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冬天的假期让被窝变得格外具有吸引力, 更容易赖床，也更容易忘事。
所以很自然地，江妄忘了问沈修然昨夜最后一道解答题的第二种解法, 也忘了问在他睡着之后多出来三个小时通话分钟是怎么回事。
就这么游戏混着试卷地到了除夕夜, 江妄吃完晚饭缩进沙发挨个给列表每个相熟的人手动发新年快乐, 万事如意，平安喜乐，猫狗双全......
只有到了沈修然这里时才特殊一点，除了一句万事如意金榜题名, 还附送一个总金额66块钱的红包，祝他来年六六大顺。
没想到对方直接又回了一个转账红包。
新年微信暂时开放的新功能, 可以遮挡转账金额，只显示新年祝福语。
江妄乐颠颠点开，结果一看见金额直接傻了：6666
这么多......
怎么你们学霸都这么好强，回个红包都要字面双倍吗？
吓得赶紧手忙脚乱转回去, 对方却不收, 只是回了他一个简单的问号：【？】
江妄直接回他一串：【？？？？】
江妄：【这位同学你干嘛？新年新气象, 钱多烧的慌？】
沈修然：【嗯。】
江妄：【......】还嗯？
江妄：【你赶紧收拍回去, 这个金额太多都能立案了，像我这种根正苗红的好学生不能要。】
沈修然：【为什么要立案, 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压岁钱，敢说得再理所当然一点吗。
江妄看着是又好气又好笑：【够了啊, 没听说过同辈给压岁钱的，合着我拿你当好兄弟, 你却一直想当我爸爸？】
沈修然：【没有。】
江妄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 接连催促了好几句, 对方才慢吞吞收了转账, 但是紧接着又发了个红包。
吃一堑长一智，江妄这回不敢随便点了，再三确认不是转账是红包，金额不会超过200块才放心大胆点开。
67块。
果然学霸都好强。
江妄乐得眯了眼，仰倒在沙发上想逗他两句，餐桌那边他爸妈还有江晟也吃完了，孙茵叫了他一声，说马上放烟花了，让他跟他们一起出去看。
过年老一辈都有烟花放得越响，来年财运越旺的说法。
虽然他们家不信，但是传统就是传统，就算凑个热闹也好，所以每年除夕他爸江霆都会买很多烟花回家堆着，晚饭后能一口气放十多分钟。
江妄应了一声，跟着出门。
绚烂的烟花不断窜上头顶在空中炸开，它们生命短暂，但每个绽放的刹那都是极致的耀眼夺目。
江妄始终单纯喜欢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好看，比如烟花，比如沈修然。
所以在烟花最绚烂的时候，他低头去问那个好看的人：【大宝贝，你看烟花了吗？】
郊区空荡荡的半山别墅里，沈修然孤零零站在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前，从窗外纷繁热闹的烟花中收回目光，低头：【没有。】
江妄很快发过来一段视频，不长，只有不到三十秒，是他拍的烟花绽开的视频。
他好像离那些烟花很近，拍出来的画面很漂亮，砰砰炸开的声音也很大，响在昏暗寂静的房间里，隔着远远的距离，让他这里也短暂地热闹起来。
江妄不止发一个，他不停在拍不停在发，好像打算把自己能看到的全部盛景也让他看见。
沈修然没有叫停，十足耐心地将他发来的每个视频都轮流看完，一秒也舍不得落下。
到最后，江妄清奇的脑回路发作，忽然抱怨起来：【好看吧？真是全在给你拍了，我都没看实景，全是从手机里看的。】
沈修然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堪称奇异的光彩。
他把这句话反复好看了好多遍，跟看不够一样。
等江妄又扯着其他无关紧要的事情絮叨半天，才打出回复。
沈修然：【我也是从手机看的。】
江妄：【？我知道啊。】
沈修然：【江妄，我们看了同一场烟花。】
江妄总觉得他想说什么，但是等半天又等不来下一句，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又开始接着刚刚被打断的话题继续絮叨。
