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初到蜀国的新鲜劲早也过了,无忧除了那会生了病,其余的时间欢喜倒是盖过了不适,现下也没有那样欢喜,便又开始了没日没夜的难受。
看样子应该是等不到看一眼万家灯火。
听时笙说,他以战乱初平为理由,拒绝了旁人的提议,补办一个正经的登基。
“大概还是因为从前的事情,对人多的时候有所惧怕吧?不过也没办法,这种事情很难说得清,他不在意的话,这个理由确实还能拖一段时间,由着他去了。”时笙带了药来,见无忧问起,也就如实说了。
“我也有几天没有见过他。”无忧喝了口水,刚吐的有些难受,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刚来时候生病已经好了,可近来却是身子愈发差了,“过两天等我好一些,我就打算走了,到时候再去看看他。”
“那这样的话,公子那边还有事等我,所以我就先回去了,二殿下您注意身子。”
其实要说真的,时笙也并不算是个什么性子多坦诚的,他脾气对于旁人来说是好的,只是出身门阀,虽不至于行为恶劣,但也只能是做到规规矩矩的,至于旁的,实际上还是有些许娇惯过头了,有时候也不大爱和旁人多说什么。
兴许是因为在给无忧煎药的缘故,时笙没有看到阿九,这倒是让他松了口气,对于自己跟齐玉贤的关系,见了阿九反而尴尬,不知道趁着这个时候煎药,是不是有意躲着,反正时笙自己也正在躲着阿九。
他没敢耽搁,快马加鞭,直接跑回了宫里。
路过茶摊的时候,有位说书人讲着曾经的故事。
“公子?”时笙从外面跑回来的气息还未稳定下来,刚刚踏进门槛就看到何文泽研磨着一些药材,磨好的药粉堆在一边,左手攥住自己的衣角,“你这是?怎么了?”
“我没事。”何文泽随口回了一句,不着痕迹的把手松开来,“我说,你怎么回来的那么快,我本来还以为你要多等一会。”
“二殿下那边没有什么事情,我怕我多待一会,就遇见宇文庶了,怪不好意思的,见着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还有点仇人见面的意思,干脆回来也自在些。”时笙跪坐在他的对面,替他把药粉收拾好,“这些都是给二殿下的么?”
“啊,是。”何文泽看了一眼应道,“也是难为他了,这药并不怎么对他的身子,吃了难受些是肯定的,虽然知道这是让他快点离开最好的办法,但是看着也有那么一点点心疼。不过好在他没发现,真让他知道了,不知道又得怎么多心。”
时笙封好了药粉之后并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问了句旁的,“公子,我刚刚回来的时候,见着了几个不大认识的宫女。”
“嗯?是吗?在哪儿啊?”何文泽并不怎么在意,只是他提的,就回了一句,还没等着时笙说话,他就接着问了,“等等,我先问一下,我前两天交给你的墨呢,嗯…我想想,你还记不记得我从前让你看的书,有几本何涉的,我给默下来了,后来忘了放哪儿了。”
“就在这边。那几本书的话,应该还在从前住的地方吧,要不然我去找找看。”时笙想了想猜测道。
他话音刚落,何文泽忽然咳的剧烈。
“公子,怎么了!”时笙忙给他倒了杯茶,试图替他顺顺气。
这一次再也没有办法掩饰什么了,他指缝中的鲜红被时笙看的一清二楚。
“别在意。”何文泽站起身子,“我去洗一下,你帮我去找找看吧,顺带我去看看,你说的几个小宫女。”
“喂…”时笙也赶忙站了起来,抓住他的袖角也没有顾及到自己的身份,脱口而出就是质问道,“你到底在躲什么?我记得当时在长安的时候二殿下就问过我你到底怎么了,我说我不清楚,他说他看错了,现在看来是真的有事情?所以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
何文泽看着他急切的眼睛,忽然惨然一笑。
“如果我现在和你说,我可能会死,不确定什么时候,但是也可能还能继续撑一段时间,我也不能确定时间。那…你会怎么样?”
