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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洪兵甲


  在风月带着紫衣进入查雄营帐的同时,亦有一条壮汉,单手提着一坛装着五斤美酒的酒坛,掀开了帖龙儿麾下第一勇士的营帐。

  只是在进入营帐之前的片刻,这壮汉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乌云蔽月,又举目四望看了看远处披坚执锐的巡逻兵马和更远处还未及时归栏的十余匹疯蹿的优良种马,这名壮汉摇头轻叹,似乎吐出一句话,但是又没有人能听清。

  图巴萨的营帐与帖龙儿查雄二人不同,从表面看上去和普通甲士的大帐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比普通甲士的大帐还要破旧一些。

  但是这条壮汉走进图巴萨营帐之中才发现,这大帐里确实别有洞天,整个大帐的装饰不算华丽,连地上铺的地毯也都是用了三年以上的羊毛地毯,只是这大帐周围挂着的各种各样的上百件兵刃却说明了这顶大帐的主人绝不平凡。

  看到这条壮汉提着酒坛走进营帐,坐在羊毛毯之上正在拿着一块破旧磨刀石仔细磨着一把阔背大刀的图巴萨大喜,把手里那把近乎要段成两截的阔背大刀放下,张开双臂赤足迎了上去。

  那条壮汉看见图巴萨也是面露微笑,与图巴萨紧紧拥抱过后才笑着举起手里提着的酒坛,笑着说道:“数月前手下兄弟从御蛮郡边境带回来十余坛西凉酒,西凉人管它叫大钟凉,虽然比不上草原上的烧马酒来的热烈和带劲,但是喝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今日咱俩尝尝?”

  图巴萨接过酒坛,轻轻屈指弹开泥封,霎时间浓烈的酒香便传遍整个营帐,图巴萨深深吸了一口之后面露陶醉之色,仰头闭眼静静感受一番之后才带着歉意说道:“韩兄弟,你看,你今日能来看哥哥,我已经就很高兴了,何必再带这么贵重的酒水过来,我图巴萨虽说没多少东西,但是招待客人的美酒却还是管够的!”

  被图巴萨称为韩兄弟的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支秘密从鹞子口赶过来的奇兵统领——韩兵,韩兵带兵一来到这马场便由风月与查雄共同安排好接待事宜暗中安排住下,所以马场里除了少数像图巴萨这种帖龙儿的心腹以外,别人根本不知道自己这马场里又多了一支奇兵在暗中埋伏着。

  韩兵笑了笑,任由图巴萨拉着自己的手围着营帐中央的石炉坐下,轻声说道:“图巴萨千长不因韩某人是不同族类出身就贬低于我,相反还对韩某人以礼相待敬重有加,韩某人不是那无情无义之人,自然要投桃报李。”

  在每个千夫长居住的营帐中央都有一方石炉,这方石炉四面石壁环绕着中间一堆木炭,石炉之上有着一根粗壮的铁钎,这方石炉也没有别的什么大用处,也就是用来方便招待客人。

  图巴萨已经在铁钎之上备好一只洗净剥好的野山羊,等到两人都落座以后,图巴萨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熟练地点燃下面木柴,一边亲手转动着铁钎一边说道:“咱们草原男儿,大多数都不是来自同一部落,有的彼此之间甚至还有着灭族的血海深仇在里面,但是契戎男儿不讲究血统出身那一套,只敬重有真本事的强者,比如说我图巴萨,我的部落就是被大王带兵剿灭的,但是大王并非蛮不讲理之人,他给予了我三次挑战他的机会,我分三日分别挑战了大王的弓术、骑术、刀术,三次均都落败,所以我图巴萨心服口服,甘愿做大王的麾下小卒。‘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一套是你们乾人或者说汉人搞出来的,契戎男儿不相信这些鬼话,草原太大,刻意容纳下各种各样的英雄与枭雄,而我契戎想要真正做大,按照你们乾人的说法,那我们就要‘海纳百川’,这样才能保证契戎越来越强盛。”

  韩兵替二人斟上大钟凉,接口说道:“图巴萨千长所言,振聋发聩令人深思啊,这个道理看似简单,但是别说乾人,越人吴人甚至被灭掉的大秦帝国,立国之前打天下的时候都说的好好的,什么有衣同穿有饭同吃,但是真打下天下之后呢,之前的话语都成了狗屁,这一点上,所有汉人都不如契戎男儿。”