沈修然认真看着，直到他说要回房间玩游戏了，抛下了再见，又倒回上面的聊天界面，不厌其烦点开视频。
窗外烟火正盛，可在他看来都不及视频里的千万分之一。
他或许可以感谢老天爷难得的厚爱。
四舍五入，今年的除夕夜他也有人陪着，有人和他一起看烟花了。
按照传统，年初一得呆在家里不能出远门，到了年初二亲戚间才能往来走动。
江霆和江晟两个顶梁柱过年也不闲，初一在书房呆了一整天处理公司事务，除去吃饭的时间根本见不着人，到了第二天准备收拾回老宅了，一家四口才又聚齐。
江妄和江霆虽为父子，但是关系实在说不上亲近。
责任不在江妄，主要是因为江霆天性如此，感情淡薄，亲情也不例外，即便是对儿子态度也热络不到哪里去。
对江妄是这样，对江晟也是这样，后者与他相处多些，不过也是因为江晟已经在接手公司事务，有更多工作上的交流罢了。
小时候江妄也曾经羡慕过别的小孩儿，因为他们都有很爱他们的爸爸。
每次开家长会，或者放学走到校门口，看见骑在爸爸脖子上或者牵着爸爸的手笑嘻嘻说话的小孩儿他都觉得心里酸溜溜，是吃桃子糖和喝桃子汽水也甜不起来的那种。
他一度很难过，因为他有一个不爱他的爸爸。
不过江妄的抑郁往往都是转瞬即逝，他很快就想通了，每个人都不一样，当然每个人的爸爸也不一样，而且还有更可怜的小孩儿没有爸爸呢。
江霆不爱笑，总是严肃着一张脸，对公司员工是怎么样的脸色，对家里人就是怎么样的脸色。
江妄胆子大不怕他，但也很少跟他有交流，除了称呼，几乎不会主动跟他聊天或者说什么话，江霆也一样。
所以在从家到老宅的一路上，除了江晟江霆偶尔讨论到工作，沉默和安静始终都是主旋律，江妄自顾自看着窗外新年气氛浓郁的大街，津津有味。
到了老宅，江霆等着佣人拉开大门，直接将车子开了进去。
有人听见动静从房子里走到门口，是位头发花□□神矍铄的老人，江霆的父亲。
江妄和江晟走到他面前相继叫了一声爷爷，后来的江霆孙茵叫了一声爸，称呼完了，老人才点点头，平静转身回屋。
还没进门，那种沉闷的压迫感就扑面而来，绕是从小经历到大，江妄也没办法习惯，悄悄呼出一口气，丧丧吐了一下舌头。
午饭吃得很安静，有交谈，但是很少。
性格是有遗传的，跟江霆一样，老爷子同样不是个热络爱说的，对两个许久未见的孙子也没有表现出关心的模样，最多只是象征性问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
大多时候都是江霆在询问老爷子的身体状况，其他人则安静吃饭。
尤其孙茵。
江妄一直是知道孙茵特别怕老爷子的，每次回老宅，举手投足都透着唯诺，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却也因为孙茵的躲闪始终没有问。
但让江妄意外的是，今天他妈妈竟然主动跟老爷子搭话了。
饭后，一家人在客厅没坐多久江霆就接了个电话上楼了，估计又是工作上的事情，因为没多久江晟也被叫了上去。
客厅就剩下江妄孙茵，还有一个搭着拐杖若无旁人看新闻的江老爷子，
江妄无聊地掏出手机，关调静音打开消消乐，玩过三关刚打开第四关，孙茵忽然对着江老爷子的方向低低叫了一声爸。
意外地抬起头，正好老爷子也看向孙茵，无声用眼神询问她什么事。
孙茵放在膝盖上的手紧张到攥紧了衣角，一字一句道：“摇摇分化了，他分化成了Alpha。”
实在没料到孙茵难得一次主动跟老爷子开口竟然是说这个，江妄差点没拿稳手机。
“妈？”
孙茵没理他，也可能是过于紧张没听到。
江妄又去看老爷子，后者只是将目光淡淡扫过他的脸，平静地嗯了一声，又转回去继续看新闻。
不经心的态度却并没有打击到孙茵。
好像终于卸下什么重担，孙茵的轻松和好心情可以让坐在她旁边的江妄轻松感觉到。
江妄一头雾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换个地方无所事事又过完了一天，傍晚吃完晚饭，原本他们已经准备打道回府，因为老爷子意外的一句留下来过夜又临时更改了计划。
