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蹊跷的血字
傅天霁心头微酸,将她拥入怀中:“不会,我定能想办法带你出去。”
风凝霜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他不稳定的心跳,知道他正忍着相繇之毒的痛苦,便抬手轻抚他脸庞。他亦低下头,琉璃色的瞳孔中映着她的容颜。
风凝霜突然灵光一闪:“对了师尊,师叔祖给你留过十六字诀,那最后八个字是‘遇阻而下,九死一生’?”
傅天霁眸中闪过一丝亮光:“你是说……”
“如果这个‘九死一生’,指的是九门已经关闭。那么这个‘生’,会不会就意味着还有一个生门?”
傅天霁沉吟起来,余光一瞥九头相繇的尸体,“这相繇也刚好是九个头……”
“并且我一路走来,发现相对安全的路,都是往下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脱口而出:
“最后一个出路......”
“就在深潭底下!”
再不多言,傅天霁快步走到潭边,灵力一探,果然发现这是活水,也就是说,必有源头。
事不宜迟,傅天霁当下就带着风凝霜,运了避水诀,御剑一路往下飞。
潭底很深很深,道路仿佛无穷尽,他们御剑足足飞了一个时辰,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漩涡,像是连接某个空间的出口。
傅天霁伸手探了探,抱着风凝霜一步踏入。
仿佛跃出水面的鲸鱼,两人从一潭底呼啸冲出,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冲出的地方,竟就是种竹斋绝壁悬崖顶那个景色秀美的大湖!
原来这湖中自有深意,难怪他这师叔能够清楚魔窟底的怪物,又施法不许人轻易御剑而上,原来是意中有意。
两人攀爬下悬崖后,一路回到弄水轩,天色已晚。
粗粗一算,从魔窟开启那日到现在,足足过了五天。
两人困身多日,真不知外面乱成了什么样。但现在无暇想这些,傅天霁还得及时逼出自己身上的毒。他伸手抚了抚风凝霜的脸颊,柔声道:“好不容易出来了,怎么你好像不是很高兴?”
风凝霜勉强挤出个笑容:“哪儿有?我高兴得很。我先回去歇一会,晚点想办法给你解毒。”
傅天霁笑了笑,正要回她,她已经转身回屋。他以为她是太累了,便也由她去了。
风凝霜一回屋,迅速回身将房门一关,脚步一软,跌坐在地,眼神茫然空洞。
很久很久,她才回过神,从怀里一块白绢,上面赫然几个血字:
不要相信他。
字迹歪歪扭扭,像狗爬一样,是她标志性的字迹。可她竟一点也想不起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写下这几个字的。从笔画颤抖潦草的程度看,应该是匆匆写就的。
可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为什么自己会给自己写这样的话?这个“他”,指谁?
当时只有她与傅天霁两人,这个“他”,很可能指的就是傅天霁。
这小幅白绢是在她脱下衣物的时候,从贴身衣物里掉出来的。她当时异常心惊,本想直接去诘问傅天霁,后来硬生生按捺下这样的想法。
为什么自己要提醒自己:不要相信他?
她使劲拍打自己的脑袋,记忆到底哪儿卡了壳?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
**
还有一天便是风凝霜的生辰,傅天霁说过要在这一天娶她,果然没有食言。
弄水轩布置好了一切新婚饰品,几位仙侍忙得进进出出不亦乐乎。而风凝霜却像一个局外人,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没有人告诉她,作为一个新娘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是隆重的嫁衣?是华丽的珠冠?是作为新娘的紧张和喜悦期盼的心情?
她觉得她好像都没有。
当仙侍给她披上那布料上乘、缝制精美的嫁衣时,她甚至觉得颜色艳得太过刺目。她问那名女仙侍:能不能改一改,不要那么红?
小仙侍捂嘴笑:哪儿有不红的嫁衣?不红能叫嫁衣么?
她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话。又问了一个问题:她可否见一见傅天霁。
小仙侍又捂嘴笑:成婚前的一天,哪儿有新娘见新郎的道理?
她闭嘴了。
看着那些仙侍们忙忙碌碌,她忽然想出去透口气。于是穿着那身大红嫁衣,出去了。
她还是想见傅天霁,此刻的傅天霁应该在闭关。她查过医书,相繇的毒无药可解,唯独能靠一个人强大的修为逼出来。按照傅天霁逐渐恢复中的灵力,毒是迟早可以逼干净的,她不怀疑。
所以去见见他应该也无妨。
但往他的住处走了几步,她又犹豫了。去见他,问什么,说什么呢?好像有许多问题想问,却又没有一样能形成具体内容。
最后,思绪再度停留在那五个字上:不要相信他。
她得问出什么样的答案,才能彻底消除这几个字带给她的困惑和疑惧?
