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抢亲又抢亲
池轩看着山下死伤的弟子,心中涌上强烈的悲哀和愧疚。如果不是自己为了一己私心撒手宗门事务,放任弟子肆意践踏规矩,没有任何约束,又怎会导致今天这样的局面。
一位弟子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来到池轩面前,声气微弱道:“宗主,常州一脉弟子都已经被……尽数剿灭。”
“对不起。”池轩愧疚道。
“修行是自家事。他们有今日天的下场,都是咎由自取,与宗主无关。”他叹了口气道。
“山桥。”池轩直呼这个关门弟子的名字。
“弟子在。”余山桥。这是他的全名,也是师傅平日里习惯叫的名字。若是平时被师傅叫作山桥,他会感到极其亲切,此时却只有不安和担忧。
“从今以后,你就是雨水宗下一任宗主了。”池轩道。他的语气微弱,像个垂垂老矣的迟暮之人。
余山桥急忙要拒绝,却被池轩挥手打断。
“我已经时日无多了。你做宗主,我很放心。”他欣慰笑道。
“能和梁兮一同死去,我无悔。”
魏道先捂住嘴,轻轻咳嗽几声道:“谁说你要死了?”
池轩和余山桥同时期望的盯住魏道先。“大道崩塌,你能修补?我从没听说过有如此道法。”他疑惑道。
“你没听说过不代表没有。当然我做不到,不过我有这个。”魏道先说着从袖中取出几枚玉钱。
“白玉飞钱?”池轩惊呼道。
“你也知道?”魏道先皱眉问道。
池轩不明白魏道先什么意思,轻声道:“白玉飞钱虽然稀有,但寻常典籍就有记载,这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谁都知道?”魏道先看着掌心玉钱,喃喃道:“师姐留给我这么多白玉飞钱,可她和师傅师兄们从未提及。藏书室典籍四万卷,我也没有见过任何记载。”
白玉飞钱,亦石亦道。十二万年前,天道崩塌,致使异族自天外而来祸乱人间。女娲大神便是凭借此物凝聚世间万道以修补天道,庇佑人间十二万年平安。只是没有任何书籍记载此事,所以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这也是白玉飞钱能够修补大道的根源所在。
“十枚够了吗?”魏道先问道。
“完全足够。”池轩收下那十枚白玉飞钱,向魏道先作揖谢道。
魏道先摆摆手,笑道:“小事一桩,不足挂齿。”
“那是不是说师傅突破六境已是没有悬念的事?”余山桥问道。
池轩十年来难得真正开怀笑道:“算是吧,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余山桥赶紧摇头笑道。“我就是想问问师傅之前说让我做宗主还算数吗?”他笑嘻嘻道。
池轩抬手佯装打下,手却轻轻放在他肩头,爽朗笑道:“臭小子!”
他确实难得真正开心笑过一回。不过今天确实是由衷高兴。有了这十枚白玉飞钱,破境只是时间问题。一个六境,一缕纯粹道气,一半寿元,足够救回他的道侣了。
魏道先和林书没有久留。把人家一座宗门数十个山头打得稀烂,再怎么有理由,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两个人在山间小路穿梭而行。看着魏道先的背影,林书犹豫后还是问道:“池轩既然说让你随意挑选几件法宝做交换,你又为何拒绝?”
魏道先没有停步,边走边说道:“那些东西对我来又没用,再说了,我也不是图他的法宝才给他那几枚白玉飞钱的。”
“可你师姐既然留给了你,就不是叫你做善财童子的。”
“十枚而已。我还有七千枚呢!我自己也用不上多少。你要是需要,尽管说,数量不是问题。”
他心情很是舒畅,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能做个有钱人?
“总是要为日后早作打算的。”林书道。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一切随缘。”
林书摇摇头,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都是些身外物,没必要太过在意。多结交一个朋友不是坏事。将来有了道侣,成亲的时候多一个酒杯,多一分热闹。”魏道先笑道。
“修行未成,找道侣做什么。”林书淡然道。
“哎,咱俩现在同境,你还想教育我?”魏道先转头看着林书道。“结不结道侣,不是你能决定的,缘分到了。你拦不住的。说不定哪一天你还得来我帮你抢人呢!”
林书皱眉微怒道:“一天到晚说不出几句正经话!”
“做人要正直,诚实,善良,果断,就是不能太正经,太正经,找不到道侣的。”魏道先道。“你以后肯定找不到道侣,说不定还要人家倒追你。”
林书白了他一眼,加快步伐赶路。跟魏道先聊天,聊不过:讲道理,讲不赢。这大概是和他一块儿远游唯一烦心的事。
魏道先穿过山路,正是中午,一座繁华城市出现在眼前。
他顺着主城大路一路逛着,突然拍了拍林书的胳膊,指了指前方道:“哎,怎么说?”