给江妄整理出来的房间在二楼走廊最里侧，受不了所有人聚在一起的沉闷气氛，他找了个借口从客厅提前逃回了房间。
一个人玩了两把游戏觉得没意思，退出来给陪女朋友遨游峡谷的池唯送了个金币就关了，不在家连想做两道数学题打发时间都没办法。
他看了眼朋友圈，俞东遇今年在程栖家过年，两人一直腻歪在一起，估计没功夫陪他闲聊，许云嘉在打麻将，连周成都在陪弟弟妹妹放烟花。
大家都很热闹，就他一个闲得无聊。
戳开沈修然的朋友圈，依旧空白一片。放假这么多天，江妄都习惯了时不时戳他一下，甩个视频什么的，有时候是问题，有时候就是纯属闲的想跟他说话。
但是今天是年初二，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打扰到他。
仔细斟酌了一下后，他给他发了条措辞夸张的消息。
江妄：【同桌，好想开学啊，算算我都两个星期没见过你了（我指的是真人），按照语文老师那套算法，一天等于三年，咱们都三十二天没见了，我～好～想～你～嗷～】
沈修然回复很快：【江妄，十四乘以三，是四十二。】
江妄：【嗯？】
掰着手指头算算，好家伙还真是。
今年夏天就要高考的江哥很羞愧地将脸埋进被子呜呜蹭了好几下，蹭红了鼻头才抬起脑袋，继续打字。
江妄：【你没在忙啊？】
沈修然：【嗯。】
江妄翻了个身，从手肘撑着床趴着的姿势变成仰面的姿势：【我也没忙，我在我爷爷家，很惨，很无聊。】
他说话没个正形，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瓢起来，尤其当对方是沈修然的时候，功力翻倍。
江妄：【孤单，寂寞，还有点冷，这偌大的淮清只有我一个伤心人，同桌，我好想你。】
江妄：【我试卷一半都没做完，一想起试卷我就会想起你，因为试卷太糟心了，我差不多一直在想，代换一下，是不是算我一直在想你？】
他说得真情实感，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到，但想象一下沈修然看见这些的表情，又忍不住有点想笑。
江妄：【我真是超级无敌想念你，礼尚往来，你不说一句也想我吗？】
沈修然：【你在哪。】
江妄：【在我爷爷家啊，北三段这边。】
沈修然：【定位。】
江妄不明就里扔了个定位过去，正想问你该不会是想过来找我吧，对方就紧接着放出自己的定位。
沈修然：【打车不到十分钟。】
江妄点开一看：【还真是，巧哦，咱们居然离这么近。】
沈修然：【过来吧。】
江妄：【？】
沈修然：【不是说想我。】
江妄有点心动，又有点犹豫，想是挺想，但远远没到他说的那种程度，而且也不知道他爸妈同不同意他这个时候出门。
似乎感受到他的犹豫，沈修然紧接着又发来一条消息：
【江妄，今天年初二，我一个人在家。】
【我也很想你。】
匆匆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
客厅众人闻声扭头，江妄穿着白色棉服外套，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蹬蹬蹬跑下楼。
“我同学在附近，让我去他家玩。”
“现在？”
看看外面天色，孙茵第一个露出不赞同的目光，也是唯一一个：“这么晚了，要不明天再去吧。”
“可是我同学一个人在家，我想去陪陪他。”
他对孙茵解释完，看向江霆：“爸，行吗？”
以为要软磨硬泡一阵，没想到江霆倒是意外的好说话，看了他一会儿便点了点头：“去吧，注意安全，到了发消息。”
得了允许的江妄表情都亮了，咧嘴笑开，他一直是这个家里最鲜活灿烂的存在：“我知道，谢谢爸。”
“我送你去吧。”江晟站起来：“这个时间可能不好打车。”
“不用，我已经叫到车了。”
江妄迫不及待，边答话边往外蹿：“这会儿应该快到门口了！”
最后话音落下，人也完全跑出大门没了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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