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晋江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春天。
当春节过去, 人们陆陆续续结束了慵懒的假期,也关注起了天气和身边大事。
这有些触觉敏锐的人们也慢慢发现,似乎今年的天气,格外的好。
并不是说日日艳阳高照, 而是如教科书一样的标准, 被遗忘的节气歌和农耕谚语,竟然也都一一对应上了。
该下雨的时候下雨, 该出太阳的时候出太阳, 很多人都在说,今年一定是个收成极好的丰年。
“是我的错觉吗?怎么觉得今年的空气格外清新?”
有人猛吸了一口气,神情陶醉, 觉得自己一天的疲惫都被消除了。
同伴哈哈大笑,打趣道:“大概是今年的污染治理很到位, 你终于不用再闻废气了吧。”
燕时洵牵着井小宝路过,孩童侧身眼巴巴的看着说话的人, 却被燕时洵落下的修长手掌强按着头转回来。
“别想着吓人。”他淡淡的说了一句。
井小宝顿时有些畏惧, 可怜巴巴的抬头看他:“燕燕我没有……”
但当燕时洵平静扫过来一眼时,井小宝又缩了缩, 不敢说话了。
好半天,等那两人都走远了,井小宝才委屈的嘟囔着道:“我就是看他那么疑惑, 想要帮帮他嘛, 把真相告诉他。”
燕时洵才不会被井小宝表面上的纯良骗过去, 他挂上一个假笑,问:“你是准备告诉他,空气清新是因为刚刚大规模除过一次恶鬼,还是说换了个大道?”
他冷哼了一声:“你不知道, 对他们来说是没有鬼的吗?”
井小宝还有些不服气:“可是,就是有鬼嘛,我又没有说谎。”
旁边路人听到两人的对话,也不由得被逗笑了。
“小孩子看了动画片,或是听谁讲过类似的故事,是会这样的。过一阵等他自己发现其实并没有这些就好了,你当哥哥的也不用担心。”
燕时洵看过去,知道对方这是把自己和井小宝当做兄弟了,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解释。
反而井小宝趁着等红灯的时候,拽住了那好心路人的衣角,乖巧又倔强的努力争辩:“真的有鬼,你想要看看嘛……”
话没说完,就被燕时洵拎着他的的背带裤拎在了手里,
没见过这种相处模式的路人,顿时有些懵,正想说什么,却见燕时洵礼貌的向他笑了笑,道:“小孩胡言乱语,抱歉。”
真要让井小宝给其他人看鬼……燕时洵觉得,井小宝很可能一个兴起,就把地狱里的恶鬼放出来也溜达溜达,感受下春天。
正好红绿灯的时间已经到了,燕时洵也从容的拎着井小宝走过熙熙攘攘的繁华商业街。
被他拎在手里的井小宝耷拉着脑袋,时不时还嘤嘤嘤的抽泣,胖兔子一样可爱又可怜,惹得周围人纷纷看过来,既是被两人与众不同的相处模式逗笑了,也是被两人格外出众的气质所吸引。
燕时洵看到,刚刚还在谈论着天气的那几人,已经说说笑笑的走进了商场里,但恐怕他们并不知道,他们险些就会有一场撞鬼的奇遇。
井小宝在他面前时虽然乖乖巧巧,但在某些方面上,莫名很执着,让燕时洵常常感到头疼,并深感教养孩童的不易。
——尤其是他养的这个,还是执掌生死轮回、镇压无数恶鬼的阎王。
稍不留神让井小宝长歪了,或是对生人有了别的想法,那“熊孩子”的后果就会扩大道千倍百倍。
比孩子更可怕的,是有力量的孩子。
为此,燕时洵还询问过海云观的道长们,以及特殊部门和滨海市官方等等日常与他有往来的人们,想要知道他们都是怎么养孩子的。
被问到这个问题的宋一道长:“…………”
他沉默了半晌,才指着在外面漫山遍野疯跑的路星星,问燕时洵:“燕师弟,你觉得,我会养孩子吗?”
燕时洵:……行,懂了,用星星做例子确实太有说服力了。
其他道长倒是有热心肠的,愿意向燕时洵分享一些自己教习弟子的经验,但是他们也就是多嘴问了一句:“燕道友这是打算收徒弟了?”
“也对,以燕道友如今的地位和实力,是该收几个徒弟了。我已经开始期待燕道友的弟子是何等的风姿了。”
燕时洵沉默了好半天,才在一片欢笑声中低沉道:“不是收徒弟。”
“是教阎王。”
道长:“???”
道长:“…………”
所有道长都沉默了。
随即他们就意识到,将一个普通孩子教导得极好尚且困难,而当这个对象是阎王,那艰难和谨慎程度……
稍有不慎,哪怕是一个微小的错误,都有可能导致最后整个轮回和地府的崩塌。
这责任,太重大了。
他们委婉的向燕时洵表示,自己并没有能教导阎王的能力,恐怕爱莫能助,没办法给燕时洵建议了。
而当燕时洵在和滨海市官方说起这件事时,本来还在谈论春耕的会议立刻就转了风向,不少领导说起这个话题都打开了话匣子,兴致勃勃的和燕时洵分享自家孩子的趣事,让原本严肃的会议忽然间变得活泼轻快了起来。
“春耕嘛,人如树,一样的。”
其中一位矮胖的和蔼领导乐呵呵的道:“春天如何没有侍弄好种子秧苗,秋天就无法收获。在孩子们年轻的时候没有教好他们,就无法成才,他们也是祖国的秧苗嘛。说起来,这也是我们今天的会议主题。”
“燕先生,您还记得之前的野狼峰吗?”
