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先取定陶为上（四）
刘昱说道：“阿姊，现下最要紧的，以我之见，不仅是阿姊你所说的‘成武等县接下来该如何攻取，以将山阳全郡尽收囊中’此事，并且还有一个要紧的地方，便是番侃。”
“番侃？”
刘昱说道：“对呀，阿姊！昌邑已下，娄政已死，单父再一攻下，都尉也将或死或被我俘，山阳郡内，剩下有能力与你我为敌者，就只有番侃了。番侃今逃窜向薄县，薄县虽处山阳之西南偏隅，然番侃不除，早晚必成你我的后患。因我之见，当下之要，宜在两点，一则，即阿姊所言之‘成武等余下之山阳诸县，咱们接下来该如何攻取’；另一个，便是在攻下单父之后，须当即刻分兵，赶去薄县，进剿番侃！”
“阿弟，这是你的意见么？”
刘昱点了点头，说道：“是啊，阿姊。此意也是咱贤兄的意见。我昨天与咱贤兄、罗公等曾就此有所商议，咱兄、罗公俱赞同我之此议。我昨天也已给咱姑丈去书，令咱姑丈尽快打下单父，争取在三五日内便能将单父攻克，然后分兵两部，一部就地休整待命，一部往击番侃。”
刘小虎颇是欣慰，说道：“不错。阿弟，你说的对。须当趁胜直进，尽快将成武等县打下，是当前之一桩要务；尽快的把番侃消灭，的确也是一桩不可忽视的要务。”问曹幹，说道，“阿幹，以为呢？”
曹幹笑道：“将军与刘公、罗公昨天的军议，我没参加，但将军所言，诚然不错。番侃用兵狡诈，下手狠辣，不留俘虏，旬月之间，将军部曲死於其手者已愈千人，我闻大家与陈公在方与数次激他，他都不肯出战，其人亦颇能忍，的确是个劲敌。还有满典、殷敢两人。满典虽无智谋之名，但他是山阳郡府的主簿，其家在山阳又是冠族右姓，他在山阳是有一定的影响力的；殷敢则敢打敢战，是个悍将。他们三个混在一块儿，番侃有谋、满典有望、殷敢有勇，若不早除，的确将来恐怕是会成为咱们的后患。将军欲尽快解决番侃，我没有异议。”
“阿幹，这么说，你也赞成我阿弟此议。”
曹幹想了下，说道：“尽快地把番侃剿灭，以除后患，我肯定是不会反对。但是大家、将军，适闻将军言，等单父打下后，只打算用现在单父的诸部兵马之部分，去追剿番侃？”
刘昱点头说道：“番侃和满典两部合兵亦才两千余众，番侃虽狡，然他兵马不多，故我打算只用我攻单父的各部中之部分，往去追剿。”
曹幹说道：“将军既已预料到番侃若不早灭，恐将成为后患，何不倾力以赴？”
“怎么个倾力以付？”
曹幹说道：“等打下单父以后，可请陈公率在单父之主力全部，往追番侃，毕其功於一役。”
刘昱哂笑说道：“番侃再狡诈，他的可用之兵才多少？区区两千余。何须我在单父之主力全部往剿？单父打了这么些天，我攻单父的各部部曲多已疲惫，调部分往剿番侃，余下的就地休整，以备接下来攻取成武、平乐等地的战事，这才是正理。”
曹幹担忧地说道：“番侃善谋，兵马若少，恐不能将番侃一举歼灭啊。”
刘昱说道：“遍观番侃与我在郜成、方与之历战，他所擅长的谋，是诱敌、伏兵，以堂堂之阵，决一胜负，非其所长。我阿姊与我姑丈在方与合兵后，对番侃采取了‘正面打’的战法，这个战法是正确的，结果何如？他就不敢打了，成了缩头乌龟了。待单父攻下，分兵追剿番侃时，我会晓谕追剿番侃的将校，亦采取我阿姊与我姑丈的这个打法。将他歼灭，有何难也？”
“敢问将军，打算分兵多少，追剿番侃？”
