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霜吟再现


这种术法他不可能不熟悉。

  这是水寒系术法的第四阶:裂空荧霜——召出无边无际的霜刃,片片皆锋利,灵力充沛的情况下,甚至能切割空间。这北界银狐重伤在身还可使出这凌厉的术法,力量可见一斑。

  风凝霜没有听见傅天霁的呼声,只觉得时间好像停止了,天地万物都不复存在,视野内惟余凛凛寒霜,一片片都映入她的眼瞳里,清晰至毫厘。

  棉絮般的荧霜,六角棱尖闪着锐光,她看见了,她被一次次刺中,对,一次次,像轮回一般……

  这样的雪,好像…在哪儿见过?

  在哪儿……

  在哪儿………?

  “喀啦”一声,她脑袋像被利斧重重一砍,如寒冰裂开一道缝隙,无数陌生的画面争相涌出来。

  “你是谁?……你是谁?你是谁?”稚嫩的童音,旋绕着,像山谷的回响。

  “我是你的剑啊。你的剑啊,你的剑啊。”黄鹂般的灵动笑声。

  ——一朵霜花,隐隐从风凝霜额头显现,漫天的霜雪顿时停下了落下的势头,为它们像听到主人的吟唱声。

  那把在空中悬着的霜吟剑突然光芒大涨,剑柄到剑身全都变了个模样——剑身犹如有玉龙在其中游逸,冷峭冰寒,天下的冰雪都要在它的剑下俯伏。

  霜雪也会吟唱,霜雪来处亦有一个字——源。

  银霄四肢发软,再也支撑不住术法,重重往地上一跪,声音震惊发颤:“霜……霜吟剑?”

  不仅他,所有仙人都震得从座上站了起来。

  “霜吟剑,居然是霜吟剑?”

  “这……不就是傅上仙当年的剑?

  “霜吟已经隐世许久,为何却在这位姑娘手上?”

  银霄半跪在地,萎顿道:“我输了。”

  霜雪渐消,他再也不能将这术法继续下去。霜吟剑是他族中一个遥远的传说,他小时候就听过。在比滢界更北的北面,藏有一把上古宝剑,名字就是“霜吟”。

  ——比他的年岁更长,比沧海更老。

  原来出现在这里,在这个看起来年纪如此稚嫩的姑娘手上?

  他输了,输得心服口服。等候那凌迟的一击。

  然而等了片刻,对面却没有一点动静,他迟疑着抬头,见这姑娘眼神定定的,瞳孔涣散不能聚焦,肉体虽在,神魂却已离体的模样。

  “嚯啦”一声,傅天霁破结界而入,瞬即落到风凝霜面前,将她往怀中一揽,低声道:“霜儿,对不起。”

  说着,掌中灵力一运,凛白的亮光按在风凝霜额头那朵霜花上,轻轻一抹——再放下时,这朵霜花已然从她额头抹去,如从未浮现。

  就跟浇花亭的那一夜,他对她做的一样。

  风凝霜犹如从茫茫浓雾中走出来,瞳孔渐渐恢复明亮,方才那些陌生画面如烟被风吹散,记不起半点,唯觉心口一种隐隐涩涩的痛。再一看,自己正在师尊的怀里呢,不由困惑起来,三连问道:“师尊你怎么在这儿?我刚才怎么了?我是不是昏过去了?””

  傅天霁没让自己犹豫半秒,柔声道:“对。你中了银狐的幻术,却歪打正着的,不小心激发了霜吟剑的力量,你自己驾驭不了,被力量反噬,所以一时陷入昏迷之中。”

  银霄站得近,听见这话眉头微微一皱,却没说什么。

  “激发了霜吟的力量?”风凝霜望了望手里的剑,这剑安安静静的,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她看看银霄,又看看傅天霁,不确定似地问,“所以,我是赢了还是输了?”

  傅天霁眉间一丝疲惫,微笑道:“你赢了。”

  “我居然赢了?”风凝霜兴奋地执起傅天霁的手,又叫又跳,“我赢了我赢了?”

  傅天霁强压内心的剧痛,微笑着说:“嗯,你赢了。”

  上首的皇帝忽然站起来,拊掌赞道:“好!好一场漂亮的比赛。风姑娘你胜了,要朕奖励你什么呢?”

  风凝霜想了想,眼珠子转了转,石破天惊一句:“求陛下赐我玉玺。”

  “荒唐!”天子勃然大怒,脸色都变了,“如此僭越妄言,你纵然是修仙之人,信不信朕仍能下令斩你?!”

  风凝霜唉声叹气道:“方才陛下说:只要你不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朕都能够奖赏给你——这话难道不作数?”

  天子被一呛,一时无言,气得脸色青白变幻。这时容凤珩突然走出来,上前躬身道:“父皇息怒。凝霜是我小师妹,入师门还不久,性情直爽,极少来人间历练,所以失了礼数。”

  这名皇子到现在才“重拾”他的身份,行举有板有眼,与平日判若两人,转身又接对风凝霜道:“你想要别的,都还好说。玉玺是天子象征,怎能够给你呢?”