一位部门负责人感慨道:“前几天下过一场春雨过后,我去看过了,那里现在草木茂盛,生态已经在逐渐恢复正常了,与从前是天壤之别。”
“相信过不了多久,野狼峰就能恢复山清水秀的良好生态了。这都要感谢燕先生出钱出力,还有燕先生的号召力。”
提起这件事,部门负责人就笑了,道:“说实话,我负责生态这么久,真的很少看到野狼峰这样的盛况,志愿者一批接一批的来,而且他们大多都自称燕麦,说这是他们的团建活动。”
另外一位领导立刻接话道:“这事我知道!我家闺女就是,以前天天夜不归宿的在外面玩,为了追星经常好几个月不见人影,还没成年的孩子就花钱如流水,让她妈妈天天愁得头发都白了。”
“但自从燕先生参加了综艺之后,我闺女就天天把燕先生挂在嘴边,说自己是燕麦,也要响应燕先生的号召,去山野田间帮忙。她现在是作息也正常了,身体也健康,精气神看着比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做父亲的欣慰感慨:“她妈妈总算不用再担心她了,每逢周末,我们全家也一起去野狼峰种树呢。”
“我们家也是。”
“我儿子他们班级也是。”
“不仅是野狼峰,自从燕先生把野狼峰的名号打响了之后,那边的志愿者情况一直都是饱和的,想要干活都没得干。所以干脆,滨海市就放出了周边所有需要帮助生态重建的,大家也可以到其他地方贡献自己的一分力量嘛。”
“以前的野狼峰寸草不生,今年的野狼峰啊,已经开花了。”
还有人笑着道:“听野狼峰的神婆说,已经有新的山神诞生了。”
在鬼道的祸事蔓延并波及普通民众之后,滨海市官方大部分部门都已经知道了相关的情况。
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甚至咬着牙准备用自己的命往上填,铸成人肉围墙也要保护民众。
但就在那时,燕时洵及时斩落鬼道,使得大道更迭新生,让一切祸事消弭于无形。
这让所有人都知道了燕时洵的存在。
不论是驱鬼者的圈子,还是各个地区的官方,还有其他一些消息灵通的人。
他们都很清楚,只差一点,这个年就再也没有机会度过了,是燕时洵挽救了这一切。
也因此,他们对燕时洵又是惊叹又是敬佩,发自内心的感谢和后怕。
而燕时洵也正式开始了与特殊部门和滨海市官方的合作,参与商议任何与鬼神相关的话题。
官方的人们太过热情,如果不是他强烈拒绝,他甚至怀疑,滨海市官方甚至连一年一度的台风结界也要交给他。
燕时洵:绝不加班!应该是马道长的工作,我绝不做!
但当与会人员听燕时洵说,他要养的并不是普通的孩子也不是弟子,而是阎王的时候,所有人都沉默了。
刚刚还在炫耀自家女儿的部门负责人,“噗!”的一口喷了茶,狂咳不止,震惊的看着燕时洵。
然后才慢慢反应过来。
是了,现任阎王,井小宝。
京城井家老太爷那个早夭的哥哥,也是没能顺利活下来的恶鬼入骨相。
……谁敢养恶鬼入骨相啊!
还是已经死亡化作厉鬼,更成为了现任阎王的!
众人看向燕时洵的目光敬佩极了,甚至有人暗暗给他竖起大拇指。
燕时洵:“…………”
而此时,燕时洵站在街头拎着井小宝,就想起了这孩子前几天惹怒了邺澧,两人在家中打得昏天暗地的事。
他不由得叹了口气,难得觉得头疼。
——如今还有谁能让大道头疼的,恐怕也只有井小宝和邺澧了。
起因在于初春的一个夜晚。
邺澧和燕时洵本来已经早早睡下了,但光影摇晃时,忽然就听有人敲响了门。
然后就是井小宝在门外可怜巴巴的声音:“燕燕,我怕鬼,我睡不着。”
燕时洵:“……你下次可以把借口编得再用心点。”
堂堂阎王,能够把最恐怖的厉鬼吓到魂飞魄散的存在,现在竟然说自己怕鬼?像话吗?
邺澧也冷哼了一声,一抬手便让被子飞了过来,将两人蒙在其中,不打算理会外面的捣蛋鬼。
见没有人理会他,井小宝只能蔫嗒嗒的离开,拖鞋在地面上发出哒哒的摩擦声。
直到外面彻底安静了下来,燕时洵才松了口气。
但还不等邺澧重新笑起来,忽然就听到他们背靠的窗户被敲响。
“锵锵锵。”
邺澧意识到了什么,缓缓转身看去,然后就见井小宝的胖脸挤在玻璃上变成了一张饼,正努力的伸头想要从窗户钻进来。
被接连打扰二人世界的邺澧终于忍无可忍,批了衣服就出去,拎着井小宝就开始了长时间的对峙,两人在小院里争论不休,而燕时洵却感受到了困意,厌烦的决定自己耳边怕是有一百只鸭子在嘎嘎嘎。
所以,他果断的锁了门拉了窗帘,心满意足的一觉睡到大天亮。
而吵完架之后,就发现自己被嫌弃锁在了门外的邺澧:“q皿q,井小宝!”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邺澧开始格外关注井小宝,并试图将他送回地府去。
但井小宝每次都能从地府再偷溜回来。
——地府中能压得住劝得动他的,实在是一个也没有。
而井小宝只要跑回来,必会跑过去抱燕时洵大腿,亲昵的喊着燕燕,占据燕时洵的时间精力和目光。
邺澧甚至怀疑,井小宝难道是真的要和自己抢燕时洵?