林书皱眉反问:“什么怎么说?”
没见过人家新郎接亲?难道还要凑近了去看?
魏道先笑眯眯道:“结婚大喜之事,这不得混进去喝几杯喜酒,沾沾喜气?”
林书眯眼看着魏道先,眼神里尽是嫌弃。
“这有啥的。走走走。”魏道先大笑着拉着林书就往前跟上。
一座富丽奢华的府邸外,正有人拿着请柬和贺礼赴宴。
林书问道:“人家又没请你,你怎么进去。”
“看我的,我让这家主人亲自出来迎接咱俩。”魏道先拍拍胸脯得意笑道。他取出两件道袍,丢给林书一件。“衣服穿上,等着就行。”
“恭喜恭喜啊,马员外。”
“多谢多谢,快请入座。”
一位中年男子笑着向络绎不绝的宾客道谢,笑容爽朗。他看着满桌的宾客,心中宽慰不已。突然眼睛一酸,忍不住伸手揉了起来,一抬头,竟看见府外不远处有金光闪现,两朵七彩祥云向着这边飘来。
他心中震撼不已,赶紧叫上管家和几个家丁急忙往外赶。
魏道先带着林书慢悠悠走到门口,正好遇上刚出门的员外。
马员外眯眼细看。清楚看见了两人头顶各一朵祥云,一身仙气飘飘。他不问身份,向魏道先打个稽首恭敬道:“不知二位神仙远驾何来,可否赏脸到府中喝杯喜酒,也让我等沾沾神仙的仙气。”
林书瞥了眼身旁的魏道先。魏道先则是哈哈大笑道:“我二人并非来自此番天地,但既然马员外诚心邀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他转头看了眼林书,使个眼色。林书虽然不愿意,还是微笑着点头道:“可。”
如同得了圣旨般欣喜的马员外惶恐道:“那就请神仙快快上座!”
魏道先点点头,嗯一声,向院中主座径直走去,林书只好跟在身后。
魏道先坐了下来,拿起一个精致的翡翠酒杯,一饮而尽。笑问道:“怎么样?”
林书皱眉摇摇头,自顾自喝酒。
“还害羞。”魏道先呵呵笑道。
新郎入场,立即引来满园宾客的各种赞颂之词。
魏道先随意看了一眼,道:“还算是个俊朗的小伙子。”
林书看都不看,点头嗯一声道。
“你来蹭人家的喜酒喝,也不看一眼,赞言几句?”
“是你一定要来的,我可没说要和什么酒。”
“你什么时候学的讲这种歪道理。”
“什么?”
“我让你来你就来了?我可没叫你喝酒。”
“那个马员外叫我喝的。”
“呵呵。”
新人一拜天地!
司礼高声道。
所有人放下手中酒筷,全部望向新郎官和新娘子。
新郎满脸笑意就弯腰拜下去。新娘却迟迟不见动作。
魏道先转过身喝起酒来。这新郎应该尴尬得很吧。
场面一时间如凝固住。
马元笑呵呵地刚要说话,一声大喝传来。
“慢着!!!”
魏道先皱眉望向大门。林书置若罔闻。
一位身材高大的武将骑着一匹乌黑大马从正门向园中行来。身后跟着大量身穿重甲的士兵。
来者不善。马元收起所有情绪,转身向那武将走去,陪笑道:“下官以为大人有守卫一城的要务在身,故而未敢烦扰大人,还望大人不要怪罪。”
那武将冷笑一声道:“我这不是来的刚刚好吗?”
马元心中一沉。我与你张鹤素无恩怨,你难道非要在这时候找我的麻烦?
“就是知州大人也不会像张将军这般,坐在马上与我父亲说话吧?”马致才脸色不约道。
“哟,马大才子不高兴了。我的错我的错。”张鹤翻身下马,看着马致才,笑容玩味。
他缓缓走到主堂中,一手握住腰间大剑,大声道:“皇帝昨日驾崩了。”
一座园中上百宾客全部窃窃私语,不敢相信,不过五十的皇帝竟然一夜之间驾崩了?