刘昱说道：“我现留在单父的主力约八千众，我打算分出半数，以四千众往剿番侃！”
“将军，我部主力现已入驻梁丘。将军若是需要，我愿亲率我部主力南赴薄县，配合将军往剿番侃。”
刘昱摆了摆手，说道：“我以四千之众，采用正确的战法，击其两千余兵，胜券已然在握。曹幹，就不劳你率你部共往击之了。你部得取昌邑，已是辛苦，便让你的部曲好好休整下吧。”
却刘昱的这个回答，在曹幹的意料之中。
攻略山阳的这场战役，打到眼下为止，敌人方面最吸引敌我双方视线的，简单来说，就是“两座城、一个人”。“两座城”，分是昌邑、单父；“一个人”，即是番侃。而又在这“两座城、一个人”中，最吸引敌我视线的又是哪个呢？那自然就是昌邑了。昌邑是郡府，当然最吸引敌我的视线。现如今，昌邑城已是被曹幹奇袭得取，那么如果在“剿灭番侃”的这一战中，又让曹幹露面，岂不就等於是在攻略山阳之此役中，曹幹出的风头与他刘昱相同了？甚至，因为昌邑比单父更为重要的缘故，曹幹将会博得名声，更会胜过刘昱。
是以，按刘昱的性格，拿脚指头想也能猜到，他显是不可能会同意曹幹此请。
除此以外，刘昱不同意曹幹此请的原因，曹幹估摸着，应该是还有一条，便即是同意了曹幹部入驻梁丘，已经是刘昱的无奈之举，则若再同意曹幹亲自率部南赴薄县，“配合”去打番侃，那万一在打番侃的过程中，曹幹部又占了别的什么地方，如何是好？泗水北岸的橐县、爰戚等地就不说了，泗水南岸的山阳郡地界，刘昱铁定是不会再允许曹幹部染指的了！
既已知刘昱是不可能同意自己的这个要求的，见他果是拒绝，曹幹也就罢了，没再继续请求。
刘小虎问曹幹，说道：“阿幹，你是不是觉得以四千兵力追剿番侃，还不太够？”
曹幹还真是有些忧虑，他实话实说，便把自己的忧虑道出，说道：“大家，番侃现下之部曲固只两千余，但到了薄县后，还有薄县的县兵的啊，他再征募些壮勇，凑出来个三四千的兵马，料是应当可以。薄县西边，且有黄国也许会援。若仅以四千部曲往剿，还真是不一定够。”
刘昱皱了皱眉头，说：“四千兵马，即使是一时难将番侃剿灭，但将之扼困在薄县一带，已是足够。我阿姊刚也说了，趁胜直进，趁着昌邑已下、几天之后单父也将会被我部攻下的胜威，抓紧时间，用兵成武、平乐等地，争取尽快、尽早的把山阳郡之全郡收入我的囊中，亦是当下我军需要做的一件要紧之事。我分兵四千，往追番侃，已是我所能分遣出的最多兵马，……怎么？曹幹，难道放着成武、平乐等当下唾手可得之诸县，我先不打？倾尽全力先去打番侃？那我问你，等这些县缓过劲来，咱的大胜之威已没那么使人感到震慑之时，我再去打这些县，会能有现在去打好打么？这岂不是贻误战机？”
公道的说，刘昱的这番话也是没错。
事实上，刘昱能在这个时候，还分出四千兵马去追剿番侃，已算颇具“远见”矣。
非要强说刘昱“四千兵马追剿番侃，余下兵马分取成武等县”的这个计划有什么问题的话，大概也只有一个问题，那便是他不肯让曹幹率部南下薄县，不愿让曹幹的名望得到更高的提振，不愿再给曹幹部於泗水南之山阳境内作战、“抢地盘”的机会。
刘小虎考虑了好一会儿，与刘昱说道：“阿弟，我看阿幹说的有道理，只以四千兵马往剿番侃，确乎是不一定能把之剿灭。但你说的也对，咱们的确也是难以再分出更多的兵马去剿灭番侃。那要不就这样吧，阿幹既然主动提出，愿意配合往剿番侃，那就劳他配合往剿，如何？”
