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第 104 章
“好好好!”小井拍手, “白老爷也在为自己能够尽一分力,疼爱儿子欢喜呢。”
谢树棣目露无奈:
这确定是欢喜吗?
谢树棣的目光落在那蔫耷的老母鸡身上,尤其是小眼睛处的毛羽, 那儿微微有些许的潮湿。
这是哭了吧。
顾昭反驳:“不,白老爷这是太欢喜太感动了,这叫感动的落泪。”
她微微侧了个头, 神情认真的和谢树棣解释道。
“谢公子有所不知, 这当爹的可能会不疼爱闺女,但多多少少都会心疼儿子,只是咱们白老爷这会儿不知道罢了。”
“莫说小井姑娘和谢公子这等干亲, 就是我这个外人瞧了,都想着帮白老爷一把。”
“免得他以后慈父心肠起了, 小晗却早已经长大成人,年老时懊恼,世间没有后悔药,那不是徒留憾事了?”
顾昭说完,只觉得自己今天棒棒的, 又做了一回大好事哩!
父子间缘深情浅,那就好好的培养培养父子情!
遇到了问题,不思量着解决, 只叹命里的缘分, 这可不是她顾小昭的原则。
瞬间, 顾昭眉眼舒展, 笑得眉眼弯弯。
谢树棣面露纠结的神色。
乍然一听是对的, 再一想, 它……它也是对的。
不过, 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妥嘞!
罢罢, 总归娃儿小晗有青壳个大又浑圆的大鸭蛋吃了,补一补,那奶膘很快就又养回来了。
想罢,谢树棣也眉眼舒展,同样笑得眉眼弯弯。
老母鸡身子里,白景山蔫耷又疲惫的眯了眯眼。
“咯咯,咯咯。”
生蛋,真的好累!
“一、二、三四十九、五十,咦怎么还多了一个,怪哉怪哉。”
小井是个讲究又有些较真性子的井灵,临走之前,她手指点点,隔空数了数那蛋,有些意外的喊道。
顾昭看了过去。
只见鸭舍里,另一只母鸡和公鸡缩在角落里,它们离白老爷母鸡远远的,就像瞧怪物。
那轻颤的毛羽,小眼睛里的震惊,无一不让顾昭怀疑,这两只鸡是不是要成精了。
顾昭仔细的瞧了瞧,确定这两只鸡只是震惊白老爷母鸡居然生了这么多的蛋,还个个不是自己的娃儿。
看来,这公鸡母鸡都是有脑仁的,她不单单促进了白家父子间的情分,她还救了两只母鸡的鸡生呢。
福生无量天尊。
真是功德圆满。
顾昭矮了矮身,也不嫌弃这鸭舍狭窄,进去翻了翻,从青壳的鸭蛋下头翻出了一颗黄壳的。
回头对小井和谢树棣道。
“多的那一个是鸡蛋,白老爷自个儿多下的。”
小井:“成,没有少就好。”
她的目光落在白老爷身上,声音有些欢喜,葫芦髻的小葫芦迎着熹微的光亮,漾起徐徐晨风。
“树弟,顾小郎说的对,白老爷对咱们小晗还是有父子情分的,瞧,他还添了一个鸡蛋哩,不过,他做的还不够,怎地都比不上咱们,这黄壳的蛋,委实是小了一些。”
小井说到后头,神情有些嫌弃。
显然,作为许多娃娃的契爷,收多了凡人供奉的个大浑圆青壳鸭蛋,她有些瞧不上这黄壳个小的鸡蛋。
顾昭多瞧了两眼,替白老爷说了句公道话。
“虽然不若小井姑娘送的鸭蛋个大,不过在鸡蛋里,这蛋算大个的了。”
“再说了,鸡蛋鲜嫩
,小娃儿脾胃弱,小晗早上吃一杯嫩嫩的蛋茶,也是极好的。”
这话一出,小井目光炯炯的看着鸭舍里的白老爷。
白景山老母鸡的身子一僵。
咋地了,咋感觉哪里凉飕飕的。
……
片刻后。
小井有些惋惜的摇头,“罢罢,吃鸭蛋也是一样,等小晗吃完鸭蛋了,我再送两篮子过来,到时再麻烦白老爷吧。”
