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6章 新秩序(八)
香,很大程度代表着“腻”。不过在1945年,中外人民肚子里的油水都很有限,一个羊头反倒适合了需求。路易士和这位叫马哲元的老先生边吃边喝,很是畅快。
“大叔,你家买房了么?”
“我儿子初中毕业,我孙子还在上小学,哪里有这福气。不过我堂弟的儿子当兵了,就在西安买了房子,还在西安的机械厂上班。”马哲元说完,端起酒杯和路易士碰了一杯。
路易士喝了一口,觉得酒劲很上头。撕了一条羊头肉吃下肚,才问道:“何主席让大家去打仗,大家就不觉得担心么?”
“何主席的话怎么会有错!”马哲元说着,眼睛就已经瞪了起来,“何主席从来就是和咱们老百姓站在一起。再说,你想参军打仗,政府还得选出来可靠的人。偷奸耍滑,想着去混个出身的,政府可不要!”
路易士的老婆向他解释过“良家子”的定义,路易士的理解中,法国的良家子就是巴黎有自己房产的技师。这种法国人虽然也有一部分会从军,却并不真正愿意从军打仗。但是从马哲元大叔的讲述中,中国军队只收这样的良家子。对于那种更低出身的青年兴趣缺缺。
这样的认知不仅没有让路易士感觉中国政府挑剔,反倒让路易士更感受到中国恐怖的实力。在别的国家非山穷水尽之前不会轻易动用的社会力量,在中国这里竟然能被最高效率的使用。
在法国,因为法国政府的低效和无能,对人力的使用非常粗糙。政府或者傲慢的把他们认为缺乏价值的人民送到前线填线消耗,或者在恐惧下手足无措,将各种本该有更大价值的民众送去前线战死。
与马哲元老先生边喝边聊,老先生逐渐酒意上头,话也更多了,他说道:“小兄弟,我原本很担心何主席不在了,中国再回到过去。那日子真不是人过的。现在我觉得……呃……现在我觉得应该不会。那得多废物的人才能把何主席的江山搞的比以前还差。他们啥都不用作,只要不改之前的制度……呃……”
路易士也在酒精的刺激下有些晕乎乎的。他此时并没有拿出笔记本记录,而是感受着普通中国人的情绪。法国人对于政府本就没多少信任度,法国高层也不指望得到法国人民的支持,所以法国民众已经一百多年没有感受过拥有真正全民统帅的感受。
中国的过去30年间拥有着令路易士无比羡慕的真正统帅。但是法国的历史上,这种统帅从来没有善终,所以路易士很好奇中国民众对于何锐的看法。因为何锐不仅在生前完成了征服世界的大业,更是完成了权力交接的伟大功业。
令路易士惊讶的是,中国民众的感受居然是“不害怕”。作为政治系毕业的学生,路易士认为没有什么比能消除人民恐惧和不安更伟大的功业。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和平、安定、发展本就是稀缺的社会服务。至于消除人民对未来的恐惧,更是一种政治上的奢侈品。
在酒意的催动下,路易士问出了一个在法国绝不可能问出的问题。以法国政客的尿性,这个问题是极为可笑的,可笑到问这种问题只会自取其辱。
“大叔,您爱戴何主席么?”路易士问。
马哲元大叔愣住了,看得出,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想了一阵,马哲元大叔迟疑着答道:“主席对我们这么好,我觉得不能用这个词。”
思考了一阵之后,马哲元大叔才答道:“我觉得主席说的对,他是我们这些人的自己人。”
说了这些,马哲元大叔的眼睛更明亮起来,他笃定的点头,“没错,他是我们的自己人!”
