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这日，陆小吾又在后山修剪枯叶。
小宝突然大喘气地跑过来，说是，阿爹忽然晕在院里了。
陆小吾扔下剪子，匆匆随小宝下山，便见院门口围了一大群人，村子里懂医的人折过头来告诉他，阿爹这回突发脑疾，恐怕没活路了！
陆小吾闻言，轻笑一声，并不在意。
他转过背，以元魂进入鸿蒙界，通知已随同他伪装入世的魔灵小弟，给自己连夜送来十株上品仙草。
——没活路？凡医不行，我便以仙草续命，如何没活路？
陆小吾只等着自己的小护法将仙草送上门，结果，因为小渔村实在太过偏僻，他的魔灵走到半途竟然迷路了。
他不得不提着竹篓，一个人踏出渔村，去山外小镇接应他迷路的小魔灵。
临行前，他好生跟家中大弟弟交代，“小宝，照顾好老爹，和怀了小弟的母亲，哥哥去外面寻仙草救老爹了。”
弟弟连忙应是，只盼着他早日求得仙草回来。
可惜小宝不知道，他此去，耽误了许多日子，一脚踏出小渔村，便险些再也没回来。
而害他有家不能回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日夜照顾，精心守护了十八年的凌二道爷。
三个月后。
“临云之雷霆。”
陆小吾手举幻雷戒，轻念熟悉咒语，正劈中一名带头冲出的修士，将其击毙在了滂沱雨水中。
他跳下树，匆忙抹了一把额发，转身再次扑进了黑色雨幕间。
——这已是他给凌二背锅的第三个月。
这些天来，陆小吾不眠不休地替凌二躲避了一茬又一茬七大宗门的追兵，眼下已经时刻徘徊在猝死边缘……
他还记得那一日，他提着竹篓下山，路过凌二被埋的洞府，发现土包下隐约出现塌方后，自己是如何紧张兮兮运去木材，着手加固的蠢样。
之后，他就在垮塌的泥砖下，挖出了凌二的本命法器——幻雷戒。
幻雷戒，本是凌二和他的白月光世兄约定好一起渡劫前，白月光送给凌二骗取信任的法器。
两人一齐飞升时，白月光却暗施秘术，以幻雷戒为引，让凌二成了他的避雷针。
于是才有了自己穿书一开始看到的那一幕。
那日之后，这幻雷戒本该随着凌二在南海上空的自爆而一起消失了。没料到，这东西就掉在花圃附近的土层下，俨然被世人所遗忘。
而幻雷戒的现世，对世人而言，也永远只意味着一件事——那便是，凌二复生归来了。
于是反派们害怕了，他戴着那枚幻雷戒跑下山的第一日，就被镇中的散修们盯上，通知了七大宗门的追兵，直接把他当成凌二截杀。
他倒是想把手中这晦气东西扔了，可该死的是，这法器竟然稳稳锁在自己手里摘不下来。
所以，他现在要如何跟这群抱团小反派们解释清楚，自己真的只是个被凌二的本命法器强行绑定的路人啊……
哎！
也对，十八年了，修真界的小杂兵一代换一代，这一代竟然是连主角都不认识了！
……
“终于……又到这一步了……”
山顶上，凌二负手而立，感受着头顶不断涌动的风雷，不由微微错然。
鸿蒙一梦十八年，终于是又走到了这一步……
凌二抬起头，朝云层中不断闪现的电光摊开手心，承接着纷飞的雨霁。
“前辈……你还会记得我吗？”
……已经三个月了，自那日之后，前辈再没有进入鸿蒙界看望自己。
……是否因为那日自己出言唐突，惹前辈不高兴了？
凌二心中微叹，原是打算等前辈出现，正式告诉他自己再度飞升的打算，可前辈一直未曾出现……他不想再等下去了，出了鸿蒙界，他先是于自己的傀儡之身上使用了还魂大法。第二件事，便是着手布置阵势，踏碎虚空——
他要渡劫，好早点入上界，找出前辈的真身！
虽然在准备渡劫的过程中，他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那就是，自鸿蒙界归来前夕，他曾被一个粗鄙的凡人触了霉头。
当时，他神魂尚差身识，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黑暗中。恰逢洞府塌方，他好不容易熬过无比窒息的一夜，推开层层夯土，便远远看到那身着灰蓝布衣、浑身脏兮兮的凡人，正一脸无辜表情、手握着从他洞府里偷走的幻雷戒，正在召雷劈树，欲继续毁损此处地基！
思及前一夜被困地底的狼狈，凌二就恨不得将对方拖过来一顿毒打。
但对一个凡人动手，岂非脏了自己的修行生涯？
于是凌二神机一动，当场以禁锢之术，将幻雷戒锁在了那凡人手中。
凌二心中丝毫没有陷害一个凡人的愧疚之心。尽管他深知，此举会给那个凡人引发何种灾难……
“前辈……你还好吗？”
他松开紧握的手，回过神来，只想着今夜过后，他就能彻底离开这碍眼的人间，便觉得心情大好。
他再次仰首，望向天际之上，“前辈……等我。”
——前辈，我会有资格，与你并肩同立……俯瞰这飘渺河山。
然而，就在他心思刚落，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那是一道陌生中带着三分熟悉的轻慢嗓音。
“道爷……你这是在干嘛？”
凌二略带犹疑地回过头来。
……果不其然，又是那个和他似乎有些八字不合的粗鄙凡人。
