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子欲养而亲不待
每天中午，老太太都会费尽心思地拾掇许志良的午饭，蛋肉菜鱼变着花样地给许志良做。
今天中午老太太炖了一只许志良五姨姥从乡下送来的大鹅，又炒的韭菜土豆丝，豆角五花肉还有一盘辣椒酱，配上老太太自己晒得萝卜干，许志良吃的香极了。
“姥，我姥爷呢？”许志良咽下嘴里饭问道。
老太太中风之后嘴有点儿歪，闻言长长的哎呀一声，说道：“又下乡喝酒去了呗，喝的醉醺醺的回来，我都不愿意瞅他。”
许志良嘿嘿一笑，他姥爷是县农电局的一个科室主任，经常下乡去检查电网布设进度，一群铁饭碗凑在一起，喝酒在所难免。不过许志良知道，三年之后的下岗潮他姥爷就回家待业了，从那以后整个人的精神都差了好多，直到零九年被单位返聘。
不过许志良姥爷堪称模范丈夫，一辈子没和他姥红过脸，偶尔老太太怼他几句，他也不说话。可就一点，喝多之后爱墨迹，还容易磕巴。
“岁数大了，是得少喝点儿，晚上他回来我说他。”许志良笑着道。
“对！你们说的话他听！”老太太给许志良夹了块儿鸡胗，笑呵呵地说道。
帮老太太把桌子收拾了，许志良和朱志鹏躺在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儿，到一点的时候老太太过来叫两个人起床，两个人就穿上衣服往学校走去。
高中东门外面还是一片平房，许志良记得这片平房大概零四年才陆续开始拆，零六年左右就盖成了一片A县当时最好的小区。
雪又开始下，天地间都一片洁白。
“还是姥做饭好吃。”朱大鹏道。
“那以后就常来。”许志良答应一句，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你打算怎么办？”
“唉，凉拌呗。我就考个二本就可以了。我都和孙悦说好了，我俩一起往辽省考。”朱大鹏嘿嘿笑道。
孙悦是他女朋友，本来和朱大鹏许志良一个班，和朱大鹏一样是个学渣，不过许志良班级的纪律实在太差，高二下学期的时候她家里就找关系给她调到了二十六班。
许志良知道他俩最后都考到了奉天市，朱大鹏是二本，孙悦是三本，不过两个人在大三就分手了，理由是孙悦认为朱大鹏不上进。也是从那以后，朱大鹏仿佛上了发条一般，拼了命地往上钻。
所以说女人是男人成长的良药，这话真没错。
“一段时间内，学历还是挺金贵的。而且我估摸着未来几年就业可能会越来越难，要不你就再复习一年，多吃点辛苦，争取考个好点儿的二本。”许志良语重心长的说道，当然他知道朱大鹏是不会同意的，他也不想改变朱大鹏的轨迹，毕竟按照他原定的轨迹他后来混的挺好，这话只是为了往考试答案上引。
果然，朱大鹏摇了摇头，说道：“我自己啥样我心里有数，就不是个学习的料。你放心吧同桌，我自己有办法。”
“你有啥办法？大仙儿给你托梦了？”许志良笑道。
朱大鹏嘿嘿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许志良点到即止，不再抓着这个话题，转而说道：“陪我去文化用品店买个笔记本儿。”
“好。”
许志良选了个黑色人造革封面的笔记本，笔记本挺厚，纸质很好，十二块钱虽然有点贵，但许志良还是咬咬牙买了下来。
要知道这会儿的许志良一天的零花钱只有五块钱！
许志良回到班级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新买的笔记本上，认真地写下了12个英文字母以及4个数字和公式。没有人知道，这就是零一年高考数学的选填答案！
两节英语课许志良都在认真地做着笔记，他知道自己不擅长背单词，那么现在能做的就是培养语感和听力。学过英语的都知道，有些人单词量一般，但语感很好，考试时候往往凭着感觉就能找到正确答案。幸运的是，许志良就属于这种。
剩下的两节自习许志良都在看语文书，从高一的课本开始看，有些古诗词他还有点印象，有些则完全不记得。
至于理综？完全放弃。
每天无论什么课，许志良都在看语文和英语两门科目，直到有一天马老师实在看不下去了，课后单独和许志良谈了谈。