路易士感觉自己的内心被某种东西彻底击中了。领袖是人民的自己人,这种描述是对于领袖最高的称赞。在路易士看来,即便是何锐也让中国人民付出了数百万伤亡的代价。从东北政府与日本的战争开始,加上土地革命中死去的人,中国只怕在何锐领导的革命中付出了数百万条生命。更有数百万人因为受伤而留下终身残疾。
以欧洲的标准,这已经是民众能够承受的极限。当人民为领袖付出了这么多之后,他们将不可避免的会对领袖生出疲惫乃至于厌恶。然而何锐死后,人民却认为何锐是自己人。那就意味着何锐所实现的一切都得到了人民的认同,人民不认为自己在为何锐牺牲,而是在为他们自己的利益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
作为政治系毕业生,路易士除了羡慕与钦佩之外,再没有其他的感受。
就在此时,店里的广播中突然传出了播音员的声音,“听众朋友们,全国的民众们,最新消息。全国将在4月2日进行全国追悼会。届时当进行全国的追悼会直播。并且将从3月31日开始,暂停全国娱乐活动三天。
在今日情况下,国家主席李润石写诗以表达心境。
世界风雨起苍黄,千万雄师定乾坤。
虎踞龙盘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路易士的老婆虽然是中文系本科生,却也没能让路易士掌握足以单纯靠听,就可以理解中国诗词的能力。但是路易士听到最后一句,不知怎么的心生悲凉。鼻子一酸,竟然热泪盈眶。
与路易士相比,约翰尼走的是越谈路线。虽然也有人愿意接受采访请求,但是对方明显有着警惕。约翰尼采访了三位中国受访者,这三位受访者并不认为自己还不起钱。购买这些新房子的人中,相当一部分都是退伍军人。国家有针对退伍军人的政策,包括安排工作,3%左右的超低按揭利率。
谈到对何锐的看法,受访者对于欧美记者们警惕起来。毕竟战争还没结束,欧美还是被中国视为敌人。大部分民众最初都不愿意和这些欧美记者谈论自己对何锐的看法。
约翰尼向受访者表示,他一定会隐藏受访者的个人信息,不会让这些受访者遭到刁难。
这个办法并不成功,受访的中国民众都表示,不愿意和外国记者谈这些事情。
好在约翰尼有着锲而不舍的坚定,他尝试着了解受访者为什么不愿意发表对何锐的看法。
此时的中国对外国人并不陌生,受访者坦率的表示,“现在我们还是敌国,我们不相信你们的报道会公正翔实。”
在三位受访者这里听到了差不多相同的回答后,约翰尼也很沮丧,只能前往农村采访。即便农民不会说出特别有价值的内容,但是看看中国农民的生活,也可以丰富他的报道。
银川在中国西部,看着遍地的黄色,约翰尼想到了美国中部的很多地区。美国整个30年代到现在,中部大平原上就灾难不断。这些灾难很大一部分是天气,也有相当大的部分是人祸。
在无节制的开垦后,中部大平原植被遭到了可怕的破坏。以至于中部大平原上出现了可怕的黑风暴。美国是龙卷风重灾区,黑风暴一起,就将地面的土壤刮去十几厘米,整个天空完全呈现出黑暗的颜色,仿佛世界末日降临。
所以当约翰尼到了银川附近的农村后,他被近距离看到的东西惊呆了。中国西北地区应该是干旱的,所以黄色本该是裸露的土壤颜色。然而贴近大地后,约翰尼看到的黄色大地的真面目。那是连绵不断的黄色干枯植被的颜色。原本应该缺水的中国西北实际上被植被覆盖着。
此时的李润石也在看报告。何锐最后的时光并非在修养以及等待死亡中度过,在人生的最后几个月中,何锐高频率高密度的与中国各个科学团队接触。
李润石亲自接触过的中国航空航天产业以及芯片技术产业领域中,研发团队都是从何锐这里得到的技术方向以及技术要点。
了解过何锐最后阶段在技术上的贡献,李润石都忍不住想哭。在很多人看来,何锐向技术团队提供方向,更像是一种借着身份捞取名声的举动。但李润石知道这想法很可笑。技术研发要面对非常大的风险,何锐拥有的地位和威望,让何锐根本不需要通过技术领域来获得更多的所谓“政治利益”。
主动向技术部门提供技术方向,反倒是在消耗何锐的政治威望。消耗自己的政治威望,就等于是在政治上自杀。
看看何锐提供的技术方向,基本都在环保领域。对于政治家来说,这更是冒着极大风险,赌上了自己的一切。
而且何锐还非常大胆的指出了气候变化的阶段性波动。何锐认为,从1930年开始,全球气温都在进入上升阶段,这个阶段很可能在1960年达到顶峰。
气温上升必然会导致极端气候情况暴增。来自北方的高压与来自南方的副高压将在黄河到长江流域之间制造出大量的暴雨以及干旱情况。
所以何锐提出,要借着更多水汽北上的机会,疏通淮河,并且在从淮河到黄河之间进行大规模恢复湖泊的超级工程。
同时,要在西北进行大规模的绿化工作。并且配合正在进行的太阳能在内的新能源发展,进行前期工作。等太阳能在内的系能源产业发展到突破瓶颈后,给未来留下更巨大的发展空间。
除了这部分理论性指导之外,何锐还提供了太阳能以及大规模廉价海水冶炼,以及利用煤炭生产天然气、甲醇、氢气在内的新产业方向。
李润石在这方面的知识积累上比较弱,他能够理解的内容更偏向于简单技术内容。但在何锐这里,所谓的简单却并不简单。
何锐坚决反对围湖造田,要求全面恢复湖泊,并且激进的提出了恢复黄河在汉代河道,也就是黄河与“汴渠”同时存在的河道。而且北部的黄河河道要尽量恢复周时代的紧贴燕山的河道。
在北方,还要恢复巨鹿泽,以及水泊梁山。在南方,最好能够恢复云梦泽。从而解决长江泛滥的压力。
云梦泽,一个充满了神秘韵味的名词。现在汉江平原在古时是一个由大量湖泊组成的一片湿地。每当长江泛滥的时候,大量水进入云梦泽,使得中下游的其他地区并不至于遭到洪水的直接冲击。现在的云梦泽已经只剩下少数湖泊,再看不出当年的壮丽湿地景色。