“从以后不会再有皇帝了。四位皇子共分了云山国,我们徐州如今已是二皇子的属地,知州大人已经死了。”他始终看着马元父子,就像这番话是专门说给他二人听。
马元和马致才呆滞在原地,怔怔无言。
马家富甲云山国北部四州,在朝中与三皇子关系最是密切,每年给三皇子奉上金银珠宝无数。在朝中为官的马氏子弟大都受到三皇子提携,如今北部四州尽为二皇子属地,他马家还有活路可言?他马元的儿子敢强娶知州之女,不就是靠着马家深受三皇子器重。
“放心。”张鹤轻拍马元的肩膀道。
马元吓了一跳,连张鹤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都没有察觉。
“马家对二皇子来说,一样极为重要。所以马员外也不必担忧马家以后的处境。”张鹤道。
马元转头盯着张鹤,不敢相信。
张鹤轻笑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马元轻舒了口气,却又被一句话吓得紧绷起来。
“以后我就不是张副将了。是二皇子亲封的定远将军。”他语气平常,却在马元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定远将军,统帅北部十二万铁骑。
他走到知州之女的身边,低头轻声道:“朱紫兰,本将军说过,你会是我的女人。”
张鹤狂笑起来,转过身收起笑容道:“感谢诸位好友亲自赴宴,祝贺我与紫兰的结婚大喜。”
魏道先和林书你看我我看你,敢情这俩货都是仗势强娶她人?
“张将军雄才伟略,盖世无双,与朱小姐简直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一个人带起上百宾客的疯狂吹捧。审时度势,自古以来的道理。
魏道先二指轻捏酒杯,讥笑不已。林书只是冷哼一声。
张鹤瞪了司礼一眼。他立刻会意,高声喊道:“新人,一拜天地!”
张鹤得意洋洋地笑着,一手抓住住朱紫兰的肩膀强行往下摁。
她自始至终没有任何言语动作,在弯腰的时候落下几滴泪水在地上。
“你不是喜欢多管闲事吗?”林书看向魏道先道。
“这……叫我怎么管?”魏道先都想问问自己。
夫妻交拜!
话音未落,一名军卒着急忙慌来报。
“报!”他喘着气,一个踉跄摔在地上。
张鹤正要笑着拜堂,却被打断。他眼神阴冷,瞪着那军卒。
他抬起头看见张鹤的脸色又赶紧低下头,声音颤抖道:“报告将军,外面有一个江湖剑客,武艺高超,已经接连杀伤上百士卒,直奔此处而来。”
张鹤仰起头,脸色愤怒可见一斑。他对朱紫兰轻声道:“高昆那个蠢货,真的来了。”
他说着癫狂一般地笑起来。
“尽力阻拦便是,我倒要看看,他能不能走到我面前来。”
“得令!”
魏道先一皱眉,望向大门口。听这话,还有剧情?
半柱香后,一名浑身浴血的青年剑客拖着剑,一瘸一拐的走进园子。
他一个步子不稳,手中残缺的长剑滑落,整个人瘫软倒地,跪在地上。
新娘的盖头微动,传出轻声的啜泣。她抬起颤抖的手,缓缓掀开盖头。
剑客高昆,孑然一身三十年,无心无情,独独牵挂那一袭紫衣。
他捡起剑,强撑着想要站起来。
朱紫兰终于忍不住嘶声裂肺的大哭起来。
高昆抬起头,看着朱紫兰却笑了起来,笑的很难看。
她想要奔向高昆而去,却被张鹤抓住胳膊,动弹不得。
“你为什么要来送死啊!”她哭的声嘶力竭,沙哑道。
高昆没有说话,只是笑着。他的喉咙受了一剑,鲜血直流,已经说不出话了。
“对不起。”朱紫兰泪眼朦胧道。
高昆亦是转笑为泣,泪水混合着鲜血留下。
“杀了他!”张鹤怒喝道。
重甲步兵手持巨剑从高昆身后就要一剑砍下,却突然静止不动。
“好!”有人大喝一声,拍桌而起。
林书没有任何惊讶,喝着酒。
魏道先一脸感动拍手喊道:“感人,实在感人!”
所有人呆呆地看着魏道先。这货哪来的?
魏道先哈哈大笑后沉声道:“想不到在这里也能遇见此等痴情之人。”
张鹤胸口剧烈起伏,眯眼问道:“你又是谁?”
“这还用问?”魏道先一手捂脸,仰天痛心道:“想不到如今的江湖,就已经没有了对我的记忆。当年响震天下的十万大山痴情剑魏本郎如今却无人记得?”
他放下手叹息道:“没听说过我我也不怪你们了。但是你们居然都不认识这位玉虚仙人无双郎林书?”