  风凝霜不无遗憾地说:“唉,本来想要玉玺开开眼界的,既这样的话,那……我就只求一道圣旨好了。”

  皇帝面色稍霁,道:“你想要什么圣旨?”

  风凝霜指了指银霄,又指指囚笼中还在沉睡雌狐:“便是求陛下一道圣旨,放了他们,让他们回归自己故乡。”

  皇帝闻言一个踉跄,身后的太监眼疾手快赶紧扶住,皇帝一时气顺不过来,咳了起来,颤巍巍的一根手指,使劲戳向风凝霜:“你你……”

  先跟他要一个他不可能给的东西,拒绝后再拿他说过的话堵他,君无戏言,他若再拒绝,便显得他诏令无常。到这时候,她才说出真实意图——这姑娘如此深谙人心世故,能叫少历练?比鬼还精!

  风凝霜偷朝容凤珩使了个眼色,容凤珩默契领悟,大声道:“谢父皇恩典!”

  “谢陛下恩典!”风凝霜立马跟上。

  魏琰玉也与傅天霁同时上前:“陛下仁慈为怀,定传为天下美谈一桩。”

  大周皇帝差点没背过气去。他话还没有说完,这些人就替他下圣旨了?反了反了,全反了!

  可怜的老皇帝,只能一边咳嗽一边摆手:“行,去吧去吧,放了放了。唉,朕也乏了,让朕歇歇去。”

  于是华盖亭亭,簇拥着老皇帝退去——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

  银霄久久无言。

  原来这位风姑娘如此拼命,为的只是要救下他们性命,放他们回归故土?

  他沉默良久,缓缓走到风凝霜面前,突然双膝一跪,风凝霜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扶住他:“银霄大哥,不可!”

  银霄抬头,笑容里尽是感激,站起身来,忽对她身旁的傅天霁说:“这位傅上仙,不知可否让我与凝霜姑娘单独说两句话?”

  傅天霁眼中掠过一丝深意,银霄望之,了然于心,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两个男人完成了一次心照不宣的秘密交流——方才他抹除她额头霜花那件事,不可说出来。

  傅天霁点了点头,退到了一旁。

  银霄捧起风凝霜的右手,微笑道:“凝霜姑娘,我送你一件礼物。”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他咬破指尖,翻转过风凝霜的右手,指尖在她手腕上轻柔快速地画了几笔。

  银狐的血很是特别,就像一滴墨滴入清水之中,很快扩散、消融,继而沉入她手腕下,再不复见。风凝霜眼神很快,捕捉到银霄画的好像是一朵梅花,花开正好,惊心的美。

  正想询问这件礼物的用意,银霄却用随意的口吻说道:“这就是我送姑娘的礼物,是族人的一个小小图腾,意味平安如意。”

  原来只是这样,那这个礼物她倒是担当得起的。风凝霜笑着,向他微微点了点头。

  但愿你永远用不到。银霄这样想着,回身朝他的妻走去。

  那皑皑白雪的滢之界,他们又可以回去了,这一次,他要珍惜那故乡的美好,再不轻易踏足中原。

  这儿当然很好、很美,可终究不是他的故土。这儿有些人凶狠,有些人狡黠,亦有一些人,让他觉得这七个月的苦,吃得也值。

  甜苦相依,波澜陡生,又峰回路转,这一路看来,人界也是难以一言蔽之的地方。总有一些恰如其分的美好,方不负滚滚红尘的洗礼。

  舞台上不只有小丑的。

  因为主角,正在亮闪闪的登场。

  **

  傍晚时分,云层很浓很浓,压得低低的。

  蒙滈山的最高处,悬崖顶一株劲老粗壮的苍松上,叶影深处依偎着一对人影,像鸳鸯交颈,柔情依依。

  傅天霁与风凝霜一番长吻后,将她拥在怀里,忽然板起脸:“你今天好大的胆子!自己说说,都做错了什么?”

  风凝霜嘟了嘟嘴,辩驳道:“一件都没做错。首先,我为蜀山赢回了荣誉,和大家一同分享了佳肴。第二,我救下了银霄夫妻。成人之美,岂不美哉?一点错都没有。”

  今日早先与银霄对战后,三道佳肴自然都赐给了风凝霜。除了那枚能增灵力的蟠桃,其余两道风凝霜都慷慨地与蜀山众人一同分食了。众人皆乐,除了那梗着脖子,脸色比茅厕还要臭的程梦鸢。

  程梦鸢与她的赌约虽输了,却死死闭嘴不愿说出那三句话。这风凝霜其实也早料到的。她只是要程梦鸢自己食言,当众出丑。这女子看自己面子比天还大,让她当众出丑丢脸,比死还难受,也算是为故去的阿瑶出口气了。

  傅天霁捏了一下她的脸蛋,训道:“蜀山不需要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来赢荣誉。你当众摘下束发冠,首先就违反了答应过我的话。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你难道没听过么?”

  风凝霜朝他吐了个舌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我这是最优解。”

  傅天霁冷哼一声,屈指轻敲她额头:“都是些小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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