何锐的计划在李润石看来无比激进。何锐认为要把云梦泽以及长江流域大量湖泊都挖成深水湖泊。有这样的水源蓄积地区,长江流域就可以水旱从人,成为新的天府之地。
但从土石方量角度看,这计划对现在的中国来说是无法完成的工程。而且何锐坚决反对围湖造田,要求彻底恢复湖泊。这就意味着要毁天归湖。李润石本能的对此感受到了对抗的情绪。
虽然中国现阶段靠对外贸易,获得了充足的粮食供应。但李润石依旧对于“毁田”有着发自肉体的反对情绪。
不过李润石却忍住了不快与抵触,决定先不否定,而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
当下中国最大的问题就是彻底解决欧洲战争。整个欧洲依旧决定与中国对抗到底的有两个国家。一个是纳粹德国,纳粹德国起源自民粹,有很广泛的民众基础。德国民众不愿意接受战败,他们觉得也许战斗到底,就能够改变什么。
李润石必须彻底消灭纳粹德国政权。这么做不仅仅是要将革命进行到底,同样也是对李润石政府的考验。何锐的功绩太多,难以描述。但是何锐给中国人民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就是何主席是个无比坚定的强者。李润石作为继任者,他决不能让中国人民留下一个“怂”的印象。
如果李润石给人民留下了软弱的印象,他的政治生涯虽然不至于就此中断,至少也会遭到极大的打击。
除了纳粹德国之外,比利时这个小国展现出了难以描述的“一腔孤勇”。作为在欧洲殖民浪潮中得到意外收益的国家,比利时人无法否定自己的过往。如果否定了过往,比利时人也就不剩下啥了。
所以比利时这么个弹丸小国,硬是组建了包括女兵在内的300万军队。而且还真的准备与世界人民解放军对抗到底。
军委的分析部门得出的结果令李润石大吃一惊,推演结果认为,比利时将在正面作战中伤亡超过180万的军人。最极端的评估里,比利时军队要死亡180万军人。
如果比利时真的死掉了这么多军队,这个国家虽然不至于覆灭,却也需要30年以上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李润石对于杀死这么多人没多大兴趣。但比利时面对覆灭的未来,不仅没有表现出灵活的站队能力,而是公开宣称,比利时要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绝不投降。
所谓比利时人的灵活性,让李润石大开眼界!
李润石虽然不想杀光比利时人,但是这件事同样考验着李润石的是否软弱。在中国民中看来,比利时既然公开表示死光全国民众也不是问题,中国民众认为那就给比利时死。
在比利时主动投降之前,李润石任何在意比利时人死亡的决定都是“软弱”!
如果何锐没有死的话,李润石还能通过政治宣传等手段,努力降低伤亡。但是何锐不在了,没有人再替李润石抵抗压力。
现在不仅是中国军队对比利时的傲慢充满了厌恶,世界人民解放军内部也都沸腾着彻底消灭比利时的意愿。
这些压力都导致了李润石的被动。现在的李润石还处于一个“考验期”,他自己的政治威望可以命令军队舍生忘死的完成最后的战争,从而彻底结束战争。但此时的政治威望却不足够让李润石去饶恕顽抗到底的敌人。
最终李润石只能期待比利时人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顽固,在遭受到了沉重打击后,就会乖乖的投降。
很多年后,当李润石回想起自己刚执政时候的决定之时,总会感叹自己的“幼稚”。那时候的他发现,当时的自己还是年轻。对于世界的理解缺乏洞悉能力。如果他当时愿意花费巨大的代价,将进攻比利时的部队换成中国陆军,很多事情就会大不相同。
但是在1945年3月下旬的时候,李润石除了与到中国的世界各国首脑们就未来世界秩序进行讨论之外,还要就经济发展做出决定。
就如李润石本能的反对毁天归湖一样,李润石对于耗资巨大的决定也有本能的反对。
每次想起此事,李润石就会告诫自己。何锐看似在很多花钱的领域十分不节制,其原因很简单。何锐很清楚,如果成本支出不够的话,不管愿望的出发点有多好,都不会产生良好的结果。
建立新时代的代价之大,绝大多数身处其中的人都会下意识的认为代价是可控的。只要抱着良好的愿望,就可以用最低的代价完成目标。
只有那些会被误认为是反人类反社会分子的家伙才能对代价有一个更接近事实的判断。
军事领域有一句话,只有真正智者与真正的愚者才能理解战略为何物。真正的智者们是无奈的被迫承认,只有坚定的按照战略方向走,才是符合规律的。真正愚者们根本没想过除了这条战略道路之外还有其他选择。
那些真正的智者或者真正的愚者,他们所做的都一样。那就是抛弃了所有自身情绪,完全无视了所谓的人性。只是坚定按照当时的客观规律去执行符合当时客观规律的计划。
在何锐生前或者死后,批评何锐的人都很多。那些批评包括何锐奸诈、狡猾、冷酷无情。而这些批评者有意或者无意的都不会提及一件事,何锐是个很纯粹的人。所谓的奸诈、狡猾、冷酷无情只是他纯粹本质在不同环境下的表现而已。
如果毁灭了比利时就可以完成解放人类的事业,何锐就会去毁灭比利时。何锐不会爱同为人类的比利时人,也不会恨同为人类的比利时。
毁灭比利时人与比利时人无关,甚至与何锐的个人想法也毫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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