  图巴萨一边调整着木炭使得炭火更加旺盛一边带着三分得意地说道:“是啊,我之前听父辈说起过,在大秦巅峰的时候,我契戎三骑才能当大秦一锐士,而大秦的经济与疆域又是空前的鼎盛,‘北却匈奴七百余里,使湖人不敢南下而牧马’的壮举便是出自大秦之手,当年咱们契戎龙城都被大秦甲士攻破三回,要不是关键时刻大秦内部发生政变,当时的大秦皇帝生怕带队的白将军功高震主把其调了回去,现在的契戎虽说灭绝的可能性不大,但是肯定也会伤筋动骨没有百年功夫回复不过来了。”

  在二人说话间,石炉已经被图巴萨给调整的炭火十足,而图巴萨又是烤羊的一把好手,一边刷着调料一边转动着铁钎,不一会儿营帐之内就传出羊肉的香气,图巴萨从石炉旁边拿过一口短刀轻松搁下两片烤得六七分熟的羊肉,一片撒上椒盐扔到自己嘴里,另一片羊肉直接带着短刀交给韩兵。

  韩兵接过短刀,抹上一些红油放入嘴里一边细嚼慢咽一边徐徐说道:“图巴萨千长,你刚才说的那句关于大乾内乱的话让韩某想到在汉人中流传程度甚广的一句话‘功高莫过震主,计绝莫过断粮’,咱这格伦布达马场之中虽然有精兵一万二,但是人吃马嚼的,每日消耗的粮草也是个巨大数字,再加上韩某人带过来的三千甲士,这又在每日粮草上多了一部分花费,顾仙佛那厮万一派一支奇兵截断咱马场的运输路线,那咱马场……”

  图巴萨叹了口气,从石炉上摸出另一把一模一样的短刀搁下一大片仍带着血丝的羊肉,随手抹了一点岩盐之后便扔进嘴里,简单咀嚼几番之后便把这带着血丝的羊肉咽下,然后二人共同端起酒樽,轻轻碰撞之后,一饮而尽。

  图巴萨擦拭了一下嘴角酒渍,情绪略带低沉说道:“这个事儿我也跟大王说过,粮草问题可是三军之重,大王带兵这么多年,南征北战,对这个问题肯定不会轻视,但是这次对于我的进言,大王却根本不往心里去,一直跟我说有风月姑娘负责这件事儿,叫我不必操心,唉,自从这风月姑娘来到大王身边以后,大王也实在是太过偏听偏信了一些。”

  韩兵提起酒坛,一边小心替二人斟酒一边低声问道:“这个风月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方才我可是看见她带着一个婢子朝查先生的营帐进去了,莫非她与这查先生是……?”

  图巴萨摇头打断韩兵话语,确定道:“可能,韩兄弟想多了,我虽然对这个女子颇有微词,但是她跟随大王多年,数次救大王于危难之中,对大王的忠心是没话说的,去往查先生营养应该也是有任务在身,倒是那个跟随着风月名唤紫衣的婢子,我倒是一直看不透她,若是真有问题,也是出在她身上。”

  韩兵哈哈一笑,打趣道:“这个婢子我倒是见过一次,长相还算清秀可人,只是眉毛斜飞天际颧骨如刀,一看便知是刻薄之相貌,图巴萨千长,你说,这个婢子,会不会是羡慕主母的地位,想取而代之?”

  图巴萨又削了一片火候正好的羊肉放入嘴中,不屑道:“就她?韩兄弟你可别被这狐媚子的外表骗了,大王可是说起过,这婢子别看表面上冷淡到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一到了床上,那可是热情似火啊,连大王之中体力彪悍之辈都差点被她榨干了,哈哈哈,不过她这个婢子,也就是做个……你们汉人叫通铺丫鬟,也就是个通铺丫鬟的命,若是侥幸能生个一儿半女,倒是也能母凭子贵一番,但是她若想取代风月姑娘的地位,那可是不好办了。风月姑娘能以一介弱女子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凭借的,可不仅仅是她的皮囊。”

  韩兵一边听着一边替二人斟酒,图巴萨低头看了韩兵肌肉盘虬卧龙如将要爆炸一般的右臂一眼,充满着兴趣问道:“韩兄弟,我看你这臂膀,力气不小啊,平常都有多少石的弓?”