顾昭忍笑,“成。”
……
小井化作水雾,倏忽的包裹做旁边的谢树棣,水炁无形无状,一会儿像那华盖盛开的繁树,转眼却又像货郎带来的八爪大鱼。
“顾小郎,我和树弟先回去了。”远远的,小井利落的声音传来。
顾昭摆手,“成,回头去我家做客。”
“哈哈,一定一定。”
街坊邻居,就是要多走动走动,那才更加的亲香呢。
不过是片刻时间,只见水雾翻滚,似腾云驾雾,眨眼便不见了葫芦髻的井姑娘和面容温和的谢公子。
顾昭瞧了瞧天色,此时晨光熹微,宅子里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声,那是大家伙儿要起了。
“辛苦白老爷了。”
顾昭手一扬,将老母鸡身子里白景山的魂请了出来,客气的冲他拱了拱手,笑眯眯道。
……
“你,你是谁?”白景山惊魂未定。
他侧头,瞧见茅草堆上的老母鸡倏忽的睁开了眼。
只见它有些莫名的摆了摆头,显然没有刚刚下蛋的记忆。
就像是疲惫的人睡了个充足又香甜的觉,原先有些蔫耷的精神,一下就精神起来了。
“咯咯咯,咯咯咯。”
老母鸡昂首,偶尔拍拍抖抖翅膀,小眼睛机灵,走到食槽那儿便笃笃笃的啄食。
白老爷心里有着不详的预感。
这,这老母鸡咋没有一丝一毫不舒坦的模样嘞?
何止是没有不舒坦,它还精力充沛。
老母鸡饱食一餐,瞧着角落里眼睛古古怪怪的一公鸡一母鸡,被那眼神瞧恼了,扑棱着翅膀,细骨伶仃的两只脚跑得风起。
“笃笃笃。”这是啄鸡的声音。
“咯咯咯。”
“喔喔喔。”
鸭舍这一处鸡飞狗跳,最后老母鸡翅膀一扑棱,鸡毛乱飞,一跃跃到了鸭舍高高的横梁间,宣告了胜利。
“咯咯咯!”
同样的音色,不一样的精气神。
顾昭忍不住哈哈笑了一声。
“好了,白老爷,别贪瞧热闹了,你该回去了。”
白景山羞恼:他没有!
还不待他开口,随着话落,白老爷只觉得一股熟悉的晕眩随之而来。
如坠云里,如坠海里……坠啊坠啊,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又或许是万年。
床榻上,白老爷倏忽的睁开了眼睛。
“白老爷,对家里的人和娃儿好一些,别只顾着讨小娘子自己享乐,哼哼,你要是再那般小肚鸡肠,很快,你就又能感受感受,这小肚鸡肠是何等滋味了。”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在白景山耳朵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的音色清冽干净,不疾不徐,隐隐还带着笑意,然而里头的意味却不那么和善。
白景山一下便从床榻上翻滚了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
他身上哪里都是痛的,尤其是某一处。
“嘶!”白景山倒抽凉气,痛苦得面目狰狞。
这熟悉又该死的虚弱和疼痛。
不过,眼下他顾不上了这痛苦了。
“谁!是谁!”
白景山提高了嗓门,手扶着腰,眼睛张惶的四处张望,许是因为疼,他眼角沁出了一抹水润。
“你到底是谁?为何如此捉弄我!”
“是谁求大人明示,我给大人烧香,五牲十二果,香烛纸钱,我,我一定捡好的来!”
白景山捶地,说到最后呜呜泪流,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顾昭铁石心肠,没有理会。
明示?
