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用魔法打败魔法
维勒班庄园里,即便是到了晚餐时间,老大尼古拉-絮歇与老二路易-絮歇之间的争论,没有丝毫结束的迹象。
见状,在征求丈夫老絮歇的意见之后,母亲便带着老三玛丽、老四安德烈,提前到餐厅吃饱喝足了,才将他们父子三人从客厅请到餐厅里面。
自始至终,身为一家之主的老絮歇都极少说话,他就在自己的位置上,斯条慢理的吃着牛排,悠闲的喝着红酒,然后静静听着两兄弟的争辩。尽管在内心,或许他早就拿定了主意。
尼古拉忽然放下手中刀叉,似笑非笑的对着絮歇问道:“路易,我们那位执政官这次南巡带了好几万的兵马,不会想效仿1793年的雅各宾派,在里昂以武力方式,清扫所有的反对派吧。”
絮歇先是噗嗤一笑,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继而说道:“尼古拉,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这样的消息。事实上,富歇现在还是莱茵兰总督,但只需执政官的一声令下,里昂屠夫随时可以回来。”
尼古拉重重的哼了一声,尽管絮歇一家人没在里昂内战中受到什么牵连,但他亲眼目睹过自己的同学与朋友,被共和派士兵集体“炮决”于罗纳河边,这令尼古拉一直难以释怀。
絮歇并不在乎大哥尼古拉的态度,毕竟一家之主依然是老絮歇。于是,他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父亲,说道:
“父亲,如果执政官是那种类似古罗马皇帝尼禄一样,肤浅残暴,缺乏理性的人,那么他又是如何在这3年内,赢得了所有战争的胜利,还从一名卑微的警察,登上法兰西的权力顶峰。”
听到这里,老絮歇笑了,但他却是不答反问。
“嗯,你说说看,他是依靠什么?”
絮歇一言中的的说:“执政官做事,习惯于走一步,看三步!我们普通人都是活在当下,而他却活在未来,做着当下事,想着未来的路。
当我们看到执政官正在轰轰烈烈搞一件大事情的时候,但对于他来说,这件事事实上已经过时了,那是他的心中正在酝酿着另外的大事情。
换言之,里昂纺织商会配合也好,不配合也罢,都必须依照他的规划进行,否则就会掉队。天堂与地狱,就是一念之差。”
见到尼古拉很不服气的想要反驳自己,絮歇继续说:“执政官有一句口头禅,以魔法打败魔法!也就是用对手最擅长的方式击败对手。政治如此,战场如此,商战也同样如此。父亲,您应该记得在去年下半年到今年5、6月间,色佛尔瓷厂与利摩日商会的瓷器争端吧。”
色佛尔瓷厂的前身,是1738年成立的万塞讷陶瓷厂。后者的赞助人是著名的蓬帕杜侯爵夫人。由于她是法王路易十五最宠爱的情妇,万塞讷陶瓷厂也借此得到了王室的垂青。
1756年,万塞讷陶瓷厂搬迁至色佛尔(位于巴黎以西,临近蓬帕杜侯爵夫人的城堡)。
1759年,路易十五正式成为了色佛尔陶瓷厂的主人,它也因此荣升为法国皇家陶瓷厂。在法国国王的大力扶持下,色佛尔瓷厂成长为法国最顶级的瓷器中心,云集了全国最优秀的工匠和画师。路易十五王还特许它的产品能够使用鎏金等奢华工艺。
然而在这一时期,法国本土的瓷器工业依然无法与德意志(萨克森公国)的迈森瓷器分庭抗礼。
那时法国虽然从萨克森公国工匠(一说是从中国商人)那里,偷来了优质瓷器的正确配方,就像一百多年前,法王派出间谍从威尼斯获取玻璃镜的秘密一样,然而千算万算,法国境内缺少一项制造“硬瓷”的关键原料,高岭土。
正是高岭土的缺失,使得色佛尔瓷厂长期只能生产石英成分较高的软瓷。质地上看,和更高级的迈森硬瓷,以及中国瓷器尚存差距。
直到1768年,法国波尔多化学家维拉里在法国南部城市利摩日附近,发现了丰富的高岭土矿,从此,法国的瓷器工业揭开了新的篇章。
从1770年代起,利摩日的高岭土被运送到色佛尔瓷厂,后者开始生产高品质的硬瓷。法国的高档瓷器终于补上了缺失的最后一环。不久,法国瓷器在品质、设计、装饰上均达到了顶级水准,并逐步从德国迈森瓷器手中夺回了欧洲瓷器界的“头把交椅”。
在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爆发后,那些具有王室背景的巴黎瓷器厂受到了严重冲击,很多瓷器厂不得不停工停产。
因祸得福的是在利摩日,一批私营瓷器厂如雨后春笋般应运而生。那是高岭土的发现,也深刻改变了利摩日的命运。
这些利摩日瓷器商人坐拥眼前的高岭土矿藏,大量吸收从法国皇家瓷器厂(巴黎色佛尔瓷厂)逃难而来的熟练工匠与技师,短短数年里,便将利摩日打造为法兰西,乃至全欧洲名副其实的“景德镇”。
