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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血溅在眼前,剑锋倒映眉眼处,恰好血珠落下。

  无忧只觉得,自己从梦中惊醒来,已经是深夜,应该是下午哭累了,就一直睡到现在。他看到阿九站在窗边,也许是怕阿九出事,便起了身,过去唤了一声。

  窗前的阿九缓缓转过头,眼眶中血泪溢出,他桀桀的笑着,将长剑横在颈上,只不过,不是他自己的。

  嘶——

  无忧一惊,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确定了现在不是梦。

  刚刚那是梦中梦吗?

  他本来趴在床沿上,现下仰起头,如墨夜色里,正对上阿九的眉眼。

  那眸中深邃,深不见底。

  无忧紧张的喘着气,他伸出手,覆在阿九的手上,冰凉的体温让阿九总觉得有些隐约的不自在。其实他是想给无忧盖点什么的,只是那样太容易被发现自己是装疯卖傻,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无忧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索性他想了想,就准备守一会。

  其实,无忧真的什么也没做,如他说的那般,他的命运从不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他白日里的那番话,阿九是仔细的思考过的。

  “阿九…我做梦了。”他的手有些颤抖,轻轻往里扣了扣指节,浅握住了阿九的手,“你恨我吗…你想没想过…杀了我。”

  阿九微微蹙眉,转而又舒展开来,他没有答话,恨不恨的,其实阿九自己也根本说不清楚,所以他根本不去想。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太懂,但是没事的。”

  阿九明显感到他的手在颤抖,指尖泛了凉,冰的自己体温也冷静了几分。

  兴许是觉得阿九不会说什么回复,无忧停了一会,就松开了他的手,“我想出去一会,你可以照顾好自己吗?”

  阿九点点头,冲他笑了笑。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其实说不担心,也是假的。阿九不明白自己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到底该不该带着国仇家恨,连他一起恨起来。他从未做过什么恶事,阿九都看在眼里。自己只是觉得,无忧有些可怜,但自己还不够了解他,他话里说的一切东西,自己都未曾听他之前提过。从这些话里,阿九只听出,他是孤独又纠结极了的。

  无忧自己坐在庭院中,他不敢走远,怕阿九出了事。形单影只,对着院内竹子摇落的月光出了神。

  明面上,卫国对自己来说是敌对的。他很难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喜欢阿九,这是自己的敌人,他也不能保证,阿九清醒过来,会不会对自己下杀手。所幸无忧不在蜀国长大,自己其实根本不懂,什么是国,什么是家。就自己的判断里,蜀国不是家,卫国更不是家。所有的路上,都只有自己一个人罢了。

  风里带来些竹叶的清冽味道。

  我不想你好起来。我怕你好起来,就不会在我身边了。我也不想你这样,我不甘心只能在你疯傻的时候陪你。我想堂堂正正的,真真切切的,听你说一句,爱我。

  阿九,我该拿你怎么办?

  无忧手心里,是月光的碎屑。

  他的目光凝在掌心,又凝在了头顶的星河璀璨。

  坐了一整天,身子也有些不舒服,阿九下了床,总想着怕无忧出了事。他依在门框上,看着无忧的背影。

  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恨你。

  阿九叹了口气,回想起城破时,连营起火,自知颓然,死伤无数,就摸出了准备许久的药,狠狠心灌给了自己。

  现在的阿九,其实根本没有心思去考虑有关无忧的任何事,他只在乎,什么时候可以杀掉害得自己国破家亡的人。

  夜风里各怀心事,忆起仇恨的阿九看向无忧的目光冷了几分。

  可无忧并不知道。

  他起身,想去找何文泽说些事。

  “你回来了。”

  夜色如墨深重,厚重宫门里,是一身鲜血淋漓的李贤。

  宇文淮烨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他一番,脑中满满都是早晨何文泽对自己说的话,“怎么搞的这么狼狈?”

  “没事,陛下。是回来的路上,东躲西藏的,摔了几次。然后在兵营里也受了伤,是温大人让臣回来,和陛下报个信,请陛下早做打算。”李贤忽然跪下身子,“长安外城蜀兵极多,臣又负伤,很难解释自己不是兵营来的。不过好在他们看关不严,也不敢滥杀无辜,就让臣跑了出来。臣还是来晚了,请陛下…恕罪。”

  少年摆摆手,“没什么。”

  他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现在质问他。

  守城大军的连营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他本该葬身火海才是?就算是温衡让他来送信,那怎么能弄成这个样子,又怎么能轻易跑出来?