好强大的旋流场——
凛冽深厚且无死角覆盖而下的强压场，如剑光，如鸿影，汹汹而下。
逃至山腰，陆小吾忽然心有所感，这强悍到覆盖半座山的威压……其内的气息未免也太令人熟悉了，只能是凌二无疑。
他艰难地翻上最后一块巨石，抬眼，果不其然，看到凌二一身玄衣如墨，正伫立在风雷中央，身周已布下数道上古阵势，俨然严阵以待。
“道爷……你这是在干嘛？”他抬眉，缓缓地环顾一圈，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竟然没死？”
倾盆雨水中，凌二的目光透过厚重雨幕，正凌厉地盯过来，并未回答自己的问题。
凌二轻嗤一声，接着负手笑了笑。
“那帮人果然是一群废物……连你这么一个凡人都杀不死。”
陆小吾没有接茬，只愣了愣，问道，“道爷……你这是在渡劫？”
“嗯。”凌二点头道，“就是今夜。”
怒云压顶。
山中夜色似已与凌二彻底融为了一体。
陆小吾知道，若此时自己再不做什么，夜色也将带凌二而去。
……他来不及细究为什么凌二复生归来会直接飞升，不走原著的复仇线了。
“那恭喜你了，道爷。”
陆小吾脱口，先以原著粉的口吻轻声庆贺了一句。
随后，他高举起幻雷戒，招出喧天动静，引来身后追兵。
“看到了吗？他才是真正的凌二！这张脸你们总不能再认错吧！”
身后，七大宗门的追兵果然闻风杀至，待看清了凌二的脸，才明白这三个月他们竟一直堵错了人。
“快……可别让这魔头飞走了！这魔头要是入了上界，我等将来恐遭灭顶报复！”
追兵们齐喊着冲了上去。
雨气中，水珠顺着凌二紧抿的唇线和苍白下巴滴滴滚落，那人回过头，忽然远远注视着自己，冷冷地笑了笑。
咔擦——！
第一道劫雷就此落下。
轰鸣声震碎夜空，电光闪烁间，正映着对方那裹尸布一样惨白凄绝的脸。
“魔头——啊！！”
为首冲上前的修士被劫雷余波击中，瞬间便灰飞烟灭。
而凌二还安然无虞地站在上古阵势内。他垂眸，轻嗤一声，忽然又退后了一步。
“唔……”
陆小吾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自己整个掀起，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旋转着，径直落到凌二面前。
竟被凌二扯进了结界中!
他满脸慌乱，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又闻凌二嘴中似默念召雷咒语，右手反扣着他的持戒左手，带着他半跪而下，于雨幕中，将幻雷戒的戒面印入尘泥。
劫雷如蛛网，迅速被幻雷戒吸引而来，窜入连绵山峰，当场又震飞数名追兵。
做完这一切，凌二便抱着他飞身而起。
于是陆小吾就溺在凌二最后冷冷注视他的眼神中丧失思考能力了……以至于浑然没注意到，用完幻雷戒后，凌二是如何将他从高空一脚狠狠踢下。
直至摔在溅水的泥坑里，他才略微清醒了过来。
——依今日所见，凌二复生归来，与初见之时自己记忆中的样子……似乎还是有些变了。
被白月光设计，被家门抛弃，被七大宗门追杀到自爆脱壳，修养整整十八年归来的凌二，神情中再不复初见时的清冷孤高。
这一股戾色，是在鸿蒙界中的自己都不曾见识过的……
就像只动不动就要扎人的刺猬。
陆小吾心中不禁微微叹息……只想着那天自己要是再早一点走到凌二面前就好了，或许凌二就会清楚记得，有人曾专程为他而来，以自己全身的力量，只为替他多挡一道雷。
总有种，所珍视的花草被人摧残的失落感……
于是，陆小吾对白月光的怨念，肉眼可见地又增加了一分。
陆小吾正在心底暗暗诅咒白月光，这个时候，凌二的劫雷也快落完了。
九道雷劫，一道比一道狂烈，打在已经升空的凌二身上。
眼见天际那修长如鹤的身影，迎着电光飞身而起，三魂都化出实体，揽月踏云而去。
万丈云霭裂开缝隙，霞光溢散，整个上天界似在迎接他们的新神。
陆小吾就呆呆楞在山颠，远望着头顶飘然而去的身姿，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其实还不到这孩子能离开的时候，可是来不及了，一切筹划都白费了，就是这么让他措手不及。
凌二凌二……此去一别，天上可就没有我了。
他眼带失落，却闻“轰”的一声，就在他神色怔忪之际，一道比先前九道劫雷加起来都粗壮的雷光，猛然从那裂缝中降下，将苍穹撕开巨大口子。
雷光声势浩大，又径直穿过重叠云霭而来，猝不及防间，将云层中的凌二凌空打落。一大口碎裂血花，于他头顶源源不断绽开。
陆小吾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眼见凌二翻飞而下，便匆匆向那道从天跌落的玄衣身影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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