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耿番威扬都尉治(下)
濮阳位处在东郡的南部,离定陶郡很近,与定陶郡西边的吕都、葭密等县之间,只隔着离狐县,过了离狐就是濮阳,濮阳县城距离定陶郡的西界只有不到百里。曹幹自率一军,往攻濮阳,道路很顺,从吕都、葭密县境西出之后,未攻离狐,绕过离狐县城,两日后即至濮阳城下。一如番侃所料,濮阳城中果无是无备,骤闻曹幹亲率兵马到,城内惊慌失措。曹幹遣李顺部挑战,城内不敢应战,紧闭城门,守卫而已。曹幹遂於筑营后,指挥部曲,围城而攻。
且不必多说。
只说耿纯、番侃所负责的东阿这边。东阿位处在东郡的北部,北边挨着荏平、临邑,与定陶郡之间的距离虽也不是甚远,距离定陶郡的北界不到二百里,但中间颇是隔了好几座的县城,由北而南,分是范县、廪丘、黎县,这三个县是东郡的属县;此外还有都关和城都两县。都关、城都是山阳郡的属县,曹幹在打下定陶全郡以后,已将这两县亦收取之。换言之,要从定陶郡去打东阿县,其间相隔的县城主要即是隶属东郡的范县等三县。耿纯、番侃率领着曹幹拨给他俩的四千余兵马,出了定陶郡的北界,行入城都、都关境内后,两人停下兵马前行,暂驻休整,同时,就即将打响的“攻取东阿”此战,两人进行进一步的详细计议。
耿纯名闻后世,曹幹知其之能;番侃於后世虽没然无名,但那是他没有遇到明主之故,非是其人无有智略,对他的智略,曹幹亦是清楚的知晓,故而这一回,曹幹才会把攻取东阿的这一任务交给他俩;也因此,而且曹幹给了他俩很大的自主权。他俩与曹幹各率部,出定陶县,辞别曹幹,将北上之际,曹幹与他俩说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君二人,皆命世之才也,今我既已将攻取东阿之任,付与君二人,则此攻东阿,具体如何用兵、如何进战,便悉由君二人决策,不必事事报我。无论大小军务事宜,君二人俱可自主。”并笑着与他两人相约,“君二人北攻东阿,我西取濮阳,且观之,是君二人先拔东阿,还是我先陷濮阳!”
因於计议之际,番侃遂献策与耿纯说道:“耿君,今取东阿,需先经范县等三县,若是循序渐进,一个县、一个县的打过去,耽搁时日不说,东阿与荏平、临邑接壤,董次仲闻之,肯定会遣兵往攻东阿,是为事大!闻之,董次仲已数攻东阿,其欲得东阿之急切,由此可见,万一东阿被他先下,你我岂不白忙活一场,为他做了嫁衣?曹公之令,你我不得完成矣!故以我之见,何不如舍范县等三县不攻,你我率引兵马,直趋东阿?东阿,东郡之都尉治,系东郡北部之重镇也,只要东阿能够先下,范县等三县自就不足一提,你我随后可以徐徐扫定。”耿纯、番侃这部兵马,是以耿纯为主将,番侃为副将。耿纯闻之,说道:“番公之此议,正与我意相同!”却番侃是个深沉有大略之士,耿纯年轻有为,更是个敢作敢为之人。他两个想到一块儿去了。番侃见耿纯这么快的就同意了他的建议,心中欢喜,不由说道:“我闻之,上下齐欲者,战无不胜。今侃与君,可谓齐心同欲!此攻东阿,胜券已然在握。”
耿纯说道:“唯一点不可不虑,即公适才所言之董次仲急欲得取东阿。他既然急欲得下东阿,你我今往攻取东阿,他说不得会从中作梗,说不定会派兵来与你我争夺。事若如此,以公之见,何以应对?”番侃说道:“此事易也!其兵若至,侃愿领兵一部,将之阻截。”耿纯说道:“董次仲现号称拥众五万,其众即便没有五万之多,除去部曲老弱,计其能战之士,万人总是有的。你我今所率者,只四千余众,这四千余众里,又至少得分出三千,用做围攻东阿,这也就是说,公若领兵截击董次仲,我所能给公的兵马只有千余。以千余而迎阻之,公可有把握?”番侃笑道:“千余之兵,已然足矣。”耿纯问道:“千余已够?”番侃分析说道:“董次仲部下的能战之士,大概能有万人,但这万人,他不可能全都调来与你我争夺东阿。前几次他进攻东阿,听说每次都是动用了三四千众的部曲,以此估算之,他这次若是果真来与你我争夺东阿,则他能调来的兵马,最多亦是此数。