当然,在邺澧严肃的向燕时洵提出这种可能性时,只被无语的燕时洵一巴掌拍在了头上。
不过,燕时洵倒是怀疑井小宝是不是到青春期了。
——百岁“老人”的青春期。
为此,没有在海云观和滨海市官方得到答案的燕时洵,只好亲自拜访了不少教育专家,还特意回了滨海大学一趟,向王牌专业的幼儿心理学教授虚心求教。
但咨询刚开始,就碰了壁。
教授问燕时洵家里的孩子多大,在哪上学的时候。
燕时洵:“快一百岁了,在地府,没上学。”
教授:“???”
天,被聊死了。
几次波折之后,燕时洵也意识到了,他可能无法向任何人寻求帮助。
毕竟教养阎王这种事……恐怕,也只有大道能做得到了。
不过,教授还是给燕时洵出了有用的建议。
“很多家长和孩子之间的矛盾,都是从沟通不畅开始的。误解,委屈……只要心里有了委屈,态度上就一定好不了,就算表面上没有问题,却也像从核开始腐烂的苹果一样。”
教授建议道:“不如多和孩子相处,多和他沟通,询问他的日常,和他分享彼此的好恶经历,让彼此之间多些理解。”
见燕时洵一副动心思考的模样,教授眨了眨眼,顽皮的道:“就算是你家那个一百岁的孩子,估计也适用——和他一起谈谈地府也不错。”
教授不相信有鬼,是坚定的科学主义者。
但他愿意为所有学子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无论是不是滨海大学的学生,无论是已经毕业的还是尚年轻的。
燕时洵向教授表示了感谢,并且采纳了教授的意见,准备趁着春色正好,带着井小宝和邺澧,“一家人”去春游露营。
计划被张无病知道了,他立刻兴奋的嚷嚷着也要参加,并且还埋怨燕时洵怎么不告诉他。
“嘤嘤嘤燕哥你是有了新病忘旧病是吗?以前都管人家叫小病病,现在只惦记着小宝……”
张无病故意在电话里矫揉做作的哭嘤嘤,立刻恶心到了燕时洵,让他烦不胜烦的一口答应了下来,让张无病随便,自己看着办。
——来不来都行,就是别这么折磨他的耳朵了。
恶心!
张无病见目的达成,眼泪瞬间蒸发,欢呼了好几声,然后果断的向李雪堂导演请了假,一溜烟跑回家,到自家的车库里去折腾他老爹的那点东西了。
人到中年,张父也发展了新的爱好,比如和他那些老朋友们一起岁月静好的钓鱼,露营。
张无病的目标,就是张父平日里视作宝贝的那些装备。
他在车库里挑了一辆巨大号的八座越野车,然后又在家庭秘书的帮助下吭哧吭哧的把那些装备都搬上了车。
临开车离开的时候,他还兴奋的向家庭秘书拼命挥手,告诉他不用送来,自己一个人可以。
他要去郊游啦!
看到兴奋得像是小学生春游的张无病,家庭秘书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张董回来之后,要是知道自己的宝贝鱼竿和帐篷都被自家崽搬空了,不知道会有什么想法?
为了张无病的屁股着想,秘书把家里所有“武器”都默默藏了起来,然后给张母拨通了电话,说了这件事。
但问题在于,张母和张父恰好在外面一起烛光午餐,而张母上了年纪,手机音量开得很大。
不小心听到了的张父:“…………”
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的张母:哦豁!完蛋,不小心坑了崽了。
张父顿时饭也不吃了,起身就要冲回家。
还是张母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按回到座位上,呵斥道:“孩子在外面和朋友一起玩,你捣什么乱?”
张父不可置信:“那,那可都是我好不容易买到的,平时我自己都不舍得用,睡觉前都要擦一遍灰保养的装备。我那帐篷,那么大个!还有烧烤岩板,还有我的高科技烧水壶,我的钓鱼竿……”
张父越数越激动。
明明是地位超然的成功商业大鳄,但在自家妻子面前,却说着说着就委屈上了,当着高档餐厅其他食客的面,可怜巴巴的像个被抢了珍藏的小学生,顿时变成了商业大鹅。
其他人:哦豁!没想到张氏的张董,私底下竟然还有这么一面?
张母也听得有些心虚,她是知道丈夫有多宝贝那些装备的,简直像个过冬的小松鼠一样,今天往家里搬一点,明天往家里运一点,清点着自己的装备都美滋滋。
不过拿了这些装备的是张无病……
张母咳了一声,果断把支票塞进丈夫手里哄道:“再买,我们再买。”
张父:“怎么不让张无病那个臭小子自己去买!干嘛惦记他老子的这点东西!qaq”
张母:……你把眼泪收一收,或许还更有威慑力一点。
而在餐厅里的,恰好也有另外一家音乐公司的老总,他是路星星的朋友,也知道路星星和张家公子张无病关系不错。
于是他立刻就问了路星星:“你要和张家那位公子去露营?”
一天时间背了一百多页书快要吐了的路星星:“???”
他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啊张无病!亏我还觉得我们是同病相怜,原来你背着我,自己去和燕哥玩了?
不可原谅!
路星星顿时一撸袖子,找朋友打听清楚了张无病的目的地,气势汹汹的去堵人去了。
于是等宋一道长终于想起自家最近勤奋的弟子,难得有几分心疼,端了茶去看路星星的时候,看到的就只有扔了一地的经籍。
以及空荡荡房间。
宋一道长:“…………”
“路,星,星!!!”
路星星还不知道这件事,他成功在超市抓到了正在采买吃食的张无病,并怒斥他忘恩负义,有好玩的不带自己。
被骂得懵逼了的张无病:“???不是,我们一家人聚餐,你来凑什么热闹啊?”
路星星闻言大怒:“燕哥是我师叔,还有我师婶!我怎么就不是这一家人里的了?”
