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夜深人静,然而躺在床上的人却睡得并不安稳,眉心紧皱,额头不知不觉已经覆上了薄薄一层冷汗。
汗水沿着眉骨滑落,打湿了鬓角银白的短发。
五条悟呼吸急促,无意识地抬手紧紧攥着胸口的布料,发出模糊的呓语。
他知道自己正在做梦。
天空是血一样的红。
冷风吹个不停,刮在脸上比刀子还要锋利,高亢的呜呜声如同人临死前凄厉的哀嚎,一阵接着一阵,吹得树枝胡乱拍打,惊飞了原本停留在上头的一群乌鸦。
黑压压的鸟儿四散惊逃,嘶哑的叫声在头顶盘旋,为本就死寂的气氛更加增添了一分肃杀。
五条悟垂手站在高高的处刑台上,四周俱是一些面目扭曲成怪异模样的烂臭橘子,而他心爱的学生,一个被层层捆缚着跪在处刑台中央,另外几个则被拦在人群外,被烂橘子们下派的咒术师严加看管。
打着大义名头的老家伙们干瘪的嘴唇开开合合,在说些不知所以的话。五条悟充耳不闻,黑色的面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令人看不真切他此时脸上的表情。
他背对着众人而立,低头紧紧地盯着身前随时准备引颈就戮的学生,深色的布料后面,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在一瞬间变得晦暗不明,如同酝酿着一场能够摧枯拉朽的风暴。
他无视烂橘子们聒噪的催促,冷静地开口:“如果你说想要活下去——”
只要你说出来——
只要一句话——
“五条老师。”快要撕裂心脏的鼓噪在一瞬间戛然而止。他看到他的少年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与往常一般无二的笑容,然后对他说——
五条悟蓦地睁开眼睛,梦醒了。
他微微转动眼睛环顾四周,看着陌生的房间,心里突然没由来的涌起一阵不安。
他曾经弄丢了他的少年十五年,整整十五年,连世界的界限都能被打破,但他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少年。
他的少年……
不对……
他已经找到了。
悠仁现在就睡在旁边的房间里。
意识到这一点,五条悟忽然一把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坐起来赤脚踩在地板上。
月光被厚重的窗帘阻隔,室内一片黑暗。他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径自来到了隔壁的房间外,将额头轻轻抵在门板上。
他的少年还好好地活着。
就在这扇门后面。
确认过这个事实后,他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安心地闭上眼睛。
房间内,虎杖悠仁突然毫无预兆地醒了过来,心脏仿佛被细细的丝线牵扯着,不疼,但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支起一条腿踩在床上,足弓紧绷,脚趾无意识地抓抠着床单,将浅色的布料抓起几道褶皱。他仰头深吸了一口气,颈侧肌肉绷出漂亮的线条,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轻轻上下滚动。
门外似乎传来了细微的布料摩擦声。
他维持着挺腰的动作微微一顿,耳朵动了动,偏过头去看向门口。
那里好像有谁在……
难道是……
五条……老师?
他一下子坐了起来,下床胡乱趿拉着拖鞋,三两步跑过去按下门把手,动作间带着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的急切。
房门打开之后,一道高大的影子将他整个人笼罩了起来。
五条老师果然就站在门外,大概是刚从床上起来的缘故,他身上看着就不便宜的衬衫已经起了皱痕,领口处扣子解开了几颗,露出两道沟壑分明的锁骨。因为个子太高,他的脸有一半隐在光线不明的暗处,令人分辨不清他此时脸上的情绪。
“五条老师?!”
虎杖悠仁的视线扫过他赤着直接踩在地板上的双脚,连忙伸手去拉他,“为什么不穿鞋——”
没等他说完,手上突然反向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他猝不及防地睁大眼睛,脚下一瞬间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前撞在了一个宽阔的胸膛上。
五条悟顺势收紧手臂,将他整个人圈进怀中,然后低下头,默不作声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虎杖悠仁身形微不可查地一僵,而后才迟疑地用左手环住了他劲瘦有力的腰身,另一只手抬起来,试探性地覆在颈侧毛绒绒的脑袋上,轻轻揉了揉,又揉了揉。
“老师……是做噩梦了吗?”他小声地问道。
埋在肩膀上的脑袋上下动了动,耳边传来一声闷闷的回答:“嗯。”
“没事了,没事了。”虎杖悠仁连忙用手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银白的短发蹭过他的脸颊和脖子,让他感觉有些发痒。
“只是噩梦而已,不是真的。”他安慰道。
鼻间似乎萦绕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有点像薄荷,又有点像是迷迭香,清冽又迷人,和五条老师很相称。
他略微出神地想着。
“悠仁……”他听到五条老师在叫他的名字,语调莫名有些脆弱:“不要离开……”
嗯?
他踮起脚,尽量把自己的肩膀抬高,好让五条老师弯腰的姿势不那么累,然后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向他保证:“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会去的。”
“嗯……”五条悟再次闷闷地应了一声,安静片刻后得寸进尺地要求:“那我要和悠仁一起睡。”
“???”
虎杖悠仁有一瞬间摸不着头脑。
为什么话题突然就变了?之前他们在说的是什么来着?
“我要和悠仁一起睡。”五条悟任性地重复道。
虎杖悠仁:“……”
所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五条悟仍旧把脸埋在他的颈窝,见他没有立刻同意,于是耳边不期然地响起了一声轻微但刻意的抽泣。
虎杖悠仁:“……”
完败。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妥协地大叫,“一起睡吧!”
……
所以说——
事情到底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耳边已经传来了平稳的呼吸。
虎杖悠仁手脚僵硬地侧躺在床上,一动也动不了。
大概是真的累了,又或者终于能够安心下来,五条悟很快就睡着了,就是睡相不太好,睡着睡着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滑,把脑袋塞进了他的怀里,自顾自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靠着。
不仅如此,还霸道地把手臂环过他的腰身用力箍紧,两条长腿也曲起来把他的腿压在下面,如同人形的牢笼一般将他整个人死死禁锢着。
这让两个人都难受的姿势……
虎杖悠仁的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五条老师……难道是在不安吗?
他视线下移,艰难地瞥了一眼对方在睡梦中仍旧无意识轻颤的睫毛,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回抱住他,然后用下巴轻轻蹭了蹭他的头顶,闭上眼睛哄小孩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
睡吧,睡吧。
等睡醒了,就是新的一天。
……
窗外渐渐有一两声鸟鸣响起。
五条悟知道自己又做梦了,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梦中不再血红一片,树枝颤动,飞起的也不再是乌鸦。
湛蓝的天空下,虎杖悠仁站在茂密的林荫中,仰头看着鸟窝中几只刚刚破壳而出正在嗷嗷待哺的雏鸟,转过头来用如同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喜的语气对他说道:“五条老师,是新生的小鸟!”
微风拂过肉粉色的短发,他脸上的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明媚。
五条悟站在不远处看着,忽然意识到,春天真的来了。
是了,他的少年,本来就是出生在万物复苏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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