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我才不认识，只是刚才看这位道长一会儿逃跑，一会儿爬墙，一会儿跪地惨叫……感觉十分奇怪，忍不住跟上来瞧一眼，没想到他一上来就要打我。”
陆小吾用一个眨眼的时间想好了台词。
他站在凌二身后，可怜兮兮地摇着道爷的手，继而示弱地问，“爷，你说……他是不是中邪了？”
凌二闻言，眉梢微抬，手按在剑柄上，冷冷盯向修士。
“是不是中邪，我一试便知。”
说完，抽剑，也不待修士辩解，剑尖直戳入修士胸前，入体三分，竟是取命的架势。
修士的胸下随之迸出魔气，顺着寂兮的银色剑身攀爬而来。
“我主，救我……救我呀！”小魔灵凄厉地哀嚎道。
“要不还是算了……”陆小吾皱眉，赶忙又摇了摇凌二，顺便用眼神示意，让小魔灵瞅准机会火速跑路，将战场留给这两兄弟处理。
“呵呵呵呵……”
然而不待凌二进一步动作，正霸占着修士身体的萧渊鹤，忽然轻轻勾唇笑了起来。
透过身前迸出的浓重魔气，他的目光反复在陆小吾脸上梭巡。
很快，自他颈后爆发出一阵磅礴灵力，狂卷出白色漩流，将灵签从修士身上弹出，他的神识亦就此抽身而去。
“……他长得可真像我。”
仿佛宣战一样，那神识离体后，仍徘徊于半空中笃狂轻笑片刻，方才向天际逃去。
凌二当空接住从修士颈后掉下来的灵签，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附体？……我说怎么回事。”
他回过神来，将手中灵签顺便毁去。随后垂眸，抬剑，打算结果了半空中瑟瑟发抖的小魔灵。
“唉呀。”陆小吾见状，急忙惊呼着往一旁栽倒下去。
凌二只好匆匆扔下魔灵，转过来搀住他，问道，“小丹奴，你怎么回事？”
见小魔灵瞅准时机趁机逃离，陆小吾才舒了口气，轻轻揉了揉额头重新站稳，咕哝道，“没什么，可能就是刚才没吃饱吧……”
凌二不由瞥着他，冷声嗤笑，“怎样？说了爷给你洗髓，也不至于少吃一顿就如此羸弱无力。”
凌二又拉起他，往人潮熙攘的集市走去，说要再给他买些吃食，也好囤些存粮放在乾坤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两人临出小巷，四下无人，凌二似想起什么，忽然停住脚步，挡在他面前不动了。
“对了，小丹奴……我刚才进来的时候，见那魔物要杀你，你怎傻站在原地？”
陆小吾揉了揉被凌二肩膀撞痛的额头，不明所以。
“……哈？”
凌二咬了咬牙，看着凡人懵懂的样子，侧头低啐着骂了句，方才转过头，“你很蠢知道吗？凭你这样的根骨，你以为你能接的住他一掌，嗯？”
陆小吾皱眉，察觉道爷是在嫌弃他根骨差，不满地回了一嘴，“……我那是蠢？我和他玩心理战，心理战，你懂吗？跑了只会死得更快！”
“那你要是往我的方向跑……这个就不叫逃跑。”凌二微抬眉，终于发现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不由口气弱了一分，试着用陆小吾的逻辑来和他讲道理，“这个叫……叫拉帮结派，不怂，懂不懂？你看，我一到，马上就把他解决了，可我要是晚到一步……你一个凡人，说不定就真被他打死了。”
嚯，自己没听错吧，这整日挨人围殴的流浪小刺猬，竟然在手把手教自己怎么拉帮结派了！
哼，陆小吾鼻子都忍不住往天上翘去，深感孩子成长的欣慰，却也无法和对方解释清楚，自己和萧渊鹤，那是夙敌见面，自然分外眼红，一下子哪还记得那么多。
毕竟，咱人都输了，不能再输阵不是。
“总之，下回再遇到这等情况，你就往我的方向跑……只要引动幻雷戒，我必有感应，知道吗？”
凌二还在那絮絮叨叨。
“知道了知道了。”陆小吾略微不耐烦起来，率先甩开凌二，往集市上走去。
两人本打算再逛逛食府街，刚走出小巷，陆小吾却被街边一排小摊吸去了注意力。
见那靠近城墙一角的摊位上，立着装点着彩色羽毛的竹编架，其上赫然高悬着一排珠玉小镜子。还挺精致的，便忍不住抬脚，朝其中一枚青玉嵌成的镜子走去。
“大爷，给我来一面。”他仰头，掏出碎银指着头顶镜子说道。
凌二还忍不住埋汰他，站在一边，故作嫌弃，“买镜子干什么？你又不是姑娘家。小丹奴，刚才和你说那么多，到底听进去没有？以后再……”
“知道了知道了，你能不能不要跟我爹似的，一句话重复无数次！”
陆小吾捧着心仪的小镜子，也没心思管凌二的想法了，大嘴巴突突完，便放缓脚步，站在来往人群间，一脸自恋地瞥向镜子里清秀的脸，故作矫情地笑了笑。
“呵，买面小镜子——也好看看我和那萧家人到底几分相似！”
“……”
凌二愣了愣，张嘴欲语还休，却窒了又窒，最后，索性劈手夺过了他手中的小镜子，故意凶凶道，“像又如何，不像又如何，你难不成真存了心，觉得道爷会喜欢上你不成？”
“还给我！”陆小吾这下真的怒了，也不再辩驳，只握着拳头低声威胁，“你再不还给我，我真的生气了。”