接到张无病电话,得知多了个人的燕时洵:“……你们在玩贪吃蛇吗?”
一开始明明只有三个人,怎么消息在外面兜了一圈,就变成了五个人?
“要是还变得更多,就拉你们去填海造地。”
燕时洵诚恳道:“古有精卫填海,今有星星填海,也是一桩美谈——说不定几百年之后,星星你也能上山海经补录呢。”
路星星心虚的咳了一声,顿时安静了。
像是被揪住了后脖颈的二哈。
燕时洵不放心这两个小蠢蛋,生怕他们两个碰到一起会有什么诡异的化学反应,于是就让邺澧先去把这两人逮了,自己和井小宝稍后再和他们汇合。
先是张无病,又是路星星。
燕时洵不想让自己再接起电话时,突然发现整个海云观都跟来了。
——也不想听到什么二哈拆了超市,让他去领取自家二哈的电话。
等燕时洵拎着井小宝找过来时,就看到了诡异的一幕。
身高腿长的邺澧坐在椅子上,长腿交叠双臂抱胸,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而在他身边,是垂着头瑟瑟发抖的两只。
这样鲜明的对比下,邺澧看起来像极了一家之主的大家长。
这样诡异又莫名和谐的一幕,也让过往的行人顾客纷纷侧目。
燕时洵甚至听到有人在猜测,邺澧是不是国际男模之类的。
不过,倒是有人已经开始认出了张无病和路星星。
毕竟是国民现象级综艺,几乎所有爱看直播平台的人都看过这档综艺,对于常常出镜的张无病和路星星,自然也有印象。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混乱,燕时洵也只好走过去,像是在听到通知来领熊孩子的家长,准备带这三个走。
燕时洵:“……所以,你们又闯什么祸了?”
邺澧见到自家爱人的瞬间,就换上了一副笑颜迎了上来。
“时洵,已经定好了去哪里,滨海市沿江公园的樱花都已经开了,还有玉兰和梅花,人也不是很多,正好适合露营。”
说着,邺澧还往天空上看了一眼,好像只是随口一提般道:“今天是个不冷不热的好天气,没有雨也没有大风,一切刚刚好。”
言出法随。
原本隐隐在天空中聚拢的乌云渐渐散开,有些暴躁的风也柔和了下来,拂面时带来阵阵花香。
行人纷纷驻足,在街头掏出手机拍照,想要留下这美好一刻。
只有燕时洵清楚刚刚都发生了什么,他看向邺澧的眼神顿时有些无语:“鬼神的力量是这么用的?”
邺澧底气十足的点点头:“当然。”
他不过是把下雨的地方从沿江公园挪到了江对岸,他们还可以在玉兰花下欣赏对岸的雨景。
多好。
“时洵你不是喜欢下雨但又不喜欢雨吗?这样就刚刚好了。”
邺澧一副“求夸夸”的表情,骄傲极了,完全没有意识到燕时洵本来想要说的意思。
燕时洵也只有心累的叹了口气,他环顾四周,隐隐有种自己是幼儿园老师的错觉,至于这几个……绝对不超过三岁!
当众人拎着采买的食物准备去找车时,离老远就看到有人靠在他们的车旁边,正鬼鬼祟祟的对车门做着什么。
“这是在,撬锁?”
燕时洵沉吟了片刻,还是有种诡异的好笑感,哭笑不得的道:“这是在偷阎王的车?”
这一车的主“人”,两个阎王一个酆都之主加上一个大道,最差的也是个哈士奇。
竟然有人准备撬他们的车?
这是有多想不开?
本来就在燕时洵手里抽泣的井小宝,闻言顿时抬起哭到发红的眼眶,仇恨的看向那偷车贼,用自己记仇的小本本准备让这人感受一下什么叫万鬼追杀。
正是这时,那偷车贼终于搞定了车子的警报系统,松了一口气开心的拉开车门。
但下一秒,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惨叫声回荡。
“啊啊啊啊啊!!!狼,有狼啊!!!”
“狼?”
燕时洵纳闷的眨了眨眼眸,然后恍然大悟:“你们谁把家里两匹狼带来了?”
“一匹,只有汪汪。”
井小宝诚实的道:“另外一个留在家里看家。”
他对这件事的逻辑非常清晰简单。
家里没有人会做饭,虽然燕燕会,但他心疼燕燕,不想让燕燕动手,可也不想吃焦炭。
既然这样,那就带上狼吧!
他们不会,但狼会呀!
计划通√
井小宝美滋滋的翘着小脚脚,觉得自己真机智。
刚一开车门就猛地和一匹狼对视的偷车贼,已经被吓得肝胆俱裂,连滚带爬的往外跑,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拼命想要远离这种猛兽。
那不是动物园里被消磨了意志和野性的狼。
那是曾经在江北之地守卫英魂,与恶鬼腐尸缠斗,骁勇善战的狼。
光是一个眼神,就足以令上百个杀过人的村民不敢向前。
即便是燕时洵,也再未见过比头狼更有气势和威慑力的猛兽。
更何况是偷车贼了。
他连连摔了好几下,又手脚并用的爬起来,从燕时洵他们身边跑过时,所有人都沉默的向他看去,行注目礼。
偷车贼恍然未觉,还在惊恐的指着自己身后:“有狼,真的有狼!”
井小宝歪了歪头,嫩红的唇瓣慢慢咧开一个笑容,孩童用稚嫩的嗓音问:“像这样嘛?”
偷车贼下意识看去,却见井小宝猛地露出狰狞鬼面,眼神阴冷森森,如噬人厉鬼。
偷车贼:“啊啊啊啊啊啊!!!”