如果刘昱同意让曹幹部参与进“往剿番侃”的这一战中的话，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那他“分兵追剿番侃，余下兵马分取成武等县”的这个计划，便可称是“两全其美”了。
曹幹部现在昌邑、梁丘的部曲有四千余，这四千多的部队一旦加入到“往剿番侃”此战，合计刘昱打算派出的那四千部队，就是八千余众了，番侃再是有谋，必也将无计可施，唯落败一途。番侃一落败，山阳郡内就没什么挑头的反抗力量了，成武等县闻之，一定是越发的慌乱惊恐，如此，“余下兵马分取成武等县”也就必然能够得到更加顺利的实现。
奈何刘昱於今对曹幹，已是从“轻视”渐渐的转变成了“忌惮”，——尽管这一点，他不会当众承认，他在刘小虎、陈直等面前经常表现出来的对曹幹的态度，依然是轻视，却在其内心的深处，“忌惮”已如破土的小草，越长越高。故而，“允许曹幹亦率部往歼番侃”之此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哪怕是他也约略料知，只以其部之四千兵，可能确实难以剿灭番侃。
刘昱说道：“阿姊，泗水南岸的诸县需要咱趁胜进取，泗水北岸现亦有巨野、都关未克，曹幹部与其配合咱部往剿番侃，我以为，不如早点遣他引其主力还泗水北岸，往攻巨野、都关。我以四千部曲追剿番侃，纵然一时难将其消灭，候咱们攻下了成武、平乐等县以后，大军南下，番侃也只不过是一个待死的阶下囚罢了！……阿姊，这个事，我意已定，无须多议了。”
曹幹都能猜出刘昱的心思，刘小虎焉会不能？她暗暗的叹了口气，问曹幹：“阿幹，那你看？”
“大家，我谨从将军之令。”曹幹摸着短髭，笑着答道。
刘小虎说道：“好吧！那暂时就这么定下。等单父打下以后，便分兵两部，一部追剿番侃，若不能将之一举歼灭，至少也得暂时把他困扼在薄县一带；其余主力分取成武、平乐等县。……阿弟，夹在鲁郡、东平郡之间的瑕丘、南平阳两县，瑕丘邻鲁县，可以先不攻取；南平阳邻驺县，我意现即可传令我驺、蕃之驻兵，令吴明为将，先试着去攻上一攻。”
刘昱说道：“现就令吴明去攻南平阳？”
“南平阳处在鲁县、驺县之间，距离驺县稍近，距离鲁县稍远。昌邑为我所得的消息传到鲁县后，不能排除萧成、高宝等会趁此机往攻瑕丘、南平阳。瑕丘离鲁县太近，咱没法与他们争，但南平阳，却不可使之再落入到萧成、高宝手中！此县若为萧、高所得，非但我鲁南之驺、蕃将会可能会出现动荡，东平之任城，亦可能会不太安稳矣。故此县，咱宜当急先取之。”
瑕丘和南平阳两县的地理位置分别是这样的：先说瑕丘，瑕丘与鲁县接壤，两县的县城皆临泗水，瑕丘县城在泗水北岸，鲁县县城在泗水南岸；两座县城相距仅四五十里。再说南平阳，南平阳位处在驺县的西北边、鲁县的西南边、任城的东北边；此县与驺县、鲁县、任城都接壤，其县城距驺县县城亦四五十里，距鲁县县城近百里，距任城县城百里上下。
瑕丘离鲁县太近，姑且不言。南平阳的话，刘昱名义上虽还是力子都帐下的一部从事，鲁县内讧此战过后，彼此的关系已形同敌我，则南平阳如被萧成、高宝得占，那就相当於是力子都向南边插下来了一把刀，往东南可威胁驺、蕃；往西南可威胁任城；而反过来，若是此县能够被刘昱部得到，那么此县就又相当於是刘昱、曹幹两部在鲁南和任城的北边设下了一道屏障，足以保护鲁南的驺、蕃及东平的任城，不用直接暴露在鲁县之萧成、高宝部的威胁下。
