖了，让他做了脏事最后把他扔里面，但是这种伤和气的话没必要说出来，“我这解释不也就是为了让你明白点嘛。晓阳，你是我这辈子做买卖的第一个合伙人，我想要做买卖的时候第一个就想到的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最合适。我把你看做合伙人，自然也不会强制要求你去做什么，遇事肯定要和你商量清楚。咱们两个人相互信任，才能把买卖做大，我不能让你糊涂行事。”
杨晓阳是自己的第一个合伙人，他必须信任自己，这是自己对他唯一的要求。当然，人不是狗，不可能喂了就摇尾巴，更何况现在自己根本还没有喂，杜立鼎也不希求杨晓阳现在就直接忠诚度满值然后锁死，他只是希求杨晓阳看重他们合作的情谊，一步步走下去。
而任何情谊都是需要培养的，如果自己不信任他，又哪来的情谊？
“这个我明白。”杨晓阳似乎有些羞愧，语气也低了一下。
“那就好。而且说这些以后也有用：互联网是个新兴产业，很多法律法规还没有完善起来，因此法律上的漏洞很多，咱们有很多可钻的地方，而有些也确实不那么光彩，如何判断全在自己。要是真的全按别人的标准走，咱们就别做买卖了，这种事情，得有自己的路线才好。”
“也就是说咱们以后要钻漏洞的时候还不少？”
“当然，多得是。”
“小九，你真的想要把这个买卖做得很大么？”杨晓阳看看杜立鼎，突然冒出来了一句。
“希望如此吧，怎么了？”
“那我也有一句话想要问你：在你看来，违心的标准在哪里？”
杨晓阳的问题让杜立鼎楞了一下，然后才开口，“攀炎附势，两面三刀，对亲朋好友下手无情，做事无耻——这大概就是底线了。我的底线很低，不过我一定会遵守——这是原则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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