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密会
自魏鲲与础州两相修好以来,万举就看明白了一件事——想要挟制础州,魏鲲是再也指望不上了。既然如此,万举就动了除掉魏鲲的心思,看世子魏如虎有心成就一番大业,便决定从他身上入手——
某天夜里,万举约见魏如虎密谈。
“若是旁人得势,咱们皎津军兴许还可存有些独霸一方的侥幸,可如今是础州得了势,础州是什么来头?藩镇!谋反得逞的藩镇!他们最知道藩镇的厉害,在他们眼里,藩镇不啻头等的祸患,又岂能容咱们做大?”
“万公所言极是,连我都看得出础州是在麻痹父亲,奈何父亲是铁了心要同他们修好,唉……”魏如虎附和着长叹一声,而后又愁容满面,压低声音道,“不瞒万公,我还有一处担忧:爹已为二弟娶了高契之女,我猜,础州势力将来必会力求使二弟上位。父亲也真是的,也不想想,到那时,我这世子又该如何自处?”
万举一听就知道自己找对了人,窃喜不已——显然,这魏如虎对于自己的世子之位的看重远甚于对于皎津军的挂心,料想也必不是什么安分之人,更不是顾大局之人。
“世子虑得极是,于公于私,联姻都是大大的不智之举。二公子一接手,皎津军早晚会落到扶植他的础州势力手里,那时,世子可就一无所恃,任人宰割了。”
……
在万举的诱劝下,本就栗栗自危的魏如虎终于狠下心,与万举谋划秘密毒杀了亲生父亲魏鲲,对外假称暴病而亡。此后,魏如虎如愿以偿子承父业,接管皎津军。
魏如虎深深知道,兵力才是真正的倚恃,至于诸多的加封,础州一旦翻脸,便可在一夜之间将其尽数褫夺,便遵照万举建议,厉兵秣马、大肆演兵,锋芒毕露地与础州相对峙。
父亲猝死,魏如豹很快就怀疑是兄长弑父夺权。魏如豹担忧自身难保,便携新婚不久的妻子高氏偷偷进京,将魏鲲遭害、魏如虎接管皎津的消息告知岳父高契。
得知皎津激变,础州权贵再不敢掉以轻心,紧跟着也进入备战状态,开始整顿兵马钱粮,以防不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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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时,宫里传出了永正帝郑峦身体不豫的流言,虽然难辨真假,却急坏了郑楹。自打上次与詹沛的一番谈话之后,郑楹朝暮间最怕的就是郑峦一病而死,那样一来,再想泄愤恐怕只能靠鞭尸了。
六月的一场雨后,溽热难耐,蝉鸣聒噪,城南一处茶楼里,吕唯立心里抱怨着暑气,枯坐着等待约见之人。
不久,吕唯立等待的人便到了,来客进屋卸下幂篱,竟是郑楹。
郑楹走近几步,谦逊地朝吕唯立颔首道万福,吕唯立一时看呆,半天才想起还礼。
彼此见过礼,吕唯立道:“听殿下的使女说殿下欲约见在下,把我吓了一跳,但不知殿下有何吩咐?”
吕唯立一句话里带出三个“殿下”来,郑楹听一次心里就难受一次,却也无暇顾及,草草客气了两句,便娓娓讲明了来意。
“原来如此,只是……为何偏偏选中了我?”
“须得是一个箭法精绝武功高强、且不是础州一系的,吕公子再合适不过了。”
吕唯立听后稍想了想,道: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殿下既然是要嫁祸给九五之尊,这要价嘛——”吕唯立假装思考,沉吟片刻,伸出一个手指。
“一百两?”郑楹不动声色,心中着实欢喜,她平时于钱上不大经心,梯己不多,但詹沛为她购置的首饰倒是有不少,拿出一部分卖掉足矣。
却听吕唯立噗嗤一笑,摇头道:“一千两。”
“一千两?”郑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愣了半天,发愁道,“我这辈子莫说见,听都没听过这个数,更拿不出,可否先欠着?容我再想法子。”
“那么,立个字据?”
“这……”郑楹犹豫道,“我还是另寻别人吧。”
吕唯立知道她是怕留下把柄,笑道:“也罢,我知道,除非令弟当上皇帝,否则殿下十年也未必凑得出这个数。我便不为难殿下,请暂且先付三百两,一年内付清即可。若令弟得以顺利登基,殿下成了长公主,届时再补齐余下的七百两,如何?”
郑楹不想吕唯立竟一口削去了七成,忙连声道谢。
吕唯立摆摆手,阴声阴气笑道:“不用急着谢我,光有钱可是不够。”
“那你还想要什么?但凡我有,都可以给你……”
郑楹话没说完,就瞧出了吕唯立脸上的意味,不等吕唯立开口,便直言问道:“你想跟我上床?可以。总之只要事成,什么都可以。”
一个女子会对此作何反应,吕唯立早有设想,无非是要么娇羞献媚欲拒还迎,要么义正严辞乃至大嘴巴抽上来,以郑楹的身份,八成是后者,却不料她竟不在这二者之中,而是用一副公事公办的冷静态度应下了自己的不齿图谋,仿佛这对她而言,跟市面上任何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没有丝毫不同。
惊愕之下,吕唯立不免有一瞬的慌乱无措,又怕在女流之辈面前丢了气势,便赶紧拿出倨傲之态,强作无事地轻薄道: “呵,女人嘛,青楼里有的是比你强的。”
吕唯立话一出口就后悔不迭,这话虽重重讽刺了郑楹,可言下之意等同于拒绝了这送上门的好事。
果然,吕唯立还不及改口挽回,郑楹已开口问道:“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容色话音依旧平静,显然对所受的侮辱毫不介怀。
吕唯立正想措辞挽回,正踌躇间,郑楹瞧了眼窗外,催道:“恕我不便久留,这样吧,一年内付清之数另加五十两,就此敲定,如何?”
见对方催促,吕唯立虽心有不甘,也只好草草答应下来。
“三百五十两于我而言也不是好凑的,这里是四十两,你先拿着,余下的待事成后,我再陆续给你,毕竟首饰什么的,也不好一次卖掉太多。”郑楹说完,将钱搁在面前案上,起身离去。
吕唯立看着郑楹端庄纤弱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仍觉怪异至极。想当年在弋州杨府偶尔见过两三次,因其美貌雅致便留了些印象在脑中,一直当她是个娇柔怯懦的侯门千金,不想今日竟似换了个人一样,泼辣村妇都未必说得出口的话,她却能面不改色轻易说出,莫非跟她那个弟弟一样、是个疯子?吕唯立黑道出身,对世情百态都已见怪不怪,而今日郑楹一语,倒着实让他惊掉了一回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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