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8 暗潮

　　眼下的局势已经越来越明显了，斯大林同志已经属意由马林科夫做他的接班人，与此同时，因为担心马林科夫的个人威望不够，难以在政治局甚至是中央委员会内部占据绝对的领导地位，所以，斯大林同志开始考虑加强集体领导制的问题。

　　而加强集体领导制这件事，显然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仅就政治局内的情况而言，要想强化集体领导制的原则，真正实现少数服从多数的理念，那么政治局内部的成员人数就不能太少，至少不能像现在这样只有八九个人——集体领导制的原则，只有在做决策的人数足够多的情况下，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早在若干年之前，维克托就已经在一份报告中向斯大林同志阐述过相关方面的问题了，只是在当初的那个时候，斯大林同志应该是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些方面的东西，而在最近几年中，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显然已经改变了态度，并开始在莫斯科中央领导核心中推动集体领导制的成型。两年半之前，联盟在加盟共和国和全联盟两级范围内，将人民委员会全面转型为部长会议，其本身就是在推动集体领导制的强化。

　　而在过去一段时间里，斯大林同志也曾经在政治局中两次提到过联盟机构改革的问题。自卫国战争结束以来，联盟的中央核心领导层一直都在推动全联盟范围内的机构改革，其中最大的一步动作，就是人民委员会改组为部长会议，而按照斯大林同志的思路，接下来进行改组的，应该就是最高苏维埃以及中央执行委员会，其对政治局的改组也是势在必行的。

　　在维克托看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两到三年的时间内，这些改革、改组工作都将陆续完成，而对政治局的改组，很可能会从增加政治局成员这方面着手，以他的估算，等到对政治局的改组完成之后，政治局委员的人数，将在现有的基础上翻一番，从八九个增加到十六七个的样子，甚至会更多。

　　且不管政治局人数增加之后，对联盟的政策制定、整体决策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也不管它所带来的变化是利是弊，仅从维克托本身的利益来考量，在这个敏感的时刻，他当然不希望自己的竞争对手出现太多，从个人的政治前景来考虑的话，他当然希望能够在保证自己进入政治局的前提下，尽可能削减同期进入政治局的人数，毕竟在同一时期内，进入政治局的人数越多，其成员所能掌握的权力便越有限，这是一个基本的常识。

　　那么，同样的道理，就只有维克托一个人懂得吗？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个道理谁都懂得，所以，可以预见的是，在如今的整个政治局内部，在增加政治局成员人数这一问题上，真正愿意站到斯大林同志一边的委员，恐怕是屈指可数的，更进一步说，或许是一个人都没有。

　　推荐安德里阿诺夫去列宁格勒担任州委兼市委第一书记的人，应该是马林科夫亦或是贝利亚，而这样一条建议，之所以能够在政治局内获得认可，其根本原因是什么，维克托也能想得出来，这应该是政治局的委员们所做出的一次妥协，同时，也是一次试探。

　　安德里阿诺夫毕竟是马林科夫的人，他前往列宁格勒担任州委兼市委第一书记，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他很有可能会获得进入政治局的机会，而到了那个时候，马林科夫在政治局内的发言权无疑将加重，换句话说，他在政治局中的个人威望也将获得提高。

　　有了这样一个前提，斯大林同志是不是就不用担心将来的问题了？是不是就不用再考虑集体领导制以及扩大政治局的问题了？

　　所以说，在维克托看来，在列宁格勒问题上被突然推出来的安德里阿诺夫，很可能就是政治局诸多委员们对斯大林同志的一个试探，他们不希望对政治局当前的模式进行变动，尤其是不希望增加政治局成员的人数，毕竟那会触及到他们最根本的利益。

　　对于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领域来说，既得利益集团都是进步的最大障碍，对于一个既得利益集团来说，当前所奉行的模式就是对他们最有利的模式，毕竟他们手中所掌握的一切，都是来自于当前模式的，而任何一种改革、变化，都可能会侵蚀到他们的既得利益，因此，阻止所有的变革，扼杀所有的进步，与保障他们自身的利益其实是可以画上等号的。