彼可用之众,三四千数,只从兵力言之,固是多於君可拨给我的千余兵之此数,然从战力较之,彼不如我;从计略较之,侃虽愚钝,然亦敢言,彼亦不如侃,故虽千余之兵,侃有绝对的把握,其若果来争夺,已足截击!”番侃的计略是不是比董次仲那边强?这当是肯定无疑的。而从战斗力上来说的话,也的确是如番侃所说,董次仲部的战斗力,亦确是不及曹幹部的战斗力,——这一点不是空口无凭做出的判断,是有事实的依据的,董次仲部的战斗力如果比较强的话,那么董次仲也不可能直到现在还是只有荏平、临邑等几个县的地盘,此是依据之一;在不久前诸部义军联歼景尚、王党部的这一仗中,参战之诸部义军的表现各有不同,在於其中,董次仲部的战斗力之表现算是比较差的一个,这是耿纯、番侃等亲身所历、亲眼所见,此是依据之二。耿纯沉吟片刻,认可了番侃的分析,说道:“公言甚是。以公之此所言,千余之兵确乎是足阻董次仲部矣。”
於是就此议定。
先不取范县三县,直取东阿,若是董次仲遣兵前来争夺,就由番侃率兵迎击。
在都关、城都境内休整了一日,第二天,耿纯、番侃率部继续北上,绕过范县等三县,日夜兼驰,直扑东阿。数日后,兵到东阿城外。东阿县城东临瓠子河,城东没法筑营。耿纯、番侃选定了城西作为筑营之地。一日而营成。筑营期间,非只城内的守军没敢出来袭战,原本驻在城外营中的守军,且还趁机弃营而走,遁逃进了城中。营地筑成的当晚,番侃与耿纯说道:“今日筑营,我部故意装出不设防之状,而却城内仍未敢出战,且城外之守卒,遁入城中。由此足见,东阿守军士气之低落!以在下愚见,宜当趁其低落,明日就展开攻城!”耿纯以为然,说道:“便按公意,明日攻城。”
却说这东阿守军,为何士气这般低落?原因很简单,三个缘故而已。一个缘故是,东阿之前先后被董次仲攻打了多次,董次仲虽然一直没能把东阿彻底攻下,但东阿的守军却亦因此而已是久战疲兵;再一个缘故则便是与景尚、王党部的全军覆没有关系了,好不容易盼来了朝廷的王师,结果一战覆灭,这给东阿守军上下带来的打击,那是可想而知的,对守军的士气当然也就会造成极不利的负面影响;还有一个缘故,是因为曹幹在这个时候,已经展开了对濮阳的围攻,此个消息东阿城中已知,濮阳是东郡的郡治,东阿遇到危险,最大的援军依仗就是濮阳,——此前董次仲每次攻东阿的时候,濮阳都有援兵来救东阿,这也是董次仲数攻东阿不下的一个原因,但现在濮阳却也受到了贼兵的围攻,竟已是自保不及,则显然的已是不可能给东阿再派来援兵了,外无强援,守军的士气不免的亦便会因此惶恐。且也无须多讲。
东阿守军的士气既然低落,耿纯又是个奋励之人,番侃谋略出色,遂耿纯、番侃亲督兵马,对东阿的围攻一展开,东阿的守势就岌岌可危。
讯息很快传到了董次仲处。董次仲吃惊之余,二话不说,立刻聚集部曲,甚至把远在平原郡境内的部分部曲也调了回来,用了三四天的时间,纠集起了四千多的部队,便急往东阿。所为者何?毋庸多说,自是为争夺东阿而去。行军途中,董次仲愤怒地与董丹和他的军师张歆说道:“前时莒县会盟之日,樊公封我以‘荏平公’,虽未明言,指东郡之地,归属於我之意,彰然如揭!而今曹幹竖子,却不声不响,居然遣兵来攻东阿!实不可忍!”就在两三年前,曹幹还只是董次仲部中的一个寻常部曲,转眼间,却已是一部之率,莒县会盟的时候,且被樊崇封为了“定陶公”,定陶县、定陶郡都名定陶,但他的这个定陶公中的“定陶”二字,明显指的是定陶郡,比较来说之的话,甚至如今在徐、兖诸部义军大率中的地位,还已高过了董次仲,——董次仲的“荏平公”,荏平是县,只是个县公罢了,当然是比不了以郡名为称的郡公的,说实话,董丹早是对曹幹嫉妒不已,此际闻得董次仲此言,董丹奋然说道:“等到东阿,我亲率精锐,猛往击之,必斩耿纯、番侃!等杀掉耿纯、番侃以后,将他两人首级,送去给曹幹小儿!也好从此叫那曹幹,不敢再窥我东郡之片地!”董次仲壮其慷烈,说道:“好!待至东阿,耿纯、番侃若是识趣,便即撤走,亦就算了,他俩若不识趣,我亲擂鼓,为你助威!”随从在左右的董次仲之帐下诸将,亦都是无不争相向董次仲表示忠心和勇武。张歆奉承说道:“曹幹破坏盟约,违理在先,今诸将尽皆奋勇,是大义、军心悉在於公也。这一仗,公必可胜!”董次仲乃催促部曲,加快行进,严令两天内必须赶到东阿城。
