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染血的秋林（上）

　　有那么一瞬间，千言万语汇聚在君士坦丁的心头，情感的洪流在内心汹涌，激动，感伤、怀念，失落，豪迈……无数种情绪铺天盖地而来。

　　秋天到了，落叶归根，远方的游子也要回家了。

　　少年忽然感到眼眶有些发热，有些湿润，久违的熟悉感让他险些保持不住表面的宁静。

　　不过，他依然本能地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流露，注视着前方时，面色平静从容，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好奇，从表面上看，根本和一个初次涉足此地的普通旅人无异。

　　猛然间，他注意到，商会车队中央的那辆马车，一位老者的头探出车窗，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君士坦丁表情不变，甚至微笑着向老人招了招手。

　　布里渊怔了一下，看着少年平静自若的眼睛，心想难道自己真的想多了？

　　这个年轻人似乎真的和龙枪王朝的商会没什么关系，他的眼神太平静了，如果他是那些龙枪人派出的探子，看着己方快要进入艾泽利亚境内，至少也会有一丝丝紧张才对。

　　在北地生活了近五十年的布里渊相信自己的眼光。

　　布里渊最后缩回了头。

　　他看着手指上那枚铭刻着白雪纹章的戒指，想着此行的目的地，心里没有丝毫放松，依旧顾虑重重。

　　这十几天一路走来，实在太平静了，龙枪人甚至没有像往日那样百般刁难，很轻易地就放商会车队离开了王朝边境，这在往常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联系到一个月前传来的那个惊天消息，老者有种不祥的预感，龙枪王朝方面说不定已经开始行动了，作为艾泽利亚最大的传统商会势力，黄金三叶草商会势必将迎来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即便回到国内，处境也未必会好多少，说不定会更加凶险。

　　“凛冬将至。”老人喃喃念诵了一句，这是他和伙伴们年轻时每次外出执行任务前都会吟诵的一句古老格言，借以提醒自己任何时刻都要保持警惕，只有极少数艾泽利亚人才知晓这句简短的格言。

　　马车的车身忽然剧烈震颤了一下。

　　老人瞳孔微微缩小，耳边风声大变，隐隐有尖锐的啸声响起，那是弩箭撕裂空气发出的声音。

　　布里渊内心的警钟则发出尖利的长鸣，只有当年在雪原上执行最危险的任务时，他才会产生出类似的感觉。

　　他一直担心的事情，似乎终于还是发生了。

　　车队最前方，娜塔莎正和芙蕾雅有说有笑，美景在前，两人聊天的兴致也提高了不少。

　　危险，就在这人们最松懈的时分，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娜塔莎心里一紧，觉得有些不对劲，强烈的不安感袭来，让她肌肤上的鸡皮疙瘩悉数栗起，作为高阶骑士，她的感知力要比一般人敏锐得多。

　　“怎么了，姐姐？”芙蕾雅看着神色陷入呆滞的娜塔莎，觉得很是奇怪。

　　娜塔莎深吸一口气，忽然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趴下！”

　　不等回答，她猛地从马背上跃起，一把将芙蕾雅从马上撞了下来，并将少女狠狠地扑倒在地上。

　　剧痛在少女的腰间蔓延，娜塔莎的长发披散开来，打在芙蕾雅的脸颊上，无比生疼。

　　被死死压在地上的芙蕾雅艰难地扭过头，还没等少女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看到的一幕让少女脸上甜美的酒窝完全失色。

　　在她身后，一位佣兵瘫倒在一辆马车旁边，面色呆滞，双眼无神，已经死去。

　　造成他死亡的，是佣兵胸口处插着的一杆箭矢，伤口处血流如注，打湿了身前的地面。

　　佣兵先前骑着的那匹马此刻在他前方数米处，茫然地摇晃着脑袋。

　　显然，这位佣兵是被这支箭矢命中后，从马上摔了出去，直直撞在马车上。

　　能在隔着这么远距离的情况下，一箭射杀一位佣兵，并将其从马上撞飞出去，这支箭矢的力道可想而知。

　　如果不是娜塔莎方才及时把芙蕾雅从马上推了下来，这恐怖的一箭就会从径直少女身上穿过去，下场可想而知。

　　“是军用弩箭，该死。”娜塔莎又惊又怒，“他们疯了吗？”

　　芙蕾雅神情陷入彻底的呆滞之中，目睹了眼前佣兵的死亡，生平从未见识过鲜血的她，大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连握剑的力气都已然丧失。

　　哒哒哒。

　　扳机扣动，密集的弹簧振动声响起，数十枝通体散发着冰冷寒芒的箭簇，从车队前方的一片秋林中齐齐射出，画出死亡的弧线，落入到商队车阵中。

　　血花如同新年时的礼花般绽放。

　　车队最前方的佣兵们连哀嚎的时间都没有，从天而降的精钢弩箭便夺走了他们年轻的生命。

　　死去佣兵们的尸体歪斜着倒下，离开了坐骑，洒下满地的血珠。一串串猩红的液体粘在草地上。

　　有位靠近马车的下级佣兵甚至还被弩箭穿过咽喉，直接钉死在了马车车厢的外壁上，死时脸上仍带着迷惑和恐惧，画面看上去分外惊怖。

　　商队精锐护卫们的反应则果断得多，平均战力达到高阶骑士的他们，行动力和实战经验远在冒险者工会的普通佣兵之上。

　　当娜塔莎吼出那一句“趴下”后，几乎所有的商队护卫都迅速做出了应对，他们毫不犹豫地跳下战马，飞快地趴在地面上，从而躲开了第一波致命的打击。

　　狂暴的箭雨一口气收割走了二十多位佣兵的性命，可是护卫们却一个也没有受伤，实力的差距，在生死关头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是很快，连给人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第二波箭雨便已经接踵而至。

　　这一回，佣兵们总算意识到，他们已经陷入了陷阱当中，纷纷跳下马，仓促躲到距离最近的马车后方，利用马车作为掩体逃避弩箭的攻击。

　　死亡的闪光交替落下，时不时掠过他们身边，扎进他们身旁的地面，这一回，箭矢的落点要分散得多，但仍然凶险。

　　砰！

　　一辆运货马车在被数根弩箭命中后，车轮猛地散架，整个车身都失去平衡，侧着翻倒在地，扬起漫天灰尘。

　　咻咻的声响从佣兵们耳边擦过，如同魔鬼的声音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箭雨中，最前方的娜塔莎拉扯着芙蕾雅，踉跄着躲到一辆马车后，两位女子的面庞都被泥土和尘埃所遮盖，显得狼狈不堪。

　　不过灰头土脸的她们此刻显然已经没有余力去顾及自己的外表，大气也不敢喘一口，脸上写满了心悸和惊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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