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且说造化弄人
“翁誉殿下这是怎么了?你这幅样子,我险些以为你害怕呢!你怕什么?”玉烟染冷冰冰地看他,目光空洞幽暗。
“柔霞......当真吗?”
“人还在纷纭居,但你不许去瞧她,翁誉,你再也别想见到她!”玉烟染恶狠狠道:“便是下九泉去地狱,我也不会让你与她同路!”
“怎么会?我都没死,为何她会.......”
“你以为,她是你这样的男人吗?她是个柔弱女子啊,跳崖有多可怕!她怕是跳下去就已经晕了,就算树藤能网住她,她有能力长时间抓住它们吗?殿下的心里只怕装的全是荣华富贵金银窝,半点良知常识也没有吧!”
翁誉完完全全愣在了原地。
“翁誉,你知不知道,她到死都想着护你!”玉烟染用手指着他,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长这么大,从没做过一件坏事,没对任何人有过坏心!她对谁都很好,觉得谁都有苦衷,不忍心伤害任何一个人,可她偏偏爱上了你!你叫她,承受了最大的痛苦!”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害了她,我活该!”翁誉颤着唇道。
玉烟染上前揪住他的衣襟,把他一把拉起来,“你根本不知道!你个废物!你毁了她!你这种丧心病狂又懦弱无能的人,根本就没资格做一国之主,更不配得到她的青眼!我可说错了?”
翁誉像是被打击得狠了,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任由玉烟染拉扯摇晃。
可她发了一通狠,很快就发不下去了,因为翁誉,竟然哭了。
她慢慢慢慢松了手,退后半步,翁誉跌坐到地上,晶莹的泪水顺着脸上的弧线滴落在地上,不明显,但是玉烟染看见了,她一下子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有无数人在她面前落过泪,求她饶命的、保密的、满足心愿的,她身居高位历经各种险事,见过各种各样的痛苦,可从未有一个男人,在她面前哭过,哭得无声无息,悲伤绝望。
就连刘护卫,在临死前也没有这般哭过,他终于得到了心爱之人的心意,是满怀幸福走的,而翁誉虽然活了下来,玉烟染却觉得他的心已经死了。
一时间,她低头看他,竟说不出一句话。
翁誉深吸一口气,突然低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缠绵的不甘和骇人的癫狂,然后笑得越来越大声,笑得满面泪水,形容狼狈又骇人。
“我翁誉,人人都道一声出身卑贱,我却不信,自以为胸有傲气,人有傲骨,能闯出一番天地,能把昔日高高在上的恶人都踩在脚下,为此,我做尽最卑微不堪之事,忍受所有蔑视和屈辱,臣服于他人脚下!被人像鹰犬一样利用!”
玉烟染静静望着他,心中突然平复下来,没有出言打断。
“我被送来元京,便想,也许这是好事,待我结交上真正的权贵,得到权利,定要回到丘鹿夺取王位,让母妃颐养天年,再娶一位高门望族的妻子,得到坚实有力的靠山,如此一来,谁也不能再欺辱于我。”
翁誉抬起头看她,接着道:“我依附宁王,他同我的想的一样,许我国主之位,我便觉得,我的想法是没错的,全部都可以实现。再来,我遇到了你,长公主殿下,我心想,若是迎娶一位手握重权的公主回去,那便更加完美了!”
玉烟染偏过头,不想听他这些胡言乱语。
“可惜啊,造化弄人,”翁誉笑着叹了一声,闭着眼睛淌下泪水,“我没能说服自己爱上你,拼上一切勾引你,却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柔霞,命运真是太讽刺了,太嘲弄我了,是不是啊长公主?”
玉烟染皱眉。
“我不甘心,不相信,为了压下这个念头,不惜一次又一次利用她,甚至想用害死她来证明我没有动心,可是.....柔霞从断崖上跳下去的时候,我才发现再没办法欺骗自己,我就是心悦她,欢喜她,爱上她,真真切切的。”
“怎么?我八皇姐配不上你的心悦,你的喜爱不成?”玉烟染冷笑。
“不,她温柔善良,是我所见过最美好的女子,可她,”翁誉的神情冷淡至极,像是一块不近人情的寒冰,“可她太过弱小!她无权无势,她根本不能对我上位有任何帮助!我一度十分不愿意承认,自己竟会欢喜上这样一个脆弱的女子。”
玉烟染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立时上前揍翁誉一顿,可听完这番话,她突然觉得翁誉的所作所为都能说得通了:他渴望权势,于是接近自己,可争权逐利的这一路太过残酷无情了,他压抑多年,越发渴望真心,于是在不知不觉中被心地善良不懂伪装的柔霞吸引。
情爱是如此复杂的心绪,能让你对一个人满怀眷恋的同时也让你毫不犹豫地对他拔刀相向,这是玉烟染第二次对感情的理解。
在柔章和刘护卫那里,她感悟到的是情爱的唯一和无私,在柔霞和翁誉这里,她看到的是情爱无法挣脱现实的悲凉下场。她静静看着,很难说对翁誉是到达极点的鄙视,还是设身处地的理解,如果是她站在翁誉的立场上,数载出人头地的夙愿和倾心不已的爱人,又应当如何抉择?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她跳崖的时候,我才后知后觉,她若是死了,我得到权力、得到国主之位还有何用?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一辈子都会记得,因为自己的贪心欲望,害死最爱之人!”翁誉痛哭流涕,拍打起地面,“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为何要她死,要我活?”
玉烟染忽然从袖子里抽出一把短弧匕首,掷到他面前,冷声道:“你也不必一辈子为此事痛楚,本宫给你个机会,你自尽为我八皇姐谢罪吧,如此一来,这辈子都记得她的承诺就算是完成了。你自尽,我便原谅你,相信你对她的情义并非虚假。”
翁誉愣了一愣,忽然又笑起来,修长的手指伸出,抓起镶着宝石的刀柄,笑道:“谢长公主宽容,你说,我见到柔霞,她会不会恨我?能不能原谅我?”
玉烟染抿唇,“她一向宽容敦厚,很容易原谅一个人,可她对感情的期待远非你能想象,她那么喜爱你,信任你,不惜为你做所有出格的事,你却给了她致命一击,说实话,我也不知她还愿不愿意看到你,记得你。”
翁誉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毫无光彩,呐呐道:“是吗?那我也是......自作自受呢,若有来世,欠她的我再还她吧!”
玉烟染知道他要动手了,后退几步背过身去,这是她能给他最大的体面了。
地板、窗户纸的映射中,一个细长人影举起手臂,匕首的刀尖如兽牙般嗜血。
翁誉落下手臂,玉烟染闭眼,可预想中血肉割离的声音并未出现,相反,匕首被甩出去老远,翻滚着撞到角落的高几上。
一个人影从屋外掠进来,上前一把打晕了翁誉,翁誉像只破木偶一般跌倒在地上,接着人影去角落里捡起了那把匕首,收进自己袖子中。
玉烟染回头,静静看着做这做那的萧玄泽,忽然冷笑一下,头也不回踏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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