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话 一梦两百年
“数年以后，你重返东方，寻找当年被蒋福送走的孩子。经历千辛万苦，你终于找到了他们。那时你才知道他们的生母、养父、养母都已经去世了。当你想要把他们带到身边养育时，你却知道已经不能了。”古志森说道。
关恩瞳听得热泪盈眶：“为什么？”
“因为冯女士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腐烂了。”古志森回答。当他说到这里时，冯女士的身体很明显地颤抖了一下，壁炉火光照耀得地上影子歪曲地一晃。
“这就是‘永恒之泪’的副作用。”古志森继续说道，“它禁锢了你的灵魂，把你的灵魂永远地锁在躯体内，却不会阻止肉身的死去。已经活过了八十年的身体早已经死亡，血肉终于开始一点一点腐朽凋零，你周身开始散发出难以掩盖的恶臭，任何常人都不能接近。你明白大限已到，所以驱散了所有的仆人，独自留在空无一人的庄园里等待全身腐烂殆尽。
“然而这个时候，幽鬼出现了——幽鬼本来就是追逐灵体的生物。你那本该死亡却徘徊在人间久久不去的灵魂吸引了大量幽鬼，那些幽鬼本来会将你的灵魂吞噬殆尽。但你的灵魂与‘永恒之泪’融合，变成了不断释放出巨大灵力的能量体，幽鬼们因为饕餮于无穷无尽的灵子，开始畸变巨大化起来，同时它们也慢慢被‘永恒之泪’征服，融合进了你的血肉，化成了有实体的血肉怪兽。你开始指挥着这些幽鬼到处外出行动，委派它们保护蒋福的两个孩子，杀死所有威胁到那两个孩子的人。当幽鬼杀死他们以后，又能继续吞噬他们的血肉，再把这血肉带回你的身体，你发现原本腐烂掉的肉身可以通过这种方式，不断替换更新。于是你就陷入了一个可怕的循环——不断吸引更多的幽鬼，融合它们，利用它们杀人获得血肉，再来反补你的肉体，再活着去吸引更多幽鬼，最后你变成了一个血肉融合的巨大怪物。你长年在地窖里用灵子饲养幽鬼，不断把它们养得畸形巨大，通过地下水脉把它们放出去执行你的命令，甚至还制造出了幽鬼凭依的活死人军团来作你的新仆从。地窖里都是百多年来被你吸纳后用弃的死者的尸骸。只不过，无论什么时候，你们身上的血肉都会散发出腐臭的尸气，所以你们总是要洒很多香水来掩盖。”
关恩瞳骇然，望着冯女士。
“那些人都是死有余辜的坏人。”冯女士冷冷地说道。
“是为了蒋福吗？为了弥补他最后的心愿，照顾好他的后人，所以毫不顾忌地杀死所有威胁、伤害到他们的人吗？”古志森问。
冯女士不置可否。
“蒋福的两个孩子，男孩叫‘蒋孝’，女孩叫‘蒋瑜’。你代代照顾关恩瞳的女系家族，想必她们应该都是蒋瑜的孩子吧。那么蒋孝那一系呢？你为什么只照顾女孩？”古志森问道。
“男人的孩子不一定是他的骨肉，只有女人的孩子才能保证是真正属于她的。”冯女士凄然一笑，“我起先也照顾过蒋孝和他的孩子们。男人总是自负地以为只有生儿子才能传宗接代，只不过他们的骄傲都抵不过女人的多情。蒋孝的孩子传了第三代，就夭折的夭折，早逝的早逝，最后剩下的男丁还娶了个背地里和别人通奸的女人，养了别人的孩子还浑然不觉。蒋家的男系血脉传了三代就断绝了，我给他们的蒋家产业早就姓了别人。”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把专注转移到女系一脉上，这样就说得通了。”古志森点了点头，对关恩瞳解释道，“两百年来，蒋福遗留的产业在冯女士经营下越来越庞大，她从不用亲自出马，只是通过各种手段扶植代理人在台面上经营，如今欧洲几大著名财团背后都有她的影响。她能操控的资金已经超过数百亿欧元了，用这些财富她可以为所有她想要关照的孩子铺平任何人生道路。我想，那位金律师也是因为发现了冯女士商业上的秘密，不，或许只是仅仅窥见了一斑，就招致了杀身之祸吧。”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残忍好杀。如果，那位金吉杰律师不是贪得无厌，想要来讹诈我，我也是会放他一马的。不过如今这么说也已经晚了，他已经死了，他的同伙也已经被我找出来，现在大概尸沉在哪个角落里了。”
古志森对关恩瞳说道：“现在你都明白了吧？”
关恩瞳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古志森示意她向后站，自己走上前来面对冯女士。