他彻底崩溃了,狂奔着跑了。
燕时洵默默的将手里的井小宝拎到自己眼前,井小宝只眨了眨水润漂亮的大眼睛,一脸无辜。
“呀?怎么了,燕燕?”
越野车里,头狼有一搭没一搭的甩着毛蓬蓬的大尾巴,头颅垫在自己的前爪上,对自己刚刚吓到了一个人的事情丝毫不在意。
头狼:是他先动的手。
在看到燕时洵并不准备揍井小宝之后,头狼懒洋洋的转了个身,冲向车里面呼呼大睡了起来。
自从邺澧愤怒于井小宝打扰二人世界之后,头狼就兼具了宠物之外的另一个功能,变成了么得感情的看孩子机器,被精力过分充足的井小宝日夜骚扰,没有能睡觉的时候。
现在反而是它最近一段时间里,最清闲的时候了。
很快,车门重新被拉开,路星星和张无病的吵闹声最先传进来,随即是燕时洵忍无可忍的呵斥声,以及邺澧带笑的诱哄。
感觉到一双爪爪拽住了自己的尾巴时,头狼无声的叹了口气,却还是摇了摇尾巴,把井小宝圈了进来。
算了,春天还冷,这崽子别冻到了。
一行人到达沿江公园的时候,刚好是午饭之后的时间,已经陆陆续续有人在公园宽阔的草坪上支起了帐篷,三三两两的行人走过,悠闲而从容,欢笑声从不远处传来,猫头鹰风筝一脸呆萌的在低空挣扎。
单手便拎起了所有装备的燕时洵,刚一下车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陆续走过来的几人都气质不凡,面容俊美,一看就不是寻常人。而在他们脚边,还跟着一只漂亮又威风的哈士奇。
这样的组合十足吸睛,让本来懒洋洋晒太阳发呆的人们,都不自觉向他们看去了。
有露营发烧友认出了燕时洵手里的帐篷型号,顿时目瞪口呆:“这,这是应该单手能拎得动的东西吗?这个型号又贵又重,除了好用之外全是缺点,几百斤的东西,他一个人?嗯?”
燕时洵对周围看过来的视线视而不见,转身示意张无病和路星星去搭帐篷。
“啊?”
路星星傻了眼:“我不会啊。”
本来也唉声叹气发愁的张无病一听,顿时就重新精神了起来。
路星星不会?那好哇,这不正好了吗!他可以打败路星星,一雪前耻!
“呵,你连这都不会?”
张无病努力的翻了个白眼,让自己看起来很不好招惹:“愚蠢!”
路星星无语:“你眼睛抽筋了?”
不会装酷就不要硬装!不适合你!
张无病:“……可恶!”
深感被伤害了的张无病,立刻选择跑去找家长。
“燕哥燕哥,我看起来真的一点都不酷吗?qaq”
燕时洵:“你想让我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张无病:“……懂了。”
大受打击的张无病顿时没了刚刚的气势,蔫嗒嗒的走回去搭帐篷了。
但燕时洵看着张无病的身影,却想起了另外那道残魂。
如果说酷的话……大概,不会有比他更酷的魂魄了。
仰天大笑迎接死亡,怒斥天地大道,维护苍生。
那云鹤般的存在,从未辜负过阎王之名。
只可惜,张无病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自己到底有多“酷”了。
为了保护张无病,让他得以和阎王残魂分割开来,不被阎王所牵连而死在大道之下,张无病就注定了不能知道另外一个自己的事。只要他毫无所知,因果就无法沾染上他。
隐瞒,也是为了保护。
燕时洵定定的注视着那边的吵闹,许久,眼眸中泛起笑意。
不过,现在傻乎乎笑着的张无病,总好过冰冷冷一具尸体,已经,足够了……
长臂被背后伸来,将他拥抱了满怀。
燕时洵抬眸看去时,就撞入了邺澧满眼的笑意中。
春风拂过,纯白浅粉的玉兰花从摇晃着的枝头轻轻坠落,飘落在燕时洵的肩膀和发间。
邺澧抬手,修长的手指摘去花瓣,握在手掌中,然后慢慢展开,摊平给燕时洵看。
“今年的草木生灵,也远比以往更有灵性。”
邺澧低沉磁性的声线中混合着笑意,将那捧花瓣送入爱人的手中:“你看,花也知道要向你坠落。”
燕时洵失笑,不以为意:“那只是因为风。”
“嗯,连风都偏爱着你,唯恐过猛会吹散了你的思绪。”
邺澧笑眯眯的打趣道:“你刚刚的表情——你又在想那些离开了的人?”
燕时洵微微一愣,随即笑着轻轻摇头。
只要人存在过,就一定会其他人心中留下痕迹,飞鸟展翅前落下片羽,剩下的人又怎会立刻遗忘。
“这些享受春天的人们,他们不会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又有多少人为了保护他们而死,再也不会迎来春天。”
“那些璀璨的魂魄,死在了春天来临前的漫长冬季。”
“但是。”
燕时洵唇边缓缓勾起笑意:“这正是我们所期盼的,不是吗?他们不必知道曾经的辛苦与危急,只要他们不再遇到任何危险,得以平静幸福的活下去,就足以慰过那些魂魄。”
死去的人们所没能亲眼看到的春天……就让他们来替那些人感受吧。
不必刻意去纪念,不必刻意去寻找,只要努力让自己幸福,就已经是那些死去之人期许的未来。
绿草如茵,暗香浮动。
燕时洵身处万物之间,忽然也明白了曾经井玢先生,林婷先生以及万千同人们的想法。
那不是为了爱情,从来都不止是爱情。
而是为了守护和传承。
——为了大道之下所有的生命。
燕时洵怔愣片刻,含笑垂眸,转身向扎帐篷的树下走去。
邺澧环着爱人劲瘦的腰身,一刻也不愿放手。
他们慢悠悠的散着步,听周围传来的欢笑声,任由春风拂过脸颊。
张无病还在和路星星争论不休,都说自己搭帐篷的方法是对的,谁都不想让着谁。
头狼看了看这个,又回身看了眼揪着它的尾巴毛喊饿的崽子,顿时无语的走了过去,一左一右的用力顶开了两人,然后一张口咬住了帐篷的铁骨支架,开始有条不紊的搭起了帐篷。
这些崽子,没一个靠谱的,都是在野外能饿死的,也不知道他们家长是怎么教的,竟然让崽子离开家门。
头狼心中担忧,默默埋怨起了这几个崽子的家长。
张父:“阿嚏!”
