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庾槐上仙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招呼他们的跑堂小二。
风凝霜惊诧片刻,冷静下来:“哼,胆子不小,你焉敢拿个赝品来糊弄本仙?”暗含试探。
小二哈哈一笑:“也不怕和你们说个真相——这聚魂鼎其实已经无用,因这上面裂了一道缝。”他转动小鼎,上面果然有一道细细的裂缝,“看见没?真的鼎是裂了一道缝的。你拿的,确实就是个赝品……”
他话还没说完,眼前绿光一晃,全身力气就像被抽空,只听耳边风声呼啸,一眨眼的功夫,不知怎么地就身处在了一条偏僻的巷子里,正被两个“姑娘”上下其手。
刚还与他对话的白纱覆面女子,使劲扒拉自己脸庞,咕囔着什么:“是不是戴着人皮面具?”另外一名绿衣女子正一手按在自己印堂上,像在沉思。
小二羞红了脸,不知要不要喊一句“非礼”,那绿衣女子突然一摘束发冠,竟摇身一变成了名美男子,玄色武袍,银发如霜——他瞳孔地震,内心悲喜交加:如今不止女的看上他,连男的也看上他了?果然,他是帅的。
“你不是师叔。”银发男子猛的掐上他脖子,低喝道,“聚魂鼎你是怎么得到的?说!”
小二这才慌乱起来,瑟瑟发抖,“大、大侠饶命。是刚才一名客官给我塞了一锭银子,说借我这个鼎,让我上去说前面这番话……”
“那你怎么说得那么投入?”风凝霜不死心,继续扒拉他的脸。
小二赔笑道:“难得被人重视一回嘛。而且看大家好像对这鼎都很震撼的样子,我就想起那人对我说的,叫我说得越生动越好,只要揭穿你这拿的是假鼎就可以。”
风凝霜如被泼冷水,僵在原地。傅天霁冷声喝问:“那人还说了些什么?可知他去向?”
“只说了一句:好好留着鼎,我择日来取。若那两个‘姑娘’想将这鼎取去,也由得他们取去。然后他就离开了,我也不知道他的去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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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被黑云遮盖,空气焖焗,在蓄谋着一场大雨。
风凝霜在前方走着,傅天霁落后几步,这个时辰是他每夜打坐逼毒的时辰,否则体内毒素的攻击会比白日更深。他硬生生忍着,劝风凝霜:“回去吧。刚才小二的话你也听见了,师叔是早就认出我们俩了。”
“我们难道不可以守株待兔么?”风凝霜捏紧拳头,“就暗中守在麓庐酒馆,等他现身取鼎!”
“不可能的。‘择日来取’是择哪一日?等多少年?再说这鼎已经废了,他会不会来取都是个问题。”
“我不信,我们明明差一点就——”
“霜儿。”傅天霁忍着体内剧痛打断她,“他有心躲着,我们也毫无办法。这毒假以时日定能逼出,何必执着于这一时半会?”
风凝霜不说话,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一个御剑腾空。
傅天霁措手不及,赶紧运起轻功跟上去,一边还得压制体内噬人的疼痛,汗出如豆。
眼见就要追上风凝霜,她忽然落到地面,冲前方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大喊:“晚辈风凝霜,有事求见师叔祖。求师叔祖现身!”
傅天霁落到她身边,环顾四周——一片芭蕉林,漆黑广阔。
他眉头微蹙:“霜儿,怎么了?怎么来到这样一个地方叫喊?”
风凝霜不答,再度喊:“晚辈风凝霜,有事求见师叔祖。求师叔祖现身!”
无人应答,连绵无尽的巨大芭蕉叶如魔掌在风中狂舞,像取笑她。
傅天霁扳过风凝霜的肩膀:“霜儿,别犯傻了。我们回去,好么?”
风凝霜充耳不闻,依旧朝芭蕉林深处这般喊。
傅天霁心头微酸:“别这样。回去,好么?”
风凝霜推开他,高喊:“晚辈风凝霜,有事求见师叔祖。求师叔祖现身!”
“晚辈风凝霜……”
一遍又一遍,喊到后来,她声带已撕裂沙哑。
一道电光划过天边,登时暴雨如注,狂砸大地。
风凝霜突然跪倒:“求师叔祖现身!”话音未落,轰隆一声巨响,雷公怒吼,将她声音吞没。
傅天霁紧紧捏起拳头,望着跪在地上的风凝霜,他已无力为她御水。他实在太痛,五脏六腑痛,心更痛。鲜血冲击着喉咙,从嘴角流下。
“霜儿,你这样,是想为师去死么?”他轻轻问。
电光划过,照亮风凝霜惨白的脸,她蓦的冲芭蕉林深处怒吼:“庾槐,你这个缩头乌龟!你不是个男人!你愧对甯弦对你的爱!你、不、配!”