  宇文淮烨看了看李贤,终究还是压下了心下的质疑。毕竟这是陪着自己许久的人,宇文淮烨想着,他一定一定,不会投敌。

  七叔也不会。

  “起来吧,蜀国还没有攻皇城,我们还有能力抵抗。”宇文淮烨走到桌前站定,展开了桌案上的卷轴,“你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比较好的办法?”

  就算是真的叛国,现在也绝不能翻脸。

  更何况…宇文淮烨愿意相信。

  推开门时,无忧愣在门口。

  “哟。”倒是那里面浅竹色衣裳的男子先回过头,是跟何文泽一样欠打的笑意,才高八斗,天地唯我的那种自在神情,“这不是当时跟着我弟弟的那个…”

  那男子挑了挑眉,“那个树枝子吗?”

  无忧当时就黑了脸。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站在何文泽身边戏弄着自己的男子,把门拍上,走到桌前。他想起这个人,那是曾和阿九在一起时,遇见的那个官爷。可无忧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在这官爷身旁的女子身上。

  她实在是太慌张了。

  那女子的衣裳用料也细致,虽然不至于极尽奢靡,可应该也价值不菲,大概是早年做的,素雅干净,倒也好看。她见了无忧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慌忙的低下头去,本来还站在一边,这下便直接扯着男子的衣袖,怯怯的躲在了他身后。

  “啊…这只兔子似的女人…”

  无忧话还没说完,那先前戏弄了自己的官爷就开始横眉竖眼,“喂,你说什么呢,你说谁兔子呢。”

  “你说谁树枝子呢。”

  何文泽微微垂眸,像是憋不住笑意,他将右手食指放在唇边,这是他惯有的动作,跟何涉如出一辙。而后,他把左手往二人眼前一晃,“好了。”

  “无忧,这是卫七殿下,宇文怜。然后那是他的夫人,陆惟。”他转了转眸子,朝宇文怜道,“我和你提过的,这是我们的二殿下。”

  宇文怜!

  这家伙竟是宇文怜!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宇文怜一脸诧异的看了看无忧,这孩子虽然表情还好…可眼里的神色…真恐怖啊。

  “没什么。”无忧敷衍道。

  “怎么了?是子凡怎么了吗。”何文泽似乎看出什么不对劲,慢悠悠的打断了话题,转问无忧道。

  无忧摇摇头,而后又考虑了一下,支支吾吾道,“他…还能好吗。”

  “大概吧?”何文泽看看宇文怜,又看向自己笑道,“我觉得…如果按时服药是可以的,你感觉呢?”

  无忧没说话。

  “喂,你这家伙,我让你照顾好我弟弟,你听也不听。”宇文怜不满意的嚷嚷了两句,“怎么能让他服毒。”

  无忧眯了眯眼睛,口气有些喜怒难辨,似乎是略微的不满与隐约的敌意,“你弟弟你不自己照顾,倒要别人照顾?你跟何文泽…很熟啊?”

  宇文怜挑挑眉,也没顾陆惟使劲扯了两下自己的袖子,“怎么?难道我出使,也要带着他?他的死活本来就和我没关系好吧。照顾不照顾,这是我口头上的话,做不做,你怎么不去问明彧。”

  “你们两个是不是一说话就要吵啊。”何文泽笑出声,有些无奈的揉揉额角,“行了啊。无忧,你也少说两句。子惜是和我多年的交情了,先皇不在了,我就书信给了子惜,和他商量了些事,现在子惜回来,是来和我接着说书信上的事。”

  “那你们谈。”无忧甩下一句话,同样,也甩门而去。

  宇文怜瞧着他的背影砸了咂嘴,“他不像你。”

  “哦?”何文泽的目光凝聚在宇文怜身上,“怎么说?”