刘小虎提到的这点，是刘昱没有想到的。
听完刘小虎的解释，刘昱扶额说道：“阿姊所言甚是！阿姊若是不提，我险把此节忘了！好！我今天就传令吴明，命他及早率部往取南平阳。”接受了刘小虎的这个提议，摸了摸日渐茂长的胡须，问刘小虎，说道，“阿姊，就打下单父后的下步用兵，还有别的意见么？”
“……阿弟，取南平阳不必等到打下单父啊。”
刘昱摸着胡须，笑道：“我知道！阿姊，我不是说了么？我今天就传令吴明，命他取南平阳。我问阿姊的是，除掉适才咱们所说的‘追剿番侃’、‘分兵收取成武等县’这两条以外，对於打下单父后的接下来的用兵，阿姊还有没有别的意见？”
“没有别的意见了。”
刘昱转问刘宣、罗元、刘英、佼彊等人，说道：“贤兄、罗公，刘英、佼公，你们都还有什么建议要提？”指定刘宣，笑道，“贤兄，你先说。”
刘宣答道：“贤弟，我的意见，咱们前天军议的时候，我都已经提过了。主要就是番侃，决不能忽视他，不能给他恢复元气、坐大的机会，如若不然，其人必成贤弟之大患。”
“贤兄放心吧。番侃老贼让我吃了他好几个亏，我怎会忽视於他？最晚等我收得山阳全郡入囊中之后，我必定会把他彻底解决！”摸着胡须，刘昱笑道。
——胜利者就是不一样，尽管吃了番侃几个大亏，说来不是光彩的事，但在昌邑已得、单父将下的胜利局面之前，刘昱却是能从容笑语，自述此事，与当初昌邑未下、单父久攻不克之际，闻报刘英两被番侃所败、成通战死，继而杨方亦被其所败时的勃然震怒，心态已然迥异。
刘昱又问罗元等。
罗元、刘英没什么意见，佼彊挺身请战，奋然说道：“将军，前不慎两为番屠夫败之，我部儿郎惨死其屠刀下甚众！我部上下皆思报仇。来日追剿番屠夫的时候，敢请将军调我部先锋！”
——满堂诸人，如果说谁在后世最有名气，当数佼彊。唯却是佼彊在后世的名气，比刘昱等这些固然是大，但也不是很有名气。因而曹幹压根就不知他是谁，於数日前，经刘昱的介绍，认识了他后，也只是把他当做了和云里虎、王仓等都一样的投从刘昱的诸多贼率之一看待。
此时闻得他的豪语，曹幹亦无非只是看了他两眼而已。
刘昱抚慰了佼彊两句，说道：“前之所败，非佼公之故，实番侃太过狡诈之故耳。公无须动怒，且待往剿番侃之日，便如公请，我就为公部为先锋！候灭番侃，一扫前耻，我为公庆功！”
佼彊大声应诺。
在座众人，就打下单父后的接下来的军事计划，都已没别的建议。
刘昱乃就与刘小虎说道：“阿姊，那打下单父后的进一步的用兵安排，就照此两条来做吧？”
刘小虎问曹幹，说道：“阿幹，你也没有别的建议了？”
“回大家的话，具体用兵方面，没有别的建议了，其它方面有件事，尚敢请将军、大家指示。”
刘小虎说道：“什么事？”
“将军方才令道，令我部早点打下巨野、都关，则敢请问将军、大家，我部何时还泗水北岸？”
刘小虎笑了起来，说道：“阿幹，我才到昌邑，你就急着走？”
骑马入城的英姿仿佛还在眼前，刘小虎的此话入耳，迎向她的目光，雨过天晴，堂外日光明媚，洒入堂中，曹幹只觉她美目盼兮，恍惚间，不知更为明媚的到底是日光，还是她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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