当利摩日成为瓷都之后,这原本也是一件好事。然而,商人们的共性就是贪婪。即便是上维埃纳省省长、国家税务官与当地商会共同拟定的商业税,大部分利摩日商人依然想方设法的拖延缴纳。
不久,当维埃纳省省长,联合了国家税务官将利摩日商会的各种不法行径,上报给正在旺代与布列塔尼地区督战的执政官时,情况不久发生了变化。
8月份,安德鲁让乌弗拉尔协助自己全资收购了已亏损多年的色佛尔瓷厂。很快,执政官还公然宣称,会支持色佛尔瓷厂打造全法国最顶端的高端瓷器,重回法国皇家瓷器厂的“王者之位”。
似乎是要铁了心与巴黎,与督政-府对抗,利摩日商会的商人们还故意使坏,时常借口运力不足,将运往400公里外,巴黎色佛尔瓷厂的高岭土,数量减少到三分之一。
只可惜,利摩日商会的反抗都是徒劳的。那是安德鲁压根没打算让色佛尔瓷厂重走老路,而是发展了一种全新的高端瓷器,骨瓷。
所谓的骨瓷,因在其黏土中加入牛、羊等食草动物骨粉(以牛骨粉为佳)而得名。
骨瓷是1794年英国人威廉华尔森发明的瓷器,瓷质细腻通透,器型美观典雅,彩面润泽如玉,花面多姿多彩。呈现出与普通瓷器不一样的质感和亮度,浑身散发着贵族的高贵气质。
然而18世纪晚期的骨瓷,次品率极高,导致价格非常昂贵,因此无法得到大面积推广,却逐渐成为英国皇室的专用瓷器。
经过“懂王”的点拨,以及法兰西数位化学家两个月的努力,安德鲁的色佛尔瓷厂直接一步到位,使用了数十年后,英国骨瓷的最优配置秘方,继而烧制出质优价廉的瓷器。
那就是:五十份的动物骨灰、二十五份的瓷石,以及二十五份的粘土,经过二次烧制而成(素烧,釉烧)而成。
10月初,当一批做工精良的瓷器(骨瓷)作为私人礼物,由执政官的妻子萨莫拉赠送给巴黎的社会名流时,所有人立刻被色佛尔瓷厂出品的瓷器深深吸引。
这种特殊的瓷器呈乳白色,光泽柔和,温润如玉。拿一只骨瓷杯或碗,放在灯光下,瓷的细腻与通透定会让所有人赞叹不已。
不仅如此,骨瓷的釉面光滑,晶莹剔透,利摩日生产的日用餐具根本不能与这种艺术品相媲美。
如果将一只骨瓷碗平放在手上,用拇指和中指轻轻一弹,就会听到“叮”的一声脆响,有如乐器奏出的优美罄声,扣人心弦。那是骨瓷因其质薄,而变得轻巧与尊贵。
从11月上旬,法国的高端瓷器的三分之一销量,被色佛尔瓷厂的骨瓷占领;而等到第二年5月,随着色佛尔瓷厂产能的几何数增加,骨瓷在高端瓷器市场的渗透率已达到了惊人的80%以上。
以至于在巴黎、里昂、马赛、里尔、斯特拉斯堡和图卢兹等大城市,那些布尔乔亚(城市资产阶级)如果在家中餐厅或客厅,没有摆放一两套精美骨瓷,其身份就不会被同阶层的人认可。
与此同时,利摩日商会却是一片哀嚎之声,那是色佛尔瓷厂居然几个月内,就抢走了原本属于他们的高端瓷器市场。
很快,色佛尔瓷厂再度传来信息,那是它将一年内继续扩大10倍产能,继而向中低端瓷器市场进军。起因是法兰西科学院破解了高岭土的秘密,可以通过普通黏土调配出类似高岭土的物质。
消息一出,利摩日商会彻底砸了窝,他们知道一旦让色佛尔瓷厂肆无忌惮的疯狂生长,势必会导致利摩日瓷器厂倒闭大半。
那些聪明的,见风使舵的商人,立刻组成一群代表前往巴黎,与色佛尔瓷厂谈商务合作,只希望对方能停止或是暂缓中低端的瓷器生产,专注于高端瓷器,放过利摩日瓷器商人。
为此,利摩日商会的大部分商人,主动愿意同维埃纳省省长与国家税务官商讨清缴税款的问题。
当然,还有少数输不起的商人,收买了一大批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密谋着要去捣毁执政官的私人产业。但被早已埋伏于此的警务部警察人赃并获,抓了个现行。
这些不良商人的产业不仅被没收,其本人还被送到中-央高原的采石场,为南下的铁路轨道“打石头”。
这一场瓷器之战,给予老絮歇极大的震撼,他原本以为巴黎方面会以力压人,迫使利摩日商会不得不就范。
然而,安德鲁执政官就是不按照常理出牌,而是炮制出质量优秀,产量更大的高端瓷器,成功打败了利摩日商会。
自始至终,执政官都没有公开出面,或是使用暴力胁迫手段,一切只是在商言商,交由他的财务代理人,乌弗拉尔在从旁参与。就像是路易-絮歇所说那般,“用魔法打败魔法”。
如今,安德鲁从巴黎南下,即将巡视到里昂。于是乎,里昂商人就要与昔日的利摩日商会同样,面临一个关键抉择。
生存,还是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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