她明示了呀。
不要小肚鸡肠,就不会小肚鸡肠啊。
话都说这么明白了,以后他要是再犯,遭罪了可怪不到她头上。
……
瞧着符箓的符光没入白景山有些白胖的身子,顾昭这才满意,提着六面绢丝灯笼走了出去。
屋门处的身影一淡,似风又似光。
顾昭抬头,天光微亮。
下了一夜的雪,厚厚又灰蒙的云层退去,天边霞光染红了绸带般的飘云。
果然就是要做好事,这不,阴了几日的天空都云尽光明,只天畔缀一些无形无状的云。
今儿又是能参悟云篆的一日。
顾昭低头,从六面绢丝灯中拿出一个册子,笔走龙蛇的在其中一张符箓图案旁落下了名儿。
小肚鸡肠符。
以后这符箓就叫小肚鸡肠符了。
纸张簌簌翻翻,数十张黑墨毛边纸的符文闪过,最后,落在掌心上的是靛青色的书壳,上头龙飞凤舞的写着云篆二字。
这符箓集是顾昭参悟天上的流云,有时突发奇想,改了符窍的一部分,记录在册子中的。
不知不觉,已经记了好些符。
顾昭抬脚离开。
……
白宅床榻上,白老爷新纳回来的六夫人听到动静,睡眼惺忪的转醒。
她压着被吵醒的怒火,娇声嗔道。
“老爷,你吵到人家了。”
倏忽的,她的话语僵住了,捂着唇惊呼。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哎,老爷哎,您怎么在地上了?哪儿摔疼了?真是痛煞我也,老爷!”
六娘子像只花蝴蝶一般,拉长了声调,惊呼声婉转动人,一叹三折。
她从床榻上起身,被子掀开一角,冷气一逼,她瑟缩的又退了回去,片刻后,她撅了撅嘴,狠狠心还是翩跹的下了床榻,来到白景山跟前。
罢罢,刚进门,还是哄着点老爷吧。
“老爷,您没事儿吧。”六娘目光莹莹,眼里似有千言万语未曾说出口的深情厚意。
往日里,瞧见这样的六娘,白景山只怕心肝都要化了,什么都得应着这个小娘子,哪里像现在
不不,这下他的心肝也要化了。
白景山面上又狰狞了一下。
痛,又痛又虚,说不出的哪里难受。
……
白景山嘶哈嘶哈的抽了片刻凉气,拉过六娘的手,狼狈不已。
“嘶,去唤大娘子,让她唤大郎二郎过来,扶我上榻,给我请大夫。”
六娘有些慌了,“好好,老爷稍等,我这就去了。”
说完,她裹了厚袄子,翩跹着身姿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
“夫人,夫人,不好了,老爷要不好了。”
……
地上的白景山颓然的放下了手。
唉,这六娘……好歹也给他盖个被褥,裹个厚袄啊。
罢罢,还是老妻比较妥帖。
难怪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
小娘子平时宠宠就是了,见真章了,还是老妻更可靠。
白景山跌在地上,目光殷殷的看着大开的房门。
寒风吹来,他俨然是冬日里的大白菜。
……
此时,比较妥帖的老妻正在鸭舍里。
白夫人探头瞧了瞧鸭舍,面上又惊又喜,喃喃自语。
“真的,是真的。”
“契爷契娘来看小晗了!”
她寻了个篮子,也不顾鸭舍低矮味儿重,弯了腰将青壳的大鸭蛋捡了捡,最上头搁一个黄壳的鸡蛋。
最后装了满满两个篮子。
白夫人瞧了瞧左手边,又瞧了瞧右手边,笑得合不拢嘴。
客气了客气了。
她不单单欢喜大鸭蛋,她更是欢喜契爷契娘对她家小晗的喜爱。
……
六娘气喘吁吁的跑来,可算在鸭舍处寻到了白夫人。
“大娘子,不,不好了,老,老爷不好了。”
还在笑的白夫人一下收了笑脸,面无表情。
六娘子有些怵的瑟缩了下。
白夫人慢条斯理:“死了没,死了我让小晗给他摔盆,没死就是没事。”
说罢,她挎了两篮子的鸭蛋往屋子里走。
真是晦气,好好的喜气都被那挨千刀的冲淡了。
不成不成,回头她得赶紧去灶房给小晗做个蛋羹,不能辜负了契爷契娘的心意。
白夫人的脚步又轻快了起来。
……
六娘有些无措的回屋,期期艾艾的和地上的白老爷说了说。
最后,她猜测道。
“老爷,定然是您这些日子偏疼奴,夫人吃味儿了。”
白景山气急捶地,“反了反了,瞧我回头怎么训她!”
