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2
老秦头往远处走,看到一张大鼎,无数变幻莫测的文字堆砌成沧桑巨鼎的形状,又有无数文字飞入其中,冒出的蒸腾热气亦是一个个文字。鼎旁有一文字之碑,刻着“世界之源”。恍然间,他如醍醐灌顶,一下子从梦中惊醒。清醒的世界也随之瓦解,文学已经把现实世界分解成了一个个跃动的文字。而书中的情况也变了,一行行文字活灵毕现,故事之间闪耀着亮晶晶的光芒,书中自有乾坤,人物在时空中划过一条条轨迹,而交汇的轨迹必然引起巧合或者矛盾,所有人物都获得了生机,大家有说有笑,从这里走到那里,俨然成了一个世界。
过了很久,这种奇妙的感觉就消失了。他变得和以前别无二致。他从炕上下来,洗脸,烧水,熬稀饭,切菜,出去走了两圈,对着天空喊了几声,再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此番之后,他仿佛进入了一个世界。这种来之不易的顿悟更激发了他庞大的求知欲,让他如饥似渴地读书。他白天干活,晚上挑起煤油灯看《喧哗与躁动》、《高老头》、《悲惨世界》、《百年孤独》诸如此类,一边读书,一边思考。从此,日夜飞逝,不知不觉过了两年。
不久,老秦头还接到不少媒人的信儿。有知识分子的牌面在,老秦头挺受媒婆的青睐。但老秦头无疑成婚,总是严词拒绝。有一次去镇上赶集,他买洋芋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一个头上裹着黑纱的女人从眼前走过。虽然他只看到了女人的侧脸,却一下子心动了,她的模样好像一个他认识的女子。那女子年纪不大,胳膊上挂着一个树条编织的精致小笼子,笼子里沉甸甸的,已经装了不少东西。
卖洋芋的看见老秦头看得出奇,头一扬笑着说:“这个女的呀,镇上高成的儿媳妇。”
“结婚了啊?”老秦头有些失望。
“哎,结婚不到一年,男人死了,成了寡妇。”
“他男人呢?”
“挖煤时被埋了!”
老秦头听了沉默无言。
“这女的,听说还不到二十。高成命苦,就一个儿子,现在老了没人养了。”
老秦头买完洋芋闷闷不乐地走了,回去左思右想,始终忘不了那女子。
老秦头决定见见她。去镇上一打听,女人回娘家去了。老秦头向媒婆打听到,听说儿子没了,高成也不愿意束住儿媳妇手脚,叫她找个实诚人嫁了。老秦头买了两块钱麻花进了女人娘家的门。
女人的哥哥正在院里砍柴,刚举起斧头,看见进来一个年轻人,模样怪生分的,放下斧头站起身问道:“你找谁?”
老秦头愣了一下,没有回答。
女人的哥哥见老秦头提着麻花,心想莫不是常年不走动的老亲戚家的儿子回来了?镇上很多家庭的儿子去广东、深圳打工去了,不常回来,面上生分也是常事。为了礼貌起见,砍柴的中年男人拍拍手上的灰土,笑着招呼道:“回屋子坐。”
屋里的女人耳朵机灵,问道:“哥哥,谁来啦?”声音清脆,像一个小石子击打在水面上,老秦头听了心里一缩,心里估摸着那就是她。
“来客人啦,你赶紧给人家倒杯茶。”
老秦头跟着男人进了窑洞。窑洞里一个组合柜,几个大木箱,几个老瓮,排列地整整齐齐。炕上铺着几个打补丁的被子,被子上放着一本《海子的诗》。年轻的女人泡完茶,转过头来,看到是一个挺俊俏的小伙子,一下子脸红了起来。
“坐坐坐。”女人的哥哥指着炕边的一个凳子说。
老秦头把麻花放在箱子上,坐了下来,问那个男人:“你是王娟的哥哥吧?”
男人点头。
“我是……我就是……今儿个……找王娟来的。”
聪明的中年男人一下子会意了,妹妹的事自己一直放在心上,妹子还不到二十,男人死了,得再给王娟找个男人。
王娟坐在炕边,嘻嘻地笑个不停。
“那这样吧,王娟他嫂子刚出去串门去了;我妈在另外一个窑里呢,我爹出去耍扑克去了,我先把我爹跟我媳妇叫回来。你俩先聊着。”中年男人给妹子使了个眼色,意思叫他好好招待,这个年轻人看上去还不错。
王娟他哥走后,两人更加拘谨了。
沉默了半天,老秦头终于说道:“你像我的一个朋友。”
王娟烟波似水,荡漾起一圈涟漪,笑着说,“真好。你喜欢你的那位朋友?”。
老秦头点了点头。
“你也读诗?”老秦头问。
“我读不懂,”王娟说“着脸红了,“这是别人送我的。”
“我也不太读。”
不一会儿,王娟他哥和他嫂子,他爹一起进门了。几个人脸上带着喜气,回来的路上早把老秦头打听好了。大家对他挺满意的。王娟嫂子做了几个菜,一家人边吃边聊。老汉儿趁着高兴劲,让老秦头去女儿父母那边活动活动。
时间不长,王娟丈夫的两个老人家就过世了儿子遭了灾对他们打击太大了。不久,王娟就嫁给老秦头了。老秦头的长辈们不赞成这桩婚事,他们嫌弃王娟是个寡妇。早些年,长辈们给老秦头介绍的女人都被他推掉了,如今又自作主张地娶了个寡妇。为这事,他和几个伯伯闹掰了。没几年,生下一个儿子,取名秦博。
如今,早和老秦头断绝关系的伯伯一系,全嘲笑他。王娟跟着陆建峰跑了,给老秦头带了绿帽,他们便笑话老秦头没有远见之明。王娟他哥来看过老秦头,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大家都觉得老秦头挺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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