“你是个很聪明的家伙。我一直以为缠在小瞳身边的只是一些别用心的流氓，但没有想到你竟是克兰勋爵的族人。的确，从某些方面而言，你是有克兰勋爵的风范。”冯女士说道。
“那么，就恕我斗胆以克兰勋爵族人的身份向您提出请求——请将克兰勋爵借给您的‘永恒之泪’归还出来吧，冯女士，不，应该是蒋夫人。这是当年你们签下的契约里约定好的事，今天就让我们将它完成吧。”古志森说道。
“你的意思是，让我自己主动乖乖去死吗？”冯女士直视着他，目光仿佛会洞穿一切。
“生命之所以宝贵，因为它只有一次，非常有限、珍稀、一旦走过就不能回头的一次。没有人可以改变生命的进程，即使是‘永恒之泪’这样的神物也不行。在你获得‘永恒之泪’赐予的虚假生命的同时，你已经慢慢失掉了原本作为人的一切。克兰勋爵知道，所以他只能暂借你五十年，想弥补你未能和蒋福白头到老的遗憾。但这五十年光阴，已经给你带来了莫大痛苦，在五十年之后，残留的‘不死’只会侵害你越来越深，让你变成越来越不像人的怪物，最后甚至连曾经对爱的记忆也都会失去！”
冯女士停顿了一下，回头望着壁炉上和关恩瞳母亲梁馨的合照，若有所思。
“在地窖的密室里，我看见了满墙的照片。有阖家老幼的合影，有夫妻相别的合影、有朋友相聚的合影，那些照片给我最突出的感触，就是每一张都充满了‘爱’！不仅仅只是照片中人彼此之间相互爱护着、关心着，也反映出拍摄照片之人对于他们的深切的爱。蒋夫人，他们应该都是蒋福的后代吧，是你对于他们的爱，关怀着他们的成长、成家、立业、老去，直至走完一生。你并不是因为怀着恨意而停留在人间的，而是因为你想要缅怀蒋福的爱，想要弥补他一生都没有子嗣的痛，想要永远替他守护着血脉的延续。但你是做不到的，那对你也太沉重了，不是你应该承受的！”古志森说道，“放下吧，蒋福在地下已经等你很久了。那些孩子的未来，关恩瞳的未来，就交给他们自己去把握吧。”
冯女士长长出了一口气，最后的两行清泪垂下来，带着无限爱怜的眼神望着关恩瞳：“小瞳，我可以抱抱你吗？”
古志森向关恩瞳点了点头，关恩瞳鼓起勇气向前走去，来到冯女士的跟前。冯女士轻轻张开双臂，搂住她，轻声在她耳畔说道：“你可以……再叫我一声姨婆吗？”
“姨婆……”关恩瞳五味杂陈，缓缓伸出手去，回应她的拥抱。
“真是好孩子。”冯女士松开了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对古志森说，“你的故事，让我像是做了一场很长久的梦……我从得到‘永恒之泪’的那天开始，就一直都醒不过来。也许……我正等着有一个人能发现我的梦，来将我从梦中唤醒……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古志森。”
“古志森，谢谢你。我把这个孩子，就交托给你照顾了。”冯女士挽着关恩瞳，将她带到古志森的身边，自己转过身向壁炉走去。
突然，她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全身冒出黑气来。周围那些僵硬的仆人们也纷纷动起来，向她走去，将她围在核心。冯女士痛苦地滚到地上，像犯病一般抱着头大声哭叫起来，手脚乱挥乱挣，扯得地毯毛片纷飞。
关恩瞳见状，心焦地大叫：“姨婆！姨婆！您怎么了？！”
古志森一把拉过她：“糟了！已经晚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关恩瞳急问。
“这两百多年里，她融合了太多的幽鬼，现在她的灵魂已经和无数的幽鬼绞缠在一起，如果失去‘永恒之泪’，她会死，那些幽鬼也会死。幽鬼们不想放弃‘永恒之泪’，所以抗争起来，蒋冯氏的人格就要被吞没了！”古志森皱眉凝目说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
“你赶紧跑！跑的越远越好！”
关恩瞳还没明白古志森话的意思，黑暗就已经瞬间笼罩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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