他不想骗时笙,他认为,这是自己必须要告诉时笙的,让时笙自己决定日后的去留。这是他的权利,他不应该被自己一直骗到死,连个决定的机会都没有。
时笙呆呆的看着他,眸中满是疑惑,“你是说…你病了…”
“这件事情,你应当从一开始就知道的。”若说从前隐瞒,只是因为在意时笙会不会担心过了,打乱了当时的计划,可现在实在是没有必要再瞒着,“你知道我一向不大好,我很希望你能留下来,但是我觉得,很多事情还是得你自己来决定。唔,说实话,我一直没有和你讲过的,我也一直没有问过你的意思,所以有时候想说事情,也是比较担心,你爱不爱听。但是在我这里,只要你在的话,我应当是不会和旁人在一起的。那么就这件事来说,你的处境会比我更麻烦一点,我更担心我哪天真的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何文泽轻叹了口气,颇有点酸涩气息,“你想一想,再给我答案吗?”
“不必。”时笙一口回绝了他的建议,“不用想,不管怎么样我都和你在一起。你若有话,早些问我就是了。”
“我很喜欢你,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
何文泽的愁容忐忑,逐渐成了十分的放心。似乎是为时笙的确定松了口气,他垂眸轻巧而略微得意的笑笑,那笑意应是确认了两情相悦的得意,“六博棋,玩不玩。玩的话等我洗把手回来,你摆个棋盘?”
“好。”
这事像是从未发生那般。
何文泽在院中的水盆把手洗了干净,目光却悄悄的落在院门前的几个老宫女身上。
“那个,我想请问一下…”何文泽甩甩手上的水,凑了过去。不管是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出现,实在是让人不怎么认可。
东风解冻,空留心上寒霜。
“是…皇叔让你们…在这边监视我的吧…”他手上曾经的伤疤仿佛还在隐隐作痛,“一别经年,那…祝我们相处愉快。”
他知道,这算是一种威胁,自己怕什么,就会有什么。
“陛下…”
自己身上的伤,有一部分都是拜他们所赐。他怕,他们也怕,里里外外人心惶惶,到底能做出什么?何文泽不愿意细想,天下安宁了,就没有军师的用武之地了吧?
他轻叹了口气,只想回去和时笙下一盘棋。
皇城外还未察觉其中的风起云涌,只是无忧最担心的事情不会分内外发生,阿九收到了一纸书信。
“小烨儿让我快些回去,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可你现在不太舒服,我总不能让你现在舟车劳顿了。”阿九把书信递给无忧,“他给的期限挺短的,我也不知道这么突然是做什么,信上没有说。”
无忧接过来看了两眼,又把信还给了他,“你要走?”
“对。”阿九回道。
“什么时候?”无忧低垂了眼眸问。
“不出意外的话,路途遥远,今天就要走。”阿九有点难为的说,“对不住,可能没办法照顾好你了。”
“这样。”无忧语气里满是落寞,“好。”
“我也没带什么东西来,放心不下的大概就是你了,和你说完我现在应该就走了,然后我可不可以交代你一点事情?”阿九听出他的不悦,也是略有些歉意的。
“你说。”无忧看了看阿九,又低下了头。
“我想麻烦你替我向小棠道个别,以后我们应该不会再见到了,我也可以安心下来考虑一些别的事情。还有…我曾经给你的玉佩你还留着吗?如果你想的话,等你身子好些了,不然来卫国找我?”阿九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忽然说的那么明显,别的事情还能有什么,无非就是自己对于无忧的感情。
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对他的照顾,倒成了理所应当的。
假如我已喜欢你,可碍于俗人讥讽从不自知。
这次的送别不同于上次的偷偷离去,是无忧站在了门口,披着一件衣裳看他离开的。
“天凉,你多带些衣裳总是好的。”无忧站在风处,把自己身上的外袍递给了阿九,“天气冷,你去路远,多穿一点没有坏处,穿上再回去吧…”
阿九接过他手上的大氅,翻身上了马。
“你也快回去吧。”
他回眸望了一眼无忧,忽然想起自己和他的所有事情。
那时候他话还很少,一天几乎也不曾说一句话,除了自己也没有人会搭理他,这个突然来的小孩子。
“二殿下快些回去吧?”身边伺候的小宫女怯怯的说道。
无忧没有看她一眼,也不曾理她,只是自己直到看不到阿九了,这才转身往回走去。
我什么都懂,但其实本来,我只是说说,逞逞能。事情没有到我身上的时候,我永远是不怕的。可一旦真的到了,我就开始后悔,我为什么当时可以说的那么硬气。
阿九终究还是再一次回望。
可他还是怕了。
不说破的话,总归都能好的。
目前来说,阿九根本做不到像无忧那般,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
让我再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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