“我看你最近物理课一直都在看语文和英语，老师不是说语文英语不重要啊，但根据老师这些年的经验，语文和英语呢，都是一门需要长期积累才能提升成绩的科目。况且我看了你们班几次考试的成绩单，你语文和英语都稳定在110以上，数学更是每次都在130以上，但是物理的话最高的一次也只打了79分。所以我建议你还是把时间往物理上倾斜一下。”马老师推了一下镜框，又吹了吹手指上的粉笔灰，继续说道：“你呢，头脑很聪明，但现在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离高考满打满算四个多月。所以我认为呢，现在物理提升个20分，要比你语文和英语提升20分容易一些。你看呢？”
许志良点了点头，沉稳：“我知道了，老师。”
马老师笑了笑，拍了拍许志良的肩膀，说道：“当然了，我这也是一家之言，最终怎么去做呢，还在你自己。行了，我还有课，先走了。”
“老师再见。”许志良礼貌说道。
老男人许志良没有因为马老师的话而有任何改变，他依然我行我素，只看语文和英语。
朱大鹏都好奇地问他，最近怎么不做理综了？
许志良只说最近理科学累了，想换换脑子。
晚上八点五十，晚自习结束，许志良没有选择再上三晚，跟朱大鹏打了个招呼，直接回家。
这个点儿姥姥和姥爷早已经睡着了，许志良轻轻转动钥匙，尽量将开门的声音控制最小，然后蹑手蹑脚地走进屋里。
在洗手间简单地洗漱一下，又用暖水瓶里的热水烫了烫脚，许志良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镜子里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唇边稚嫩的胡茬都在告诉别人这是一具年轻的身体。虽然没什么肌肉，但许志良还是能感觉到久违的轻松和充沛的活力！
“年轻真好。”许志良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道。
如果现在真的是一场梦，那么许志良希望这个梦晚点儿醒来。
躺在床上，许志良胡思乱想着，沉沉睡去。
整晚的梦里都是曹宁，一会儿是陪着曹宁逛街，一会儿是窝在家里看她玩儿狼人杀，一会儿是她躺在自己的腿上问自己喜欢男孩儿还是女孩儿...梦的最后是在一个火锅店中，坐在他对面的曹宁突然变脸问他你是谁？许志良愣了，就要开口解释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发不出声音。然后她看见曹宁接到一个电话，神色瞬间变得慌张，她连着问了几句他没事吧？在哪家医院？然后拎着包匆匆离去...
许志良赶紧起身追了出去，却早已经不见了曹宁的身影，在他的身前，只有一条岔路口...
向左，还是向右？
“小啊，到点儿了，赶紧起来刷牙洗脸吃饭，要不一会儿迟到了。”姥爷推开许志良的房门轻声道。
许志良隐约听见有人再喊自己，眼前的画面也跟着变得扭曲起来，然后许志良一个激灵，就醒了过来。
窗外还是黑咕隆咚的，北方冬天的夜晚总是特别漫长。
“这就起。”许志良答应一声，声音因为刚醒而有些沉闷。
听见关门声后，许志良在床上呆滞了三秒，然后豁然起身。打开房间的灯，床旁边的镜子里还是那个年轻的身影。
回不去了。许志良对自己说。
现在自己可能是沉浸在脑出血后植物人的精神世界，或者已经死去，也许人死去之后就是在另一个平行时空的某个时间点重生，又或者重生在自己死亡前的最后一个梦里。
反正不管究竟怎么样，许志良回不去了。
这一刻他悲伤地有点想哭，却又兴奋地想要尖叫。
在这里，无论真与假，无论梦境或是其他，他的成就都注定超越之前的千百倍！
因为他，将先知十八年！
早饭是姥爷去包子铺买的包子，许志良记得，这是他当年最喜欢吃的一家包子铺，叫玉成面食。
只要许志良上学，他姥爷一定比他起得早，无论冬夏，都去玉成面食给他买包子和豆腐脑，有时候吃腻了，老太太就起来给他炒饭或者煮饺子。
看着刚刚六十出头的二老，许志良在心中告诉自己，一定要努力赚钱，好好孝顺他们！上辈子的许志良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
吃完早饭，许志良在还有些深沉的夜色中朝学校走去，步伐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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