行军到次日,下午时分,兵马正在前进,突然斥候回报:“前有一军,约三四百人,挡住去路。观其旗帜,番侃之部也。”
董次仲令部曲暂停,叫来了董丹、张歆等,与之商议。董丹挺胸说道:“不必说了,番侃这定是来阻我军的!只带了三四百众,怎么?他难道认为就能挡住我数千精兵的前行道路么?未免太也小觑我军!我愿领兵千人迎战!”董次仲问张歆意见,张歆倒是提出了别的意见,说道:“番侃来意,尚且不明,若就贸然进击,是明公将有失理,何不先遣人往去问之?问明了他的来意,再做打算,不为迟矣。如他当真是来阻我军前行的,他只三四百众,灭之亦如反掌。”董次仲采用了张歆的意见,便遣了从吏一人,由十余骑兵护着,去问番侃来意。要说起来,张歆的这个建议不为错,董次仲这次来东阿,虽然是为与耿纯、番侃争夺东阿而来的,但毕竟两边现在还没有正式的反目,如果不问青红皂白,就打将上去,董次仲此处确是将会失些道理。——实际上,说来说去,张歆之所以会有此议,董次仲又之所以会接受张歆之此议,归根结底,真正的原因其实还是在曹幹如今的实力,已不是以前可比!别看董次仲气势汹汹的样子,真要和曹幹开打起来,他真也还是心中没有底气,所以他不太愿意贸贸然的就去打番侃,此做人做事,先给他自己留下一线之暗藏意也。委实却是浑然未有料到,张歆讲道理,番侃不讲道理!前去询问番侃来意的从吏才行未久,董次仲、董丹、张歆等俱频频前望,焦急的等待从吏问完回来之际,蓦然喊杀四起,不知多少的伏兵从道外两侧的丘陵、林间杀出!此时,董次仲部的部曲都停下了前进,坐在了地上休息,毫无戒备。顿时之间,董次仲、董丹、张歆等人惊愕,坐地休息的董次仲的部曲茫然糊涂,都是不知所以!
挡在前头路上的番侃亲率的那三四百众,於鼓声催动里,趁机呐喊着,也从前头杀来!董次仲派去见番侃的从吏尚未到番侃阵前,见到此状,狼狈窜回。
董次仲总算回过神来,惊慌的赶紧命令部曲起身,试图组织反抗,早是来不及矣。道两边杀来的伏兵分从左右,横插进来,将董次仲的部曲截成了两段,旋即,分向前后,乱杀乱搅;前头杀来的番侃亲率的那三四百众,杀到以后,借此之势,猛打猛冲。不到半个时辰,董次仲部就整个崩溃,部曲四逃。董次仲怒不可遏,可是大势已去,他也只好夹在乱兵之中,窜逃奔走。向北逃出一二十里,后边的追兵才渐渐消失。收拢部曲,带来的四千余众,只收拢到了千余人。亏得不久后董丹、张歆寻到了董次仲,他俩各亦收拢到了部分溃兵,合拢起来,约两三千人。这才算是损失没有特别的大。董次仲大怒说道:“之前我就听说过,番侃这个狗日的阴险狡诈!刘昱吃过他不少亏。这狗日的果然真是狡诈!老子以礼为先,遣吏去问他来意,他却倒好,提前藏下伏兵,趁我部曲坐地休息,而偷袭於我!气煞我也!”张歆极是狼狈,冠带都跑丢了,他浑身泥污,安慰董次仲,说道:“明公,好在部曲损失的不是很多。作些休整,仍堪进战。”董丹气冲冲地说道:“再做进战之时,却决不能再给番侃用计之机!下次再见到这狗日的,我直接带兵就杀上去!”董次仲恼怒了半晌,勉强按下怒火,令部曲休整,预备休整一日后,仍还赴向东阿。然不意,这日傍晚,急报传到:耿纯已克东阿。
获知了此讯,董次仲不敢相信,细问之,却乃是今日番侃败了他之后,回转到东阿城下,诈称其所败者,是清县、发干等县的援兵,东阿城中的守军信了,士气更加低落,耿纯趁势加强攻势,乃於暮前,攻下了东阿县城。董丹骂不绝口,直骂番侃狡诈之贼!却这董次仲、董丹,在莽新官吏、地方士绅眼中,本是为贼,现却先有董次仲自称“以礼为先”,继有董丹大骂番侃这个原本的莽新管理是贼,倒亦是可叹有趣!且也无须多说。只说董丹骂了一阵,问董次仲说道:“底下可该怎么是好?”董次仲想了半晌,咬牙说道:“爰大率被樊公任为了西方率,我与曹幹竖子两部皆处於西,理当属爰大率总管,我派人去爰大率处,请他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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