“这婆娘,再吃味儿也不能这样,夫人就是不晓事理,所以爷才不爱去她那屋。”
外头,端着木托从门口经过的白夫人:
“呸!多大的脸!”
那厢,离开白宅后,顾昭抬脚往春江路的春江市集去了,她准备带一些鱼虾回去,姑妈说了,今儿准备做糟粕醋面。
想到这,顾昭有些期待。
……
虽然天寒地冻,但这可不耽误靖州城的百姓,市集里小摊贩挑箩赶驴,背篓挎篮,鲜活的大鱼,清甜的河虾,昨儿才宰的大猪新鲜的菜菇,样样不缺。
顾昭到屠夫摊子割了一刀子肉条,肥瘦相间,又去豆腐摊子买了豆腐泡和豆芽儿……
东西买得差不多了,这才抬脚去了阿庆嫂子那儿。
“阿庆嫂,给我来挑一条大鱼,再捞一兜河虾。”
“哎哟,今儿怎么是你啊。”阿庆嫂瞧见顾昭,面上欢喜不已。
顾昭笑道,“天儿冷了,地上湿滑,我也不放心阿奶他们出来,索性下值了拐过来,带一些肉菜回去,正正好。”
阿庆嫂点头,“是得小心一点儿,前儿啊,我们那一老爷子摔了一跤,怦的一声砸下去,好半晌没起来,唬得我们吓了一跳。”
顾昭关心,“啊,没事儿吧。”
阿庆嫂摇头,“没事没事,昨儿我还瞧见他了,正给他家老婆子端热水呢,走是走得慢了一些,不过还算硬朗。”
顾昭放心了,“那就好。”
“我听甜水巷的街坊们都说了,今年的靖州城冷得早了一些,路上湿滑,你们出行也要小心一些。”
“自然自然,”阿庆嫂连连点头。
她弯下腰替顾昭挑了条最鲜最嫩的,手中的草绳利落一穿,鱼儿鲜活的摆尾,带起沁凉的水珠。
阿庆嫂闲聊道,“也幸好老爷子没事,不然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他家里老太太秋日那会儿就病了,卧床着呢。”
顾昭接过鱼,诧异道。
“家里没有小子媳妇帮忙吗?”
阿庆嫂摇头,“没呢,听说以前抱养了一个,养不熟,跑出去好些年了也不见回来,老太太老爷子也死心了,这些年都是两人相互作伴。”
“不过,不用操心儿孙,倒也算清闲。”
阿庆嫂感叹,“咱们老话说的也对,少年夫妻老来伴,周婶那儿啊,幸好有周伯忙前忙后的伺候,不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人呐,干干脆脆的死了,那还真是这辈子上辈子修的福。
要是病了躺在床上轻易动弹不得,那才真是遭罪了。
顾昭想着白景山老爷,跟着道。
“看来,这相公也是有坏有好的。”
阿庆嫂哈哈笑了一声,“不单单相公哩,这婆娘也是一样的,要不怎么有一句话叫做好汉无好妻,懒汉攀花枝儿了,可见,这夫妻缘法就是不一定的。”
顾昭点头,“是这个理。”
瞧着蚬子大个黄壳,顾昭也挑了一些,顺道还将钉螺买了,回头搁辣子炒一炒,他阿爷喝上两盅热酒,小日子那是神仙都不换。
寒暄了几句,顾昭准备离开。
“哎!顾小郎也在这儿啊。”一道声音略带惊喜的响起。
顾昭回头看去,也有些意外。
“炎柱大哥。”
来人是甜水巷的街坊钱炎柱,也是府衙的衙役,此时,他还穿着府衙的皂衣,外头裹一件大袄子,腰间挂一把弯刀。
钱炎柱走过来,“大嫂子,给我也来一条鱼,要和顾小郎手中的一样鲜活。”
阿庆嫂欢喜:“哎!”
