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请安
展决已经退出殿外了,许怀升客气地送玉烟染几人出了殿门。
她们一路往长辉宫去,那里是太后的寝宫。
靖武帝一生立了三位皇后,原配仁慧皇后很早就去世了,生下的大皇子已经夭折,只留下一位公主;第二位皇后就是玉烟染的生母,西罗国的和亲公主,死后被尊为若纯皇后,她在玉烟染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第三位皇后就是当年的丽贵妃,玉兮捷继位后,顺利坐上了太后宝座。
本来仁慧皇后去世后,人人都以为位分最高,出身名门的丽贵妃会顺理成章成为皇后,结果玉烟染的母后突然出现,抢走了皇后之位,这件事让丽贵妃十分怀恨。
受她的影响,她的一儿一女,太子玉兮捷和柔佳公主都对若纯皇后心中不满,连带着对玉烟染也很是不喜。
玉兮捷是靖武帝的次子,两人之间差了整整二十岁,根本没什么兄妹情分,好在玉兮捷是个懂得克制又理智的人,不会滥杀无辜,不然玉烟染都不一定能顺利活下来。
玉烟染自认也是个讲道理的人,皇兄继位后并没有苛待自己,把她赶去皇陵也没有趁机为难自己,甚至自己那一年过住得那样安稳宁静还可能是皇兄替她挡掉了想为难她的人,她心中有数,就算她对他同样没什么好感,也乐意维护他身为帝王和兄长的体面。
话说玉烟染为何会被玉兮捷一道圣旨赶去皇陵呢?这事还要从去年元宵节说起。
元宵佳节,朝臣勋贵多要进宫谢恩。皇后的凤藻宫里聚集了许多命妇,这是个联络感情的好机会,各位夫人也会带着闺阁小姐出来走动,顺势为家里适龄的儿女相看亲事。而当时南明伯府带了一双十岁大的儿女前来。
当天玉烟染坐在皇后下首无聊,就想要偷溜回宫,随后就在路上,好巧不巧撞上了那对龙凤胎中的男孩。
玉烟染见两人都没什么事,整整衣衫走了,等回了凤藻宫才发现,自己裙上挂着的仙鹤衔仙草的玉佩不见了,便吩咐人去找。
结果宫宴上,那男孩起身要去更衣时,不知怎么竟然直接从里衣里掉出了那枚玉佩。众目睽睽之下,那男孩支支吾吾半天解释不出这玉佩怎么来的,情形一度十分尴尬。
十岁的年纪,两人还算是半大的孩子,按理来说也传不出什么污秽的流言。但孩子再小,毕竟涉及皇族体面,皇后理所当然要问上一问。
彼时玉烟染的性情十分高傲,小小年纪整日板着脸,负手而立,颇有圣人的风姿。她冷哼一声,脆声道:“清者自清,那玉佩是本宫不小心掉的,他不小心捡的,就是这样。”
众人虽说也觉得这是误会,但玉烟染说得理直气壮,毫无掉落贴身之物的羞愧和身为女子的谦顺,一些年长的命妇便私下多有微词。
皇后打了个圆场,这事就预备这么过去了。谁想那个男孩竟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红着脸说,自己损了公主名誉,心中不安,希望求娶公主,以求尽力弥补。
玉烟染大怒,站起来冷声质问:“不过就是拾了我一枚玉佩,如何就损我名誉了?”
那男孩脸色惨白,只不断重复道:“公主不要动气,臣……臣会负责的。”
“一派胡言!”玉烟染一生气,拂袖而去。
第二日,玉烟染就以染病为由被禁足于钟灵宫。半月后,玉兮捷降旨,称柔缈公主日夜思念先皇和若纯太后,缠绵病榻,病中梦及先皇,遂自请前往皇陵守孝。帝准。
发生了这样的事,双方避避风头是应该的。虽然事情发生在元宵宫宴上,玉兮捷面上不大好看,但也不至于生如此大的气,皇家公主乃金枝玉叶,就算真做出有损名誉的事情,禁足一段时间已经是很严厉的惩戒了。
真正让他恼了玉烟染的,是因为这男孩是南明伯府四房的嫡孙,他母亲娘家的一位妹妹前不久嫁给了龙虎军中一位高阶长官。南明伯府竟然想要通过和玉烟染联姻打龙虎军的主意!
南明伯府虽然只有伯爵之位,在元京算不上十分显赫的勋贵之家,但他家出了一位宫妃、一位太傅、两位将军,人才辈出,在朝堂上十分有话语权。
本来玉兮捷趁着这件事为玉烟染指婚也无不可,但偏偏是这样一个手握实权的家族。玉兮捷就算再骄傲也对玉烟染起了怀疑。
他一面怀疑玉烟染自己对兵权有了琢磨,一面又怀疑她是受了旁人挑唆,再加上玉烟染冷傲不愿认错的态度,玉兮捷彻底怒了。
玉烟染边走边想,这件事总归不能算作是自己的错,对方非要盯上龙虎军,自己也没办法。可任谁都有底线,龙虎军就是皇兄的底线,他可以允许自己在宫中横着走,但如果自己想像母后一样把手伸到前朝或者军队里去,那绝对是拔了老虎的须子,皇兄绝对容不下。
想通这一点,她就放心了很多。反正她也不想做女帝,不想把持朝政,就想做个逍遥富贵的公主,就算自己蛮横些,皇兄也总能容得下。
这个深层次的原因还是玉烟染在皇陵中悟出来的,在别人眼里,皇上就是为了澄清流言才把她流放到皇陵,所以这一路上,许多宫女太监看到她都在背后窃窃私语。
玉烟染十分淡定地从他们身旁走过,目不斜视。
长辉宫里,气氛十分欢快,大宫女宝瓶进来回禀时,太后的面上正满是笑容。
“启禀太后,柔缈公主到了。”
太后眼里的笑意退了下去,她拨弄了一下手中的茶杯盖,再抬头时才又笑起来,吩咐道:“快去请公主进来。”
玉烟染调整下呼吸,跟着宫女走进内殿。
抬头环顾了一下,呵,竟有不少人。
太后坐在东次间临窗的炕上,皇后坐在她的对面。太后这边下首坐着两位还未出阁的长公主,分别是玉烟染的七姐和八姐,柔芙和柔霞;皇后的下首则坐着德妃、贤妃和淑妃。
听到玉烟染进来,众人抬首望去。
玉烟染身穿蝶纹撒金的大袖长衫,里面穿着交领式淡粉色绣兰草的丝质短衣,配着一条烟粉色遍开红梅的齐腰襦裙,一双清澈的眼眸中好似倒影了蓝天碧水,稚嫩的脸庞上映着喜悦的神色,体态轻盈,脚步轻快,好似一团流云从殿外飘了进来。
“柔缈给太后请安。”玉烟染跪下行礼。
“哎呀,宝瓶快扶公主起来,行了这么远的路,累坏了吧?”太后温柔地问道。
玉烟染浅浅一笑,“虽然走了四天,但一路上路都很好走,并不觉得特别累。”她接着转向皇后,屈膝向皇后行礼:“给皇嫂请安。”
皇后点了点头,只说了句:“一路辛苦了。”态度竟是说不出的冷淡,玉烟染心道,她和皇兄真不愧是夫妻,对她的态度都这么差。
三位妃子也起身和玉烟染彼此见礼。最后,玉烟染才将视线转到柔芙长公主和柔霞长公主身上。
只见柔霞长公主早早就站了起来,一双手抚着胸口,微微颤抖着,眼圈都红了,咬着唇,看着玉烟染好半天才说道:“缈缈,真的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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