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 都是阴谋家
在不停的讨好皇祖母的同时,父亲保罗住处加特契纳的军营气氛,居然也对亚历山大产生了足够的吸引力。
尽管那位俄国皇储对于拉阿尔普恶感十足,但后者还是提醒自己的大弟子,务必要修复与“生父”的关系。所以在每周,亚历山大都要与弟弟康斯坦丁一起到父母那里去三、四次。
这当然不只是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顿饭、聊聊天那么简单,而是以儿子和下属的身份,主动融入到保罗一世的生活与工作中。
很多时候,亚历山大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双面人、三面人。
在察尔斯科耶皇村,他会身穿法国的华丽贵族服装,脚穿带扣的皮鞋,同年迈的皇祖母亲切的交谈着,时不时的,他还要不动声色的奉承女皇身边的面首与宠臣。
在听到叶卡捷琳娜二世挖苦皇储保罗一世终日疯疯癫癫,是个十足的“操练狂”与“普鲁士狂”的时候,亚历山大只是微微一笑,做出一副表示赞同的神情;
然而,等到他来到父亲的加特契纳宫,亚历山大就会换上一套普鲁士式的紧身军服,脚蹬马刺,高举剑杖,参加军队那无休无止的操练和演习。
哪怕是在听到父亲保罗暴跳如雷,攻击女皇的各种政策时,他也会静静的保持缄默,等到自己需要开口的时候,才会主动随声附和一两句。
但在内心深处,亚历山大对圣彼得堡的这两种宫廷生活,深为反感。
此刻的他正处于青春叛逆期,憎恨玩弄权术和阴谋,厌恶浮华虚伪、奴颜婢膝和互相倾轧。但这个朝廷的皇帝,他的皇祖母既是个坠入情网,无法自拔的老妇人,又是个专横跋扈的蛮横国君。
至于父亲保罗,也许是一位才华出众的理想主义者,但是他的性格反复无常,并且具有报复心理。其性格暴躁易怒,举止怪癖,胆小多疑,而且做事情经常没有连续性。
对于他们,亚历山大感到难以忍受。当然,在祖母叶卡捷琳娜二世,或是父亲保罗一世的面前,他依然习惯于表现得毕恭毕敬,亲热多情。
可等到亚历山大一旦回到专属于自己的小天地,他则经常任意发泄胸中的愤懑和蔑视。在老师拉阿尔普面前,肆意抨击自己的两个亲人,认为他们“都是一个个暴君,不可理喻的独夫民贼”。
这一过程中,拉阿尔普会是一名非常好的听众,容忍学生肆意发泄心中的郁闷。直到亚历山大说完过后,他这才画龙点睛的点评一二,赞许亚历山大敏锐的观察力,或是容人的度量等等,并告知下周的各种注意事项。
事实上,亚历山大身上诸如此类的很多小动作,在叶卡捷琳娜二世最初看来,都属于青春叛逆期小男孩的正常反应。
然而,当固执的小皇孙以自残方式来清除萦绕耳边的吵闹声,还有对妻子的冷落及补偿之举,以及将授业老师视为父亲的依赖之情,都令这位出生于普鲁士的女沙皇,联想到了一个德意志及普鲁士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腓特烈二世(弗里德里希二世)。
比起亚历山大的父亲保罗,在遭遇一系列所谓的不公正待遇后,那位俄国皇储就只懂得怨天尤人,怨天怨地,躲在自己的小城堡里疯狂折磨士兵,来发泄心中郁闷,而不是主动寻求帮助,听从谋士的正确建议,懂得取舍,以适合方式修复与女皇和朝臣们的关系。
每每拿到密探有关小皇孙那匪夷所思行为的报告时,叶卡捷琳娜二世即心疼又惊喜,同样也会一丝担心,但她从不主动干预,而是悄无声息的将这类密报统统烧掉。