宋一道长:“阿嚏!”
两个青壮年在旁边围观鼓掌,反而是头狼在搭帐篷的景象,陆陆续续吸引来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他们都啧啧称奇,却也一脸羡慕的向路星星和张无病询问这“狗”是怎么训练的,怎么这么乖?
“别人家的哈士奇都拆家,怎么你家的哈士奇还会帮忙做家务?”
“没见过这么乖的狗狗。”
“兄弟,你们是送到哪里训练的?我也想……”
路星星诚恳道:“这其实是狼。”
围观的众人:“嘶!”
还是张无病反应得及时,立刻补充道:“对!我家狗的名字就叫狼。”
“好名字,好名字哈哈,看着就和狼一样威风。”
但众人听过了狼之后,再向头狼看去,也在头脑里有了印象的情况下怎么看怎么像狼,也都或多或少有些害怕,赶紧散开了。
于是当燕时洵两人走回自家帐篷时,花树下的帐篷已经恢复了安静,显得静谧而悠闲。
头狼虽然从未接触过帐篷,但它算得上是露营专家,就算是人类中露营最顶级的也赶不上它,只要大致思索一下,就知道了帐篷应该怎么组装。
就算遇到看不懂的地方,头狼只要想想这东西该怎么在野外防自己,就也明白了。
至于路星星和张无病,他们在确认了自己真的一点忙也帮不上之后,就去摆弄起了烧烤架子,准备料理食材。
——旁边的井小宝已经饿成了复读机,就会哭唧唧的喊饿。
而井小宝喊一声,头狼就冲着两个青壮年低吼一声。
简直不是狼,而是牧羊犬。
井小宝开心了,就苦了这两个傻子了。
他们对着从来没见过的装备大眼瞪小眼,琢磨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用,笨手笨脚的努力搞明白用法的模样,甚至逗笑了燕时洵。
“你们这是准备在这演一出喜剧?”
燕时洵挑挑眉,笑着问道:“你们这剧目名称,是叫阿呆和阿瓜?”
两个傻子的故事?
见燕时洵走过来,井小宝的眼睛顿时就亮了。
他颠颠的跑过来,一把扑进燕时洵怀里,仗着人小又可爱,率先占领了燕时洵的怀抱,看得旁边的邺澧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把井小宝扔进江里喂鱼。
——相信光是井小宝一鬼,就足以让所有鱼吃撑了,不会再想着去动屈原。
一举两得。
在两人一狼都在忙碌个不停的时候,燕时洵只需要悠悠闲闲的躺在躺椅上就可,任由春风吹拂,花瓣坠落满身。
而他轻轻颤了颤眼睫,也笑着阖了眼,任由困意将自己拉入睡梦中。
邺澧第一个发现了燕时洵已经入眠,他立刻将张牙舞爪的井小宝拎起来,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出声打扰燕时洵。
然后,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细心的将毛毯披在燕时洵身上,坐在躺椅边上,看着爱人的睡颜。
春风沉醉。
邺澧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他弯下腰,在燕时洵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睡吧,我的爱人。
需要你在意的事情已经太多了,而现在,你可以忘记之前所有,只沉沉进入梦乡。
有我在你身边,为你继续看护着这天地,也守着你。
邺澧环抱着燕时洵,与他一起枕落花而眠,沉睡于春风中,安宁而幸福。
只有被扔出来的井小宝,不高兴的鼓了鼓两腮。
说好的和我促进关系呢!怎么最后还是变成了你们两个促进关系,可恶!!!
等燕时洵睡过舒服的一觉,慢慢睁开眼睛时,烤肉的香气从旁边传来,还有井小宝接连不断的“哇!”惊呼声。
他懒洋洋的侧眸看去,就见邺澧站在烤架前,熟练的准备食物,而路星星和张无病已经变成了小迷弟,站在旁边“喔喔喔!”的海豹式鼓掌,一副惊叹的模样。
燕时洵先是错愕,随即才想起来,邺澧虽然不会做饭,但是曾经是将军的他,倒是对野外露营和烤肉很是在行。
他顿时放下心来,难得偷了一回懒,在躺椅上慵懒的看着邺澧的身影。
感受到了燕时洵的视线,邺澧也转身看过来,唇边勾起一丝笑意:“醒了?再等一会就可以吃了,你先醒醒神,不着急起来。”
“好。”
睡得手软脚软的燕时洵躺在毯子下,轻轻摇晃间,觉得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
他拼命救回来的人间啊,如此美好。
燕时洵轻轻笑着,眉眼柔和。
……
他们在沿江公园露营了个尽兴,直到第二天才慢悠悠的收拾东西回来。
张父选的装备确实都很专业且好用,加上有邺澧和头狼在,这一趟露营堪称完美,和旁边不少手忙脚乱的露营家庭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们走的时候,还有人试图向他们询问“狗”的品种,或是羡慕的询问他们怎么能如此熟练且从容。
——别人家的烤肉都成了焦炭,只有燕时洵家的,烤肉的味道香了一整个公园。
面对询问,燕时洵只是笑着拍了拍身边的邺澧,道:“很简单,首先,你要去找一个做过将军的酆都之主,然后,你就可以等着吃了。”
众人:“……?”