  韩兵放下酒坛,微笑答道:“我平常不用弓的。”

  图巴萨心痒难耐,最终还是没忍住,搓搓手不好意思说道:“我图巴萨这辈子,不好金银不好女色,唯一喜欢的就两件事物,一是美酒,而是较武,韩兄弟,看你这臂膀,我真是心痒难耐,要不然咱俩趁着酒兴……掰个腕子玩玩?”

  韩兵略一沉吟,最终在图巴萨期盼的目光中终于开口说道:“既然图巴萨千长都开口了,韩某人自当奉陪便是,只是韩某人有言在先,我这也都是看着花哨,实际上真玩实在的,力量不行,若是我开场便落败,千长可不要取笑我。”

  图巴萨心情畅快哈哈大笑,站起身三步并做两步搬过来一张木桌放在二人中间,把右臂往桌子上一放摆好架势说道:“韩兄弟这是什么话,咱俩能在一张桌子上喝酒,那就是好兄弟,来,韩兄弟能带三千兵马,肯定不是泛泛之辈,可不要对我留手。”

  韩兵一边说着请教一边调整好坐姿,抬起右臂搁在桌子上,布满老茧的右手先是轻轻搭在图巴萨右手上,然后二人几乎同时重重一握。

  刚一交手,二人便可知对方不是绣花架子,恐怕是自己遇到过的最强手也不好说。

  相视一笑过后,二人极其默契地同时发力。

  瞬间,桌子被压得发出一声哀鸣,只见二人臂膀上的肌肉高高鼓涨而起,宛如下一刻就要爆炸开来。

  韩兵面色沉稳,图巴萨眼露兴奋,看二人呼吸节奏,应该都是只出了三分力不到。

  就这样僵持片刻之后,图巴萨率先发力,手腕上的力道陡然加了两成,韩兵胳膊稍微往下去了五分之一,不过韩兵也是闷哼一声立即发力,瞬间便把局势稳住。

  图巴萨心中兴奋得紧,棋逢对手将遇良才的感觉让他全身上下都兴奋起来,他道了一声小心便再次猛然加力,看他面容通红神色专注,这次他至少用了八分力。

  尽管韩兵也是几乎同时发力,但是却因为失了先手的缘故,还是被图巴萨以一种龟爬的速度慢慢压下去。

  图巴萨看着自己一点一滴的把劲敌的手往下压去,心中只觉得畅快淋漓,面色红润得有些骇人。

  就在韩兵手掌马上就要接触到桌面的时候,图巴萨力气却骤然一松,然后慢慢地松开韩兵的手掌。

  韩兵把自己的手从图巴萨软弱无力的手掌中轻轻抽出来,默不作声。

  图巴萨倒伏在桌面上,艰难地低头望去,却见一柄黑色哑光匕首正温柔地从他心口探了出来,匕首上血槽开的极深,图巴萨的心头血混合着他的力气与生机快速的从血槽中流逝。

  图巴萨抬起头,嘴巴一张一合,但是却仅仅吐出一口血沫,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插在他心脏上的那把匕首又被人搅动一圈,确定图巴萨大罗金仙都救不回来之后,才把匕首抽了回去。

  图巴萨以毕生最大的力气抬起头,看着对面面容冷酷的那个男人,他心中有着很多的愤怒与不甘,但是却表达不出来。

  图巴萨背后的那个凶手全身裹在黑衣之中唯独只露出一双枯井无波的眼睛,他把匕首抽回之后在袖子上擦了擦血迹便收了起来,下一刻便消失在营帐之内,速度之快只留下一抹肉眼几乎不可见黑影,仿佛他之前从来没在营帐里出现过,也没收割走一条性命。

  那个之前与他亲热喝酒掰腕子的男人伏在图巴萨耳边,轻声说了一句:“我平常是用斧子的,宣花板斧。”

  洪兵甲从还未彻底断气的图巴萨怀里掏出一方令箭握在手里,拿起身边短刀搁下一大块烤羊肉,一边撕扯着大快朵颐,一边大踏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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