因为这位年事已高的女沙皇相信自己,已经给未来的俄罗斯帝国,为罗曼诺夫皇族,找到了一位最适合的接班人。
在想要确定亚历山大为自己第一顺位继承人的同时,叶卡捷琳娜二世决定给皇孙“断个奶”,那就是革除与瑞士老师拉阿尔普的父子之情。
1794年初,叶卡捷琳娜二世毫无征兆的在冬宫里召见了拉阿尔普,告以保罗大公即将已被剥夺皇位继承权,需要他来引导亚历山大权衡利弊,让学生接受未来俄罗斯帝国的皇位。
这位品德高尚的瑞士人,在他的回忆录中如此记述:“在听闻俄国沙皇的要求下,我便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一乱命。并且还恳求女皇保持现状,将亚历山大作为皇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只是见到自己恩宠相加的人竟如此愚钝,盛怒之下的叶卡捷琳娜二世在认真考虑几天后,随即以拉阿尔普曾为一名雅各宾派分子,还有他依然赞美着全欧洲贵族都在唾弃的那些恐怖思想为借口,派身边的侍从向拉阿尔普宣布:俄国宫廷已不再需要他继续任教,所以在结清所有费用后,请他打点行装,三日之后返回瑞士。
在听闻此事后,惊慌失措的亚历山大扑向老师怀中,情不自禁的潸然泪下。期间,亚历山大没有向皇祖母求情,因为他知道不可能改变最终的结果,反而可能会对老师更为不利。
等到拉阿尔普离去后,亚历山大一人独处,深感沮丧不幸。于是他拿起纸笔,抒发忧伤的情怀,寄给了远在伯尔尼的拉阿尔普。
“永别了,亲爱的朋友,写下这一行字,我心中无限哀伤!别忘了,您在此间留下一个忠实于您的人,他对您充满难以言表的感激之情,除了身体发肤以外,他的一切都应归功于您!……”
上述记述,都来自拉阿尔普在圣彼得堡的日记与回忆录。
在他回到瑞士后不久,瑞士的西部与北部就爆发了反对伯尔尼政-府的起义,但遭遇到以保守著称的施泰格尔执政官的残酷镇压。
毫无疑问,拉阿尔普也被卷入这次革-命中,一度还遭遇逮捕,不过施泰格尔等人,鉴于此人在俄国宫廷有着不小的影响力,事后也仅是处罚了一笔钱,就将拉阿尔普流放国外3年。
流亡巴黎期间,拉阿尔普联合同为瑞士革-命者的奥克斯,不停的向法国执政官提出请求,希望法军能出兵瑞士。而作为回报,这两位瑞士革-命者愿意将整个日内瓦州与半个巴塞尔州割让给法国。
最终安德鲁同意了请求,但私下向拉阿尔普提出了两个条件:
其一,就是他在与俄国皇孙亚历山大的书信中,需要不断提及安德鲁的丰功伟绩,以便于对方接受安德鲁派去的法国特使;
其二,法国执政官需要借阅拉阿尔普在圣彼得堡执教期间,书写的回忆录或是日记,那是安德鲁需要重新认识一下未来的神秘沙皇,亚历山大的成长历程。
尽管是一位心理学的“伪专家”,安德鲁还是知道,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平民还是贵族,其性格形成基本上都是18岁之前。
很快,从拉阿尔普的种种记录中,安德鲁颠覆了自己之前对亚历山大的某些模糊,甚至是错误的认知。
一个敢对自己狠,不惜破坏自己听力来逃避祖母、父亲与妻子责难的权贵者,对于其他人,即便是自己的家人,也不会心慈手软。
而且,亚历山大能在叶卡捷琳娜二世与保罗一世,这两股水火不容的政治势力中,表现左右逢源、游刃有余,可见其心机与手段的高超。
而亚历山大让好友照顾自己的妻子,不过是欧洲王室的普遍操作,根本就不足为奇。