就在燕时洵等人刚坐上车时,海云观监院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告诉他们,一直在入定的李道长醒了,想要见见他们。
同一时间,宋一道长也给路星星打了电话,严肃要求他立刻赶回来。
燕时洵微微皱了皱眉,随手掐算,但看李道长身体健康,只要以后不再窥视天机,少说也还有几十年寿命。
这是怎么……
众人不明所以,便赶快驱车前往海云观。
……
李道长做了一个无比漫长的梦。
梦里明明一切场景都如此熟悉,却又格外陌生。
那里依旧是李道长熟悉的海云观,熟悉的滨海市和天地,可海云观却空荡了许多,甚至山门倒塌,一片恶战之后残留的狼藉景象。
李道长错愕的沿着山路拾阶而上,却没想到迎面走来一人,令他无比眼熟。
那人身穿道袍眉目严肃,紧紧抿着唇的模样好像需要忧心的事太多,几乎将他压垮,却只能咬牙硬撑。
那分明是,路星星的脸。
但与李道长记忆中永远笑嘻嘻的路星星不同,梦里的路星星,连眼眸都是黯淡无光的。
这里没有燕时洵,乘云居士也早在多年前窥视天机而身死道消。
可大道在倾颓,不会在乎人的想法。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两个生命的消逝,几个驱鬼者的失败。
规山酒店的老板认为酒店闹鬼,请了驱鬼者来帮忙驱鬼,而在那里,他们发现了百年前的女鬼,于是黄符与桃木剑齐飞,却不想,激怒了女鬼。
发狂之下,女鬼在临死之前打通了鬼山和规山,使得阴阳失衡,出现了漏洞,镇压在地狱的恶鬼得以通过鬼山进入人间,居住在规山附近的人们接连惨死。
惹出祸事的驱鬼者已死,但他的师门却被激怒,发誓一定要杀尽所有规山恶鬼。
当海云观听闻消息赶到时,已经太晚了。
驱鬼者死伤无数,白白将阳气送给了那些厉鬼,使得它们的力量更加壮大,挣开了女鬼曾经设下的限制,逃离了规山,进入了滨海市及附近的地区。
野狼峰邪神在所有人都被规山搅得焦头烂额时,无声无息的成功上位。
它颠倒了阴阳黑白,使得阴就是阳,黑才是白,所有想要进入野狼峰地界的驱鬼者和普通人,都惨死于此,成为了它的傀儡,使得野狼峰彻底成为了死地。
山神身死,再无新生可能,神婆举身赴死,想要制止邪神,却失败。
整个野狼峰附近方圆十里的土地上,所有生命死亡,寸草不生。
海云观也在那里折损数名道长,马道长死时还维持着画符怒吼的姿势,即便死也不肯倒下。
死气蔓延,却雪上加霜,爆发了阴神之祸。
村支书请来大师,本来想要保护村民家人,不要让那身穿嫁衣含恨而死的鬼魂前来伤人,可大师对女鬼所言嗤之以鼻,只猜到女鬼成形于冥婚便贸贸然出手,伤了女鬼一丝血,却彻底激怒了她,让她在极阴的月圆之夜彻底爆发。
整个山坳沦陷成鬼域,女鬼登位阴神。
那附近所有的尸骸都在顷刻间变成了白骨,成为了阴神的兵卒。
而远在百里之外,姓陈的老警官在半夜发烧死亡,死之前,他还攥着一张老照片,嘟囔着江嫣然的名字,老泪纵横。
滨海市,租界区,死去的恶鬼入骨相憎恨世人,进入井公馆的道长却没能及时意识到那小鬼的执念怨恨,反而被池滟的一面之词蒙蔽,错误保护于她,招致小鬼仇恨。
所有进入租界区的道长和驱鬼者,都身死于此,他们阻拦却失败,让鬼气过了江,弥漫了大半个滨海市。
当天亮时,这座城市染成了血红色。
监院也为了保护普通市民而死,李道长重伤昏迷,海云观失去调度,宋一道长暂时接管海云观。
而海云观的道长,也只剩一半之数。
在外寻找阴路的八位道长匆匆赶回,却带来更加恐怖的消息。
阴路,已经进入了滨海市区。
恶鬼肆虐,人间血流成河,如同地狱。
宋一道长身死于厉鬼之口,连尸骸都没有留存。
路星星几乎发了疯。
但屋漏偏逢连夜雨,南溟山的力量宣称自己将成为新的大道,而死在那附近的所有人,甚至是那附近的居民,全都如同中了蛊一般,拒绝外界的救助,视官方和海云观为妖魔,奉南溟山为神。
同一时间,西南鬼道升起,几乎顶替大道而存在。
大道式微,仰仗着向大道和四方神明借力的道长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力量渐渐弱下去。
他们拼命的想要将人间从地狱中救起,但是尸横遍野,驱鬼者死伤无数。
海云观倾观下山,如百年前一般。
却再一次的……十去九不回。
在海云观眼看着已经垮塌的情况下,路星星却擦干了眼泪,主动挑起了大梁。
曾经在师长身前笑嘻嘻玩闹的年轻道长,一夜之间成长为所有人的靠山。
师长在,他可以做个无忧无虑的小朋友,即便别人说他靠不住又不上进,即便师长满山追着他,他也可以笑着说自己很幸福。
但现在,路星星头上所有的师叔师祖,都死了。
曾经香火鼎盛的海云观,一夜间就破败了下来,空荡荡的令人心慌。
观中剩下的,只有几名伤势重到在鬼门关挣扎的道长,其他的全都是还没有出师的年轻道士和小道童。
其他门派都在叹息,说数百年传承的海云观,看来要断绝于此了。
可路星星拿起了桃木剑,身披道袍,手执黄符罗盘,学着师长曾经的模样,挡在所有人身前,冲进了厉鬼堆里。
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那一战后,路星星之名终于为人所知。