她想,也许她得像鸵鸟一样将头埋在沙子里面,不去想太多,这样会比较好受。可她觉得她实在办不到,成亲像是一个闹钟,吵醒了她之前所有埋葬在心底的疑窦。她心中憋得慌,想找个人说说话,随便是谁都可以。
她往种竹斋走去,想去见一见众精怪。西瓜大叔聪颖、榕树爷爷睿智、芦笋姐姐善解人意。且和他们聊聊,也许他们能够回答自己的问题,明白自己的心境。
可种竹斋居然冷冷清清的,她大声呼唤众怪,也没有一只回应她。她喊累了,最后一屁股坐在小竹楼的竹阶上,托着下巴看月亮。
是谁都好,来个人陪她说说话吧,快憋疯了!
兴许是这想法太强烈,果真召唤来了一个人。
魏琰玉。
魏琰玉是从竹林里走出来的。一如初见她时一样,他身着清浅的蓝色长袍,衣角绣着几丛浅淡墨竹,对她微笑:“恭喜凝霜明日大婚,我是特意来看看你的。”
风凝霜像溺水的人一下捞住一根可呼吸的芦苇,从地上跳起:“魏掌门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些问题想与你聊聊。”
魏琰玉温温一笑:“好。”言罢,转身行入竹林。
竹林里道路曲径通幽千万条,魏琰玉却走得熟稔,“其实师弟的这座峦岛,我曾是常客——对了,你们此前被困魔窟一事我已知晓,幸得师叔祖留了这么一条路。”
风凝霜点了点头,看起来他还不知道程梦鸢暗算幽雪一事。不过,她眼下也没心情追究这事情。她拢起袖子,轻轻叹了一口气。
魏琰玉温声道:“明日便要成婚了,怎么眉头不展呢?有什么问题,不妨可以对我说一说,憋在心里,总归是难受的。”
“谢掌门师伯。”总算盼来个睿智识广的听众,风凝霜索性直言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我总觉得心里面很忐忑。我就要嫁给他了,可我总觉得,我看不清楚要嫁的这个人。或者说,我好像并不了解他。”
魏琰玉顿了顿,“是觉得他不够爱你?”
“不。”风凝霜摇了摇头,“他很爱我,这点我能够肯定。”
“既如此,那就不必拘泥于是否了解。只要两人倾心相爱,总会有一生的时间慢慢去了解对方。”
风凝霜沉默片刻,“那哪怕是知道对方有很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也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么?”
魏琰玉脚步微不可查一滞,缓道:“既然他是爱你的,那么他瞒你,必然有他的理由。你若是爱他,需得信任他。信任对两个人是很重要的。”
“我知道。但我的心就是很难安静下来。”风凝霜咬着嘴唇说,“师伯,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魏琰玉又是微微一顿,沉默半晌,轻叹一声,春风化雨般答:“喜欢过。”
“那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吗?”她穷追不舍,将内心的疑问和盘托出。
魏琰玉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觉得呢?你喜欢傅师弟,有理由吗?”
“有啊!”风凝霜扳着指头如数家珍,“他好看,修为又高,对我很好,又很会保护我……”
“那你觉得他喜欢你的理由呢?”魏琰玉说。
风凝霜一下有些颓:“不知道,他说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原因的,喜欢就是喜欢。那师伯你呢?你喜欢那个人,有理由吗?”
“对我来说,是有的。她有着自己独特的天真烂漫,又是一个很勇敢的姑娘。每一次看见她,我的心里都有温暖的感觉。只是这样看着她,我便觉得十分快乐了。”魏琰玉侧过头,眼睛里映着月色的柔和。
风凝霜叹了口气:“你看,我就说吧。喜欢一个人,果然是有理由的。”
魏琰玉却是笑了笑,说:“不早了。你穿着这身嫁衣走太久,难免会脏了裙角。别胡思乱想了,我送你回去,好生歇息,明日安心做个新娘子。”
他走出好几步远,回头一看,风凝霜还是呆在原地,耷拉着脑袋,眼神晦暗,夜风偷偷拂起她鬓边几丝碎发。
他慢慢朝她走去,想为她别一别飘起的碎发,伸手之际,心底倏然一叹,终究还是垂下手。这时,风凝霜忽然抬头:“师伯,他过去喜欢过一个女子,这事,你知道吗?”
魏琰玉神色一凝。
“师伯,你若知道些什么,告诉我,可以吗?”她语声柔柔,近似相求。
魏琰玉没有说话,一声轻叹。似乎在说:你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师伯,告诉我。”这一次,她语气坚定。
魏琰玉沉默半晌,道:“好,你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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