她站起来,架起摇摇欲坠的傅天霁,咬紧牙根:“我们走!”
“且慢。”芭蕉林中忽然响起个惊诧的声音,“你是如何知道甯弦的?”
话音刚落,一位灰袍男子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提手即点住傅天霁几道大穴使其止血,方转头望风凝霜。
风凝霜看着这曾有一面之缘的芭蕉林怪客——这样大的雨,他身却是干的,五官可看出年轻时秀冠一绝,只是如今胡茬花白,头发蓬乱,显得他比实际年龄苍老。
她孤注一掷,果然撞对了!
庾槐激动且有些可怜地望着风凝霜。
“蜀山,种竹斋悬崖顶。甯弦姑姑曾托梦于我。”风凝霜道。
庾槐突然撕开上衣,捶胸大哭:“甯弦啊甯弦,我思念你这样多年,你都不入我的梦!非得我搬去青楼了,你才肯托梦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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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玲苑。
风凝霜终于等到房内那盏橙黄色的烛火熄灭,庾槐推开门,她立刻迎上去,急声问:“师叔祖,我师尊他——”
庾槐面有疲色,摆了摆手:“他已睡了,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亭子就在不远处,庾槐与风凝霜刚一踏入,风凝霜便再按捺不住:“师叔祖,我师尊的寒冰之毒——”
“先跟我说说,甯弦托梦于你都说了些什么?”庾槐打断她,胡子拉碴的脸上,双眸却是明亮,显示他世所罕见的修为。
风凝霜默了默,说:“她说的不多,只说让我转告庾槐:好生活着,别总是逃避现实。既然能爱过,已是上天的恩待。她还说,让师叔祖你尽力行善于世,让有情人能成眷属,也算补了她遗憾。”
她刚说完,庾槐又捶胸顿足:“甯弦啊甯弦啊,我如何能放下你啊?你太残忍,你忒残忍!你怎么就先我一步去了!”他扯头发拔胡茬嚎啕大哭,半点没想竖立起前辈的光辉形象。
风凝霜忍着等他发完癫。
庾槐发泄一通后,趴着栏杆低头看鱼半晌,幽幽道:“我那师侄,是我看着他大的,你说老夫完全不在乎他嘛,这不可能。但老夫躲着你们,是因算到自己有一劫——遇到你们不是什么好事。”
风凝霜默了会,说:“恕晚辈直言,若命真的能够算到,那师叔祖也不至于与甯弦姑姑情深缘浅吧?况且师叔祖你的修为冠绝天下,哪能是被什么算命束缚着的人呢?”
庾槐瞅她好一会,扯着白须笑了起来:“你这娃儿,莫在这与我拍马屁,你说来说去,无非是要我救你师尊。”他眨了眨眼,“甯弦那番话,最后一句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吧?”
风凝霜默了会,讷讷地承认:“是的。瞒不过师叔祖,师叔祖果然不同凡响,大智若愚,洞息万事……”
庾槐大笑:“你这剑灵,哪怕是今世获得了人身,骨子里那鬼机灵劲儿还是在。估计也就只有你这样的,才能入得我那高傲师侄的眼。”
一句话竟将风凝霜身世来龙去脉说清,风凝霜感慨:“原来师叔祖早就认出了我。”
“我当然能认得你。当日师兄仙逝,蜀山大乱,老夫因发誓过不再踏足蜀山,因此只在外延山脉守护。那时见天空有七彩光芒溢出,老夫感应到那便是霜吟剑剑灵之魂魄,不知因何故正在逐步消散,老夫便祭出聚魂鼎……”
风凝霜呼吸一窒,屏起心神听。
“这聚魂鼎与牵魂线、幻梦镜,并称蜀山三大至宝。当年老夫因想聚甯弦的魂魄,便将这聚魂鼎一直都带在身上,可是这几百年过去,也深知……深知她再不能回来了。”
他唏嘘着说:“当时见你的灵体正在消散,知我那师侄定会痛彻心扉,心下不忍,便祭出这鼎聚你的魂魄。但聚魂鼎本是聚‘人’的魂魄,聚你这样强大的剑灵之魂魄,自是承受不起,所以裂了一道缝。但幸好,你的魂魄也重新凝成,从鼎中脱出,落入人间,这才有后面的你。”
风凝霜怔然半晌,一声喟叹:“感谢师叔祖给予的再生之恩。只是可惜这鼎,因我而全废了。”
庾槐笑:“老夫还没惋惜,你倒是惋惜起来了。麓禹酒馆里,你那段话编得不是挺有趣的么?宝物与人一样,有聚时有散时,今日你看它全废了,没准他日自有用途,这谁说的准?说不定千年后真的有人传闻,你这吟霜仙子是从蜀山老祖手中接过真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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