  “啧。你啊…在暗处,控天下。他呢…是在明处的。怕是要控天下…也难。但有一点,他倒是挺有意思,帮点小忙也是没问题的。”

  “我可能是把你的同窗卖了。”他难得的没有笑意,脸上的表情有些愧疚,“嗯…你先别急着骂我,你听听我的意见。”

  无忧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略一蹙眉,他转了个身就往回走。其实,他并不喜欢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更不喜欢这样不清不楚的被人利用。他们说的是什么事,无忧根本没兴趣知道,现在只有满心的厌恶。

  原就是这样,推了我出去,自小背井离乡尝尽了卫国的猜忌,就算是到了现在也依旧不认我这个二弟。许多事你总说我不该管,没必要知道。那么到底什么是我该管该知道的?所以我在你心里,就永远只是个可以利用的物件吗,兄长?那么哪天…我没了利用价值,你又该待我如何?

  他漠然的回眸一瞥,眉眼中仅剩的半分温润也消失殆尽。

  从小到大,他只听人说自己的先天不足,而从未听过谁夸过自己一句。倒是长兄,不受人待见,可为人勤奋好学,托了自己母亲的信任,自己还在蜀国的时候,一切竟都是由他来教授的。难道自己就真的比不上他么。无忧下了狠心,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风过耳畔,掀起竹叶声细细,夜色如墨,庭院中的小水池因为长久未有人清理,水色已成暗淡幽深的黑绿。无忧驻足,看的出神。

  也许有时间,应该出去走走。

  无忧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他就已经在盘算,该什么时候出去了。

  他想了想,还是先回了小院,他以为,这个时候先看阿九才是最重要的,毕竟,现在的阿九极其需要照顾。

  房间里根本没有阿九的身影。

  “阿九?”无忧一惊,“阿九?你在哪儿?”无忧连房门也没关,立刻跑了出去,在院内找了一圈,这院子有小池塘,他不是怕阿九跑了,他根本不怀疑。无忧只是怕,万一阿九真的出了事,自己该怎么办是好。

  “阿九…”

  少年矮小枯瘦的身子在院内转来转去,长发在他身后甩来甩去,清秀细腻的眉目此刻沾满了担心和自责。

  阿九站在暗处,竹子遮住了他的眉眼表情。

  无忧叹了口气,满心自责自己为什么跑了出去不好好看着阿九。他提起衣摆跑了出去,身子本就不好更是做不得什么激烈运动,养成了习惯就连跑步也比旁人慢不少。那慌慌张张的背影被阿九看的一清二楚,这宅子也不小,跑完整一圈时间不会很短,不知道他的小身板能不能撑下来。

  其实,阿九也是不想的。

  只是若无忧还在,暗杀的事情就十分难办,阿九不愿意与他为敌,他想,如果能成功刺杀掉主将也罢,副将也好,只要能引起慌乱,就想个办法带上齐玉贤离开这,回到宫里,告诉宇文淮烨,这里的情况。

  阿九拨开眼前的竹叶,悄悄从庭院的小门跑了出去。

  不能和无忧撞上,其他的都好。自己对蜀国的一切都不太熟悉,据无忧的话来看,齐玉贤是在这里很久没错。那么如果能找到齐玉贤,也许事情会好办的多。

  远远的他就看到无忧匆忙的背影,由于长期生病,身子极差,无忧的身形极其细瘦,在夜色里远看似乎有些诡异。阿九绕了个圈子,他知道,无忧的身体情况是急不得的,当然,也容不得他自己的劳累。

  贵族或财主的府邸向来是曲折的,阿九绕了后庭院两圈,怎么看这个宅子,怎么觉得不对劲。他仔细的搜了一下幼年的记忆里,这满院子的竹叶虽有些凄凉,但若是辉煌时,应该极其风雅好看。阿九往庭院的一棵老树上瞥了一眼,是有个摇摇欲坠的鸟窝。

  这是…自己七哥的府邸。

  七哥宇文怜脾性古怪又不爱交流,更不喜欢小孩子,也只因他是唯一的嫡出皇子,所以更是不把一众兄弟放在眼里。也是由于这样,自己年幼的时候只随着大哥来过一次这里,记不太清也是难免的。

  他们怎么会选择这里?

  十一个月前见到七哥,七哥说过,他一直在长安私宅居住,并非王府。那既然如此,大门应该不至于损坏,他们也没有力气没有时间会去破坏大门。一二人翻墙而来尚有可能,可蜀军全军…怕是难。

  阿九一愣。

  七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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