他咬牙扛起了天大的重担,拼了命的将整个滨海市护在身后,每一次回到海云观都拖着一身的伤,曾经漂亮结实的身躯现在被一层又一层的伤疤覆盖,而他的眼中,也再没有了天真烂漫的光亮。
没有了师父,路星星就代替师父,教导观中没出师的小道士们,教他们经籍符咒,教他们自保与保护他人。
路星星就像是终于磨到锋利的一把剑,出鞘之日,震惊世人。
在大道倾颓的绝望局面中,很多修道者死的死伤的伤,更有绝望到自杀以逃避现实的……可路星星,他咬紧牙关向前走,从未有一刻放弃。
能活一天,就多活一天。能救一个,就多救一个。
路星星真如其名,像天际的启明星一般,引导着所有力量慢慢凝聚成一股绳,艰难却坚定的,一起向一个方向行走。
李道长在这场漫长到醒不过来的噩梦中,注视着路星星的成长,想起的却是曾经师弟对他说的话。
乘云居士说,路星星,就是年轻时的李道长,最靠不住又所有人都不看好,但最后,却是李道长力挽狂澜,挑起了危局中的海云观。
那个时候,李道长只以为那是因为师弟了解他,看清了他对于路星星这个徒孙的感情。
可李道长没想到的是,李乘云惊才绝艳之名,从来都不是空谈。
当时,李乘云向他说的,分明是天机。
李乘云早早就看到了另外的可能性。
一个,没有燕时洵的可能性。
他知道,如果他们所有人都失败了,局势滑落向不可逆转的最底层,那在那里,所有人会捡到一颗星星。
一颗被忽略,却从来没有停止过闪耀的星星。
李道长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停住了,他看着梦中满眼死寂的路星星,恍惚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只是那个时候,他身边有李乘云。
路星星却是孤身一人。
他在走向死亡,却没有半分退缩。
这一刻,李道长忽然觉得满眼酸涩,心中却是骄傲与自豪。
看啊!这是他海云观的弟子,他们可以死,却绝不会退缩。这是他的徒孙,是足以成为他骄傲的孩子!
如果看不到可能胜利的未来,人能够撑多久?
那一抹执念,会到什么时候才会散去?
李道长不知道。
他很想拉住路星星的手,告诉这孩子,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要放弃,却也不要过分苛责自己。
如果命运注定,天地之间没有了最后一线生机,而酆都判定人间无救。
如果大道注定要死在这一刻,天地崩塌,鬼神殒身。
那寻常凡人所能做到的,又有什么呢?
拼尽全力,然后坦然笑着迎接死亡。
如是而已。
李道长知道,这绝不只是噩梦,而是可能的未来。
如果没有燕时洵,没有邺澧,没有多年前集市上那一眼的苹果糖……即便是李乘云,也无法让既定的死局焕发生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就算李乘云看到了,算到了,可,最终没有燕时洵,那一抹生机就不会有载体,奇迹也不会发生。
现在,燕时洵已经成功成为了新的大道,旧的大道在休酣,便将过去它曾经看到的未来,展示给李道长看。
告诉他,对于旧的大道而言,这是死亡的未来。
李道长独立在满地血色中,他站在海云观破败的山门外,看着路星星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走出了他的视野。
终于,他闭了闭眼,一声浅叹。
再睁开眼时,李道长依旧在自己的房间里打坐。
但这一次入定之后,他却并无足以沟通天地的轻盈与清爽,只有满心沉重。
李道长找来了宋一道长,看着这个在另一个未来中死亡的弟子,良久,才挥了挥手,让他去找路星星回来。
很快,燕时洵等人就进入了海云观。
还以为李道长出了什么事的燕时洵一脸严肃,向监院询问具体的情况,请他一定要向自己说实话。
监院却在片刻沉默后,一声叹息,道:“李道长……做噩梦了。”
燕时洵愣了下。
修行到李道长这个程度,即便是做梦,也已经不是梦。
而是预见。
可如今天地已经安定,能让李道长急切找回所有人的噩梦,又是什么样的?
难道还有他未曾注意到的祸事发生?
燕时洵满心疑惑,去见了李道长。
“小洵……大道。”
李道长竟然向他行了一礼:“福生无量天尊,谢谢你,小洵,你救回了这天地。”
燕时洵一惊,赶紧上前扶住李道长,直言不可。
路星星也满眼担忧的凑过来,看着师祖的模样,哭的心都有了。
李道长却握住了他的手,难得对他有温和的一面:“星星。”
路星星受宠若惊,觉得自己的脑海中噼里啪啦放烟花。
李道长眼中却满是感慨。
他眼前这个还带着几分稚嫩的青年,却会在本来没有被扭转的未来中,用他尚且稚嫩的肩膀,扛起所有人的性命,成为海云观新的支柱。
李道长想起了自己的师父,以及自己的童年。
他们一代代道士,都曾遇到过危险,甚至差点全观死亡,但最后,他们还是撑了下来。
天地和生命也是,绵延千年万年。
传承不绝。
燕时洵与邺澧对视一眼,大道加身,他们慢慢了然。
“师叔。”
燕时洵第一次承认了李道长,他轻声道:“请放心。”
“万物苍生,已无恙。”
“长长久久,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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