钱炎柱:“小郎稍等,咱们一起回去啊。”
顾昭应允,“成。”
阿庆嫂动作利落,片刻后,一条鱼儿便穿了麻绳递到钱炎柱手中,笑道。
“承惠三十五个铜板。”
钱炎柱龇牙,肉痛的从哐里啷当的荷包里数了铜板过去。
顾昭和钱炎柱往前走,远远的还听到阿庆嫂热情的大嗓门,“下次再来啊。”
钱炎柱摇头,“这老板娘的鱼儿鲜是鲜,就是不能饶了零头,有些小气。”
顾昭不赞成了,她们玉溪镇那就没有小气的。
当下便笑道,“瞎说,她这不是还给你添了把葱了吗?不错了。”
冬日里,一把葱值两枚铜板的。
钱炎柱附和,“也是。”
添了葱鱼汤也香着嘞!
两人走了几步,钱炎柱突然想起昨儿黄昏时候的事儿,连忙将事情说了说,最后道。
“那会儿我急着去当值,便也没有再劝,不知道他是不是上了你们家,说了那糊涂话。”
顾昭诧异,居然还有这样一茬事。
钱炎柱忧虑:“唉,白大哥怎么成这样了?咱们老实人家,最怕这等没脸没皮的赖皮鬼了。”
“就像癞蛙蹦脚背上,不咬人也恶心人,顾小郎,他要是缠上你了,不然,咱们和大人说说,这宅子可是大人予你的。”
钱炎柱说到这,懊恼昨晚没有想起这事儿。
……
顾昭不赞成:“不妥不妥,大人日理万机呢。”
知府大人呢,怎么能这般大材小用?
“炎柱大哥莫烦,左右这几日白老爷是没法上门寻我麻烦了。”
钱炎柱好奇,“这话怎么说?”
顾昭迟疑,“他这下该不舒坦,在床上躺着,下不来了吧。”
钱炎柱再问,顾昭却闭了嘴,不再继续说话了。
快到甜水巷时,
顾昭侧头就见钱炎柱不断的呵气跺脚。
钱炎柱有些不好意思:“天冷了一些,昨儿走了一夜,脚都要僵了。”
顾昭想着家里那一瓮的糟粕醋,从绢丝灯中将她阿爷予的酒囊拿了出来,递过去。
“炎柱哥要是不嫌弃,这酒囊就拿去喝吧,暖暖身子。”
钱炎柱乐呵,“不嫌弃不嫌弃。”
他接过就将酒囊往怀里一揣,只等到家了让娘子温一壶热酒尝尝。
顾昭:“对了,之前听嫂子说了,要给她外甥甥认契,唔,咱们甜水巷的老井和老树确实很不错,特别灵,是好干亲呢。”
钱炎柱意外,这顾小郎手中说的不错,那和他们寻常百姓口中的不错可不一样。
难道是老井老树显灵了?
“成,回头我给我那婆娘说一声。”
……
两人分别后,顾昭抬脚朝自家宅子走去。
才敲门,就见面色纸白的小令探出头,双丫髻一颤一颤。
顾昭笑眯眯:“小令早啊。”
小令欢喜:是它家小昭公子嘞!
只是纸人不会说话,脸还有些僵,小令再是欢喜,面上也只能僵僵的勾了勾唇,瞧过去有些阴森诡谲又不怀好意。
瞬间,一道念头如电闪雷鸣划过。
顾昭恍然。
啊!她知道了!
难怪她觉得面熟,白老爷梦里一直跑啊跑,回头见到在屋檐下冷笑瞧他的大鬼,有几分像她家小令啊。
老杜氏听到动静,走了过来。
“昭儿回来了?”