凌二冷笑，“你生气又待如何？”
——这时的凌二，尚且不懂陆小吾这一句生气威力有多大。
直到夜宿于小镇，他以神魂入了鸿蒙界，却发现前辈又不肯出来见他了。
平日一直睡在冰层下便罢了……可今日，冰层下也无人。
他来到幻离山上，等来等去，苦苦徘徊了半夜，明明感应到了前辈留在幻离山附近的气息，却就是不愿现身……
相思苦闷无法排解，他不禁反思，自己究竟又哪里惹前辈不高兴了？
他想不明白，最后，只好坐在幻离山颠，垂着头，呆呆看着从穹顶飘下的迷离魂雨。
坐着坐着，竟然睡着了。
漆黑夜色中，陆小吾躺在床上，似心有所感，无声地睁开双眼。
他爬起来，绕过屏风，看了一眼客房床上，正呼吸均匀、陷入沉眠中的凌二。
随后，他起身行至桌前，悄然拿起了那枚白天被凌二抢走的青玉小镜，随后又来到凌二床前坐下，借着窗外月色，对着自己的脸照了起来。
……镜中映着一张绝对算不上难看的脸。
一双多情甚似麋鹿的茶红色眼睛，在月色的安静抚照下，似蒙了一层神秘的深黑面纱。
——这便是那与萧家人相似的长相？
那他宁可不要。
哼！
他闭目一瞬，月光隐隐绰绰，将倒映在窗外飘舞的树影映衬得斑驳。
接着，陆小吾举起双指，那树影间便似凭空诞出鬼魅。
丝丝的黑色雾气，很快自那处透入纸窗，潜进房中，悄然缠上他的指尖，化成一团流动的黑雾。
接着，他又以双指发力，手中的镜子便似辉映着黑色的魔气，跟着凝出了升腾的黑雾。
镜子里的容颜被慢慢改变着。
而当陆小吾再次对镜照去时，镜子里的他，便已恢复了前世的模样。
恩。
还是这张脸的三庭五眼……更让自己感觉顺眼。
可他只凝视镜中一瞬，很快，又蓦地回想起来——拥有这张脸的陆小吾，是借助古素汐力量恢复样貌的陆小吾——
唯独作为萧渊鹤那张相似的脸存在时的陆小吾，才是更为“纯粹”的陆小吾。
他就忽然觉得哪张脸怎么样都不好看了。
……就有这么离谱。
他轻哼一声，索性将镜子抛下去，落在凌二枕边。
月辉令他前世的眉目染上了些许冰冷霜华，不同于白日时作为凡人的跳脱与无忧，夜晚，独身一人的他，需要考虑的问题太多。
宗门，大业，仇恨……以及——他本身。
接受了古素汐记忆而存在的自己，抑或说，是融合了陆小吾对凌二所有喜爱而存在的自己，现在究竟是谁呢？
陆小吾也无法确定，所以，这个夜里，他只是坐在凌二身边，以目光反复摩挲着身边人的睡颜。
不知道思虑了多久后，他忽然凝眸一瞬，将精神高度集中于那枚被抛下的镜子，再次以自身魔气改变起镜子的形态。
很快，镜子被盘旋的黑雾拱起，于夜色下的床榻间，碎成一颗颗带光的齑粉，渐次汇聚于凌二前额处消失不见。
【你在干什么？你疯了，你在和他共享记忆，这样太危险】
黑雾缠绕着，突然从他手中窜出来，其中传来了愤怒的吼声。
【早知如此……我便不来助你！】
“哼，晚了。”陆小吾闭目，幽然道，“只是一点零碎的画面罢了……也没什么可担心。”
他说完，垂头又看了看床上原本安眠的男人，就在刚才开始，凌二忽然深深地束起眉头，陷入了更深的迷梦。
——想不到吧凌二。
镜子的功能，只是用来复制。
“说谁蠢呢？你才是真的笨蛋。”陆小吾想到这里，一个人对着无声的空气轻轻自语。
“过了今夜……你或许会更加感激我呢。”
【他一句不喜欢……对你的刺激就这么大吗？】
影子无奈地凑在他耳边，幽幽叹息起来。
【不惜冒这么大的风险，只为让他看到自己的过去。】
陆小吾闻言，却是冷冷瞥着窗外树影，眉目中带着隐然的愤恨，“呵，你说对了……他越是不喜欢我，我就越要让他清楚……谁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
他说完，收拾衣摆站起来，又回头，“看来白天的对话你都听到了，那么……”
【我本来就在附近呀，你一召唤，我马上就赶来了】影子在空中兴奋地盘旋一圈，又道，【你猜，我为什么在附近？】
陆小吾轻嗤一声，“难不成……是那条地魂在附近？”
影子嘿嘿一声，继续凑近他。
【答对了，我找出了他的地魂，就在灵光殿。】
“还真是那只来路不明的野猫？”陆小吾自语着，起身便向门外走去，“那看样子……今夜还有得忙了。”
见他离开，影子亦吞吐着跟随而出。
二者行到门前，陆小吾忽然回过头，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凌二，皱了皱眉。
“他被我催眠了，我去探那寺庙，你留在这儿守他。”
影子闻言，气呼呼地盘旋而出，蹲在床上，低声威胁起来。
【……以本座的能耐，只堪这点用处吗！】
陆小吾懒得理他，兀自消失在了漆黑的走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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