　　对于当前联盟的领导核心来说，维克托能看出来的问题，所有人都能看出来，换句话说，斯大林同志在日丹诺夫去世之后，选择马林科夫为接班人，也是所有人都可能看出来的；同样的，马林科夫个人威望不足，很可能会在斯大林同志去世之后，掌控不住联盟核心领导层的局势，也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再有，为了保证自己百年之后，联盟的局势不至于失控，同时，也是为了保证马林科夫能够掌控住大局，斯大林同志有心推动中央机构改革，推动政治局扩大，更是所有人都能看出来的。

　　现在，政治局的委员们不希望政治局的成员增加，又没有能力推翻斯大林同志的决策，因此，他们首先做出的妥协，并不是坦然接受机构改革、扩大政治局，而是巩固马林科夫在中央领导核心中的地位。

　　斯大林同志不是担心马林科夫控制不住局面吗？没关系，在政治局现有成员的基础上，再吸纳一两个马林科夫的人不就够了，将安德里阿诺夫引入政治局，并将他安排到列宁格勒州委兼市委第一书记的位置上去，等于是让马林科夫掌控住列宁格勒，借此来强化“莫斯科机关派”、“工业党”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如此一来，等到斯大林同志百年之后，马林科夫总该可以掌控住局面了吧？如果这样还不行的话，那么就是马林科夫的能力存在问题了，说明他根本不合适来接斯大林同志的班。

　　反之，如果他可以借此掌控住联盟的局势，掌控住联盟的领导核心，那么中央机构的改革还有必要吗？政治局成员还必要在当前的基础上再增加吗？这个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说到底，这次对安德里阿诺夫的推荐，很可能就是政治局委员们，同斯大林同志之间的一次谈判。

　　维克托知道，安德里阿诺夫之所以能够获得这个机会，完全是沾了局势发展的光了。实话实说，如果要想增强马林科夫在政治局内的力量，维克托才是最合适得到推荐的那个人。不过，当前的情况是，维克托刚刚得到提拔，进入了中央书记处，而且还是负责国家安全工作的书记处书记，他所做的工作，所担任的职务，对马林科夫而言非常重要，因此，即便是征询马林科夫本人的意见，他也不可能同意将维克托调往列宁格勒的。

　　维克托对面，斯大林同志抽着他的烟斗，就在维克托思绪连篇的时候，这位领袖同志也保持着沉默，良久之后，直到淡蓝色的烟雾弥漫在两人之间，他才开口说道：“你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在政治局中，也有同志提到了这一点......”

　　说到这儿，他停下来，坐在沙发上的身子往前倾，将手中的烟斗搁在了烟灰缸的侧壁上，这才接着说道：“而且，安德里阿诺夫与波普科夫之间，是存在着一些矛盾的，如果安排他去列宁格勒的话，我担心列宁格勒的局势会变的更加糟糕。”

　　维克托的眉毛挑了挑，他倒是不知道安德里阿诺夫与波普科夫之间，还有什么私人矛盾，当然，他也不至于好奇的当面询问斯大林同志，那种行为太幼稚了。

　　“之前，安德烈·安德烈耶维奇与安德里阿诺夫讨论过有关列宁格勒的问题，”斯大林同志接着说道，“在对待列宁格勒的问题上，他与马林科夫同志的意见是高度一致的，这令我不得不担心，如果由他出任列宁格勒州委兼市委第一书记的话，列宁格勒的局势会不会变得更加复杂。”

　　必须说，斯大林同志的顾虑是很有道理的，毕竟对于列宁格勒州委、市委这两套党组织来说，第一书记就是一个定海神针般的存在，因此，第一书记在列宁格勒问题上的站位和立场，也是至关重要的。

　　过去一段时间里，列宁格勒的局势尽管一直在趋向恶化，但总体而言，那里的情势还是受控的，并没有彻底崩溃掉。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作为州委兼市委第一书记的波普科夫，还像一面盾牌一样挡在那一波波大浪的前面，中央监察委员会和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的调查组，要想带走某个人，调查某个人，总归还是经过他这个第一书记点头批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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