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香气

　　这之后的五六天，宫里人人都在等着看柔缈公主上门讨要被偷换的衣裳，但钟灵宫始终没有动静。

　　赏荷宴后玉烟染又恢复了通常不去请安的状态，所以即便柔芙穿着原本属于她的衣裳，打扮得花枝招展，玉烟染也看不见，柔芙为这事怄气了好几天。

　　就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意外突然降临。

　　“公主！公主不好了！”晚星提着裙子跑进来，大声嚷嚷。

　　“什么叫公主不好了，好好说话！”云梦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

　　“哦，杨淑媛娘娘见红了，好像要小产。”晚星赶紧回禀。

　　“你说什么！”玉烟染脸上的笑意还没绽开，立刻退下去。“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小产？”

　　“奴婢不知，皇上刚过去，皇后娘娘正在往霖华宫赶，公主要不要也去看看？”

　　“当然得去，替本宫更衣。”

　　一路上，玉烟染心中都是惊疑不定，杨淑媛的孩子到底保不住么？她那样娴雅宁静的一个人，性格那样好，竟然要承受丧子之痛吗？是谁下的手？妍淑媛？还是另有其人？

　　玉烟染到的时候，霖华宫里已经聚了很多人，但殿内很安静，她环视一圈，走到柔霞身边坐下。

　　柔霞悄声道：“太医已经在里面诊治了……说是午睡醒了觉得肚子难受，起初没在意，不一会儿竟然见了红，这才警惕起来。等太医赶来，淑媛娘娘已经疼晕过去了。”

　　玉烟染心里咯噔一下，这看起来不像是不小心造成的小产啊。

　　过了一会儿，通向寝殿的帘子被撩起来，还是上次那个个头不高，胡须飘飘的太医走出来。

　　玉兮捷和皇后同时抬头。

　　皇后问：“郑太医，杨淑媛情况如何？”

　　郑太医跪地，道“启禀皇上、皇后娘娘，淑媛娘娘暂时没有大碍，但是……龙胎应该保不住了。”

　　全场静默，玉烟染眯了眯眼睛，她和柔霞站在这殿里的一处角落里，从这里能观察到众人的反应，别人却难发现她。

　　皇后面露惊讶，贤妃低头不语，淑妃拿帕拭泪、妍淑媛陷入沉思，除此以外还有婉婕妤的幸灾乐祸、兰修容的无动于衷……各种各样的表情下是各种深藏不漏的心思，殿里沉闷的可怕，充满了怀疑、审视和不安。

　　“为何会动了胎气？”玉兮捷冷冰冰地问。

　　“皇上，淑媛娘娘已经有孕三月，按理说胎气已经稳固了，且娘娘的胎相很好，突然动了胎气，只怕……”

　　胎气向来稳固，胎相良好却小产，看来是另有原因了。

　　“给朕查，杨淑媛的膳食、首饰、寝殿、用品，一个都别放过，朕要知道杨淑媛为何会滑胎。”

　　“是，是。”太医领命。

　　皇后刚想吩咐入画领着太医查看，玉兮捷突然道：“许怀升，传朕旨意，整个霖华宫里的人都在原地待好，谁都不许走动。众位爱妃最好都管好自己的下人，谁敢无故走动便是抗旨。”

　　“是，皇上。”

　　“你派人去太医院再传两位太医前来给郑太医搭把手。”

　　皇后面色讪讪的，这些事本该由她来安排，玉兮捷吩咐许怀升去做，显然是不信任她。

　　一刻钟后，太医院的女官处理完死胎，杨淑媛依旧昏迷。

　　太医也到位了，三位太医开始从杨淑媛的吃食查起，许怀升全程跟随，殿内众人敛声屏气，不敢多言，基本都在用眼神无声地交流。

　　两刻钟后，三名太医从寝殿出来。

　　郑太医道：“启禀皇上，下官在娘娘寝宫中闻到了十分微弱的奇怪香味，但这香气并不是娘娘殿中燃香所致，也不属于娘娘宫里之物散发出来的。”

　　“什么香？”玉兮捷问。

　　“这……因为香气太过微弱，下官几人还无法分辨，下官无能。”

　　淑妃道：“若是因为这香气而滑胎，需得找到香气来源才是。”

　　贤妃也道：“若香气不来自霖华宫，那就是来自别宫了。”

　　可怕的沉默在殿内蔓延，谁也不知道这诡异的香气会不会跟自己扯上关系。

　　皇后道：“若是如此，皇上，是否要下令搜查整个后宫？”

　　玉兮捷没有答话，挥手让三位太医起来退到一边。

　　其中一个太医退了几步，突然顿住，双眼中迸射出一道精光，猛地看向玉烟染和柔霞站的这个方向。

　　他动了动鼻子，朝着两人就走了过来。

　　玉烟染面色平静，心中十分紧张，脑中正在紧张地思考：他等下停在我面前怎么办？如果他说出问题在我身上怎么办？皇兄会不会相信我？谁想陷害我？

　　就在她心跳如雷时，那太医已经走得很近了，但他却没停在她面前。

　　玉烟染抬头，见那名太医站在两尺外的不远处——柔芙的对面！

　　是了，这个角落不仅有她和柔霞，还有同为长公主的柔芙！

　　众人纷纷将目光集中到柔芙身上，看得柔芙头皮发麻，她后退两步，颤声道：“你，你走到本宫面前作甚？你们别看我啊。”

　　那名太医吸了吸鼻子，仿佛为了确定什么，好一会儿，才抬起手，指着柔芙肯定地说道：“皇上，她身上有同样的香气！是鸢尾香的香气！”

　　鸢尾香并不是一种罕见的香料，但调配中需要用到的一种特殊药材，这种药材的主要功效就是活血，所以一般女子不会用这种香料。

　　有孕的女子更不能碰，因为鸢尾香中这种药材的比例很高，有极大可能会导致滑胎！

　　宫里不供应这种香料，但民间用得比较普遍，因为这香的另一种材料鸢尾花价格比较低廉，一般人家都消费得起，且这种香料的香气有安神助眠的功效。

　　柔芙一下子慌了，她就算不懂鸢尾香是什么东西，但看众人哗变的脸色，也知道大事不好了，她指着那太医急声道：“你，你胡说什么？别污蔑本宫，本宫可是长公主！”

　　那太医跪下，坚持道：“皇上，下官绝不会分辨错。殿里因为有太多娘娘和贵人在，下官才一时没分辨出来，但这位长公主方才动了一下，香风扑过来，下官便闻到了，这香气与殿中香味一致，皇上若不信可以请两位大人过来一同鉴别。”

　　玉兮捷挥了挥手，两位太医走过来，动了动鼻子，竟然十分默契地点了点头。

　　“回皇上，没错，正是鸢尾香，鸢尾香能使女子滑胎，即便很微小的分量，也不能拿到孕妇跟前，看来淑媛娘娘滑胎，就因为此。”

　　“皇兄！臣妹冤枉啊！”柔芙慌忙跪坐到地上，抓着自己的衣摆不知说什么好，只反复重复道：“臣妹冤枉啊，臣妹不知自己怎么会沾上这种香气，杨淑媛滑胎和臣妹无关啊！”

　　她瞪大了眼睛，哭得声泪俱下，脸色因为恐惧而微微扭曲，双手恨不得将自己的衣裳扯烂。

　　玉烟染站在不远处，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紧紧抓着衣摆的手。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她不可置信地将目光往上移了移，心霎时凉了半截。

　　一种未知的恐惧顺着她的后背攀上来，明明已是荷花盛开的炎炎夏日，玉烟染却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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