林书一只手捂住脸,一手紧紧握拳。恨不得从不认识魏道先。
张鹤怒喊道:“把他们两个一起杀了。”
“哎。奉劝一句,我这样的陆地剑仙可不好惹。”魏道先却是语气讥讽道。
一座宽阔府邸外的数千士兵疯狂涌入园中,吓得所有宾客哄叫着四散逃窜。
“你去看看那个剑客死了没。”
魏道先说着自袖中抽出那把剑,往上一抛,长剑飞舞,如砍瓜切菜般杀的数千甲士竟无人敢上前。
林书一手抓起一个,带着高昆和朱紫兰一步掠至屋中。他一指轻点高昆额头,高昆痛苦不堪的脸色就逐渐缓和下来。
朱紫兰哭着抹去眼泪,向林书谢道:“多谢神仙老爷相救,恩情虽万死难报。”
林书双手负后,面无表情道:“与我无关,是他非要多管闲事。”
朱紫兰看向园中被团团围困的魏道先,他一手御剑飞舞,二指一点,长剑得了命令,直指张鹤而去。
张鹤心中一惊,甚至没有看见飞剑的轨迹,就被一剑穿心,当场死去。
“我说了,我不好惹的。不想死的,速速退去。”长剑飞回,魏道先右手倒持长剑道。
士兵们面面相觑,将信将疑地向后退去,生怕下一刻就被一剑穿心。
魏道先看着全部退出去的士兵,收剑入袖。身形一闪来到林书身旁。他瞥了眼陷入昏迷的高昆,语气随和道:“他死不了。只是受了伤,没那么快醒过来。”
朱紫兰抱着高昆,不再哭泣,强挤出一个笑脸向魏道先道:“多谢剑仙救我夫妻性命。”
魏道先点点头,下一刻就绷不住,嬉皮笑脸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古风侠气,不可辜负。我辈江湖众人,施以援手是应该的。”
几句话说出来自然少不了林书的一个白眼。
他滔滔不绝道:“看着他今日的奋不顾身,依稀记起了当年少年意气的我……”
说得林书都忍不住瞪着他。
魏道先看着林书不适应道:“这么看着我干嘛?”
林书皱着眉嫌弃地说道:“你能不能正常说话。”
魏道先尴尬的哈哈一笑。严肃起来。“等他好些,你就带着他离开吧。越远越好,这里已经没有你们的立足之地。”
朱紫兰点头答应。
魏道先一步跨出,凌空而立,俯瞰一座城池。
看似依旧风平浪静的徐州城,其实不久之后就会迎来一场风波。二皇子,或者说各权贵之间的明争暗斗比起今日远远危险的多。他没有杀了马元父子,这样做会给高昆和朱紫兰招来杀身之祸。一个张鹤,不过是一个空有虚位的将军,死了就死了,换个人做不会有一丝影响。但马元不同,他是北部四州首富,一举一动对四州大户都是举足轻重,死了他,二皇子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两个要走出徐州城都难。
他一步跨至更高处,环视一座浩瀚云海,皱眉闭眼,心思微动。
“怎么了?”林书问道。
魏道先睁开眼,摇摇头道:“我没事。”
“想你师傅和师姐师兄了?”
“嗯。”魏道先点头道。“你就不想你的师傅和师兄弟们?”
林书想了想,摇摇头。“我和他们其实相处不多,心里没有那么多感情。”
两个人许久无言。偶尔有微弱的风声。
“我其实不太喜欢和不认识的人相处。”
“你是想说我喜欢多管闲事?”魏道先笑道。
“我只是觉得很多事去管没有必要。”林书看着魏道先说道,“对我们这种修道之人来说没有意义。”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其实也不是什么事都愿意插手。山上人插手人间事务本就于礼不合。”
“那你还要管?”
“我只是有些怕。”
“怕?”
“对。”魏道先喃喃道。“师傅教我说世上之事千丝万缕,纠缠不清,修道之人畏惧因果二字,都想要超脱世外,跳出因果这个天地间最大的囚笼。但他说这其实是做不到的。他希望我不要太过纠结,该做的就要去做,不该做的就不要去触碰那道底线,规矩。但我其实想说,我所做所为其实不过一个本心 。我想,所以我做了,规矩之内,我随我心。我不能被规矩二字就束缚住了。大道无情人有情,大道误人多矣。我怕我真的时时刻刻都想着大道,不敢做,不愿做,被大道二字就给轻易胁迫了。我怕我有一天也变成无情之人,我不愿意忘记师傅,师姐,师兄和我遇见的一切,我需要保持住我的情感不作增减。我也希望能够向好的方向走去,但如果大道在前,却与我心中所思所想相悖,我宁愿不得道,不信道。”
林书沉默不语,许久后自言自语道:“我思故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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