手中的东西被小令贴心的拿去灶间了,顾昭一身轻松。
她揽过老杜氏往回走,路上有些好奇,遂问道。
“阿奶,昨儿有人寻来了?”
老杜氏莫名,“没啊啊,不,是有一个老爷,才打开门什么话也不说,自己惊慌失措的扭头就跑……古古怪怪。”
“要我说,他说不得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呢!”
顾昭:“哈哈,对对,他就是没安好心,做亏心事了。”
……
顾昭回头,瞧见嘴角微勾的小令,赞许道。
“小令做得真好!”
顾昭和老杜氏回屋了,小令还立在原地。
它眼里有迷惑。
它做啥了吗?
不管了,顾小昭夸它了嘞!
嘿嘿,它不愧是顾家的大丫鬟!
……
那厢,钱炎柱回到家,将鱼往灶间一搁,胡乱的往肚子里垫了垫东西,热了酒就往瓷碗里倒。
一咂,大嗓门:“好酒!”
他低下头,紧着又喝了两口。
接着又受不住的夹了一筷子的菜,压了压,那有些潮红的脸色才好了一些。
毛阿英一瞧他脸色,也是唬了一跳。
“这酒真烈,哪儿来的?”
钱炎柱:“方才碰到顾小郎,他给的。”
片刻后,他由衷叹道。
“不愧是顾小郎,真是个好儿郎,这大鬼吃得,烈酒也喝得,痛快!”
毛阿英嗔道,“你又浑说,咱们甜水巷这儿传的顾小郎吃恶鬼,那就是你浑说出来的。”
钱炎柱嘿嘿笑了一声。
他哪里想到一句笑谈,大家传啊传,最后会浑说成这样。
“对了,你阿姐认干亲的事儿怎么说?刚才顾小郎和我说了,咱们这儿的老井和老树不得了,灵着呢!”
毛阿英没好气,“我早就说灵着了,你还不信。”
钱炎柱摇头,“嗐,你个肉眼凡胎的,和顾小郎那等修行之人说的话,那
分量能一样吗?”
“怎么样,你阿姐回信了吗?”
毛阿英摇头,“还没回。”
钱炎柱嘶了一声,有些肉痛,却还是开口道。
“怎么还没个回信,不然再去一封信问问?”
毛阿英也心疼,六十枚铜板呢,够一条半的鱼了。
“不了不了,再等等吧,这段日子雪大,路不好走,说不得是路上耽搁了,不碍事。”
钱炎柱端起碗,小口咂酒。
“成,这回你别说什么娘家阿姐,婆家阿姐的浑话就成。”
毛阿英剜了一眼,“小性子!”
都这般久了还记得。
此时,远在祈北郡城城北的石家,毛山珍也在问婆母。
只见她面容有些愁绪,瞧了瞧玩耍的小儿,担忧道。
“娘,我那妹妹来信了,说是他们那儿的老井和老树特别多的人认干亲,娃儿认了后,好养许多,不然咱们也给小石头认个干亲吧。”
饭桌上,毛山珍的婆母陈大莲正在夹毛豆,听到这话,她撩起眼皮看一眼过去,随即耷拉下来。
“认干亲,说的简单,路程山高水远的,咱们初一十五怎么供奉?”
毛山珍急忙道,“我托我那妹子就成,逢年过节,包个红封过去,亲亲姐妹,不讲究虚礼!”
陈大莲将筷子一搁。
毛山珍不敢再讲话了。
陈大莲痛心疾首,“你啊你,都当家这么几年了,怎地还花钱散漫,咱们家小石头今年四岁,到十六岁谢礼,那还有十二年,别瞧一年是不多,十二年的红封,那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了。”
毛山珍一听,也是这个理。
当即有些发愁,“那怎么办啊,没听说咱们这儿哪处的老物件灵,不然咱们自个人认干亲也是成的。”
陈大莲板脸:“笨!”
毛山珍一听,欢喜不已,“娘,你这是有旁的法子了?”
陈大莲拿起筷子,继续夹盘子里的毛豆,咬下一口,喷香喷香。
待嚼了咽下了,她才开口。
“你啊,也是舍近求远了,这干亲哪里有咱们亲亲的好?”
毛山珍不解:“啊?”
陈大莲叹气,随即打起了精神。
“你那公爹去了下头了,眼下也过了七七,他也该回来做保家公了。”
陈大莲又嚼了个毛豆,小声嘟囔。
“老头子想的倒是美,两脚一蹬,万事就不管了?哪里有这般便宜的道理!咱们这老货啊,死了都得当保家公保佑家里呢。”
她瞪了毛山珍一眼,继续数落道。
“不省心的,我和你阿爹啊,那是黄连刻的木头人,苦透苦透的,死了都不安生!”
毛山珍皱巴脸:
她,她这不是想认契亲,没想着这保家公的事儿吗?
怎么又成了她不省心了?
饭后,陈大莲自己去堂屋,拈了三根清香点燃,香火燃烧有种好闻的烟气,她的心也静了下来。
陈大莲紧紧的盯着供桌上的灵牌,小声念叨道。
“好了,贪耍够了就回来做保家公,咱们孙孙夜里老是惊得厉害,没道理自己家里有人,还要花铜板银子去认外头的契亲,老头子,你说是吧。”
又念叨了几句,陈大莲将燃着的香插到香炉中,紧着又道。
“快回来,莫要偷懒!”
旁边,毛山珍面上神情纠结。
这,这有用么!
陈大莲瞪了一眼过去,“他敢贪懒,回头我下去了,看我拿不拿鞋子底抽他!”
……
接着几日,陈大莲日日早起给她那死鬼老伴儿烧香,回回就念叨念叨这保家公的事儿。
鬼道中,石恕生生生的被念叨出了耳茧子。
……
是夜,月色昏暗,外头的雪扯棉拉絮的落下,万籁俱寂,家家户户灭了灯烛休息。
祈北郡城城北,石家。
一道孩子哭啼的声音响起,毛山珍熟练的搂过孩子,被子紧了紧,拍了拍,虽然还困,却也温声道。
“好了,不哭不哭,爹娘都在这儿呢,你瞧你爹睡得多香,快睡吧。”
旁边,石大山呼噜声打得震天,虽然格外吵人,却也给了小娃儿踏实感。
他缩在阿爹阿娘中间,有些委屈道。
“香,有阿奶烧香的味道,外头呼呼呼的,有人在走路。”
毛山珍心里一惊,搂着孩子压低了声音,“好了好了,咱们睡觉,睡着了就不怕了,阿娘在呢。”
小石子睡了。
毛山珍睡不着了。
……
隔屋正房,陈大莲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在唤她。
“大莲啊,大莲啊老婆子是我,是我回来了。”
陈大莲睁开眼睛,她只觉得屋子里突然变得一片的灰,隐隐有香火的烟气,与此同时,地上翻滚着一阵阵的浓雾。
片刻后,浓雾退去了大半,晦暗中一个老者双脚虚浮的站着,眼睛盯着陈大莲。
陈大莲唬了一跳。
石恕生没好气,“你唬什么,不是你这些日子一直唤我么,耳朵茧都给念叨出来了。”
鬼音幢幢,不过,话里的意思却不吓人。
陈大莲起身,“是是,我唤你回来的。”
她正待开口念叨保家公的事儿,倏忽的,她的目光落在是石恕生那簇新的衣裳鞋子上。
居然是丝绸模样的?
胡子也整得整整齐齐,腰间坠一个环状玉佩子,和以前的老大爷模样相比,富了贵了,自然也俊了。
陈大莲失声,“老头子,你在下头发财了?怎地发财的?”
这什么玉啊,绸子的,她没有捎下去过!
石恕生僵了僵。
发财确实是发财了,不过,这发财的缘由可不好说。
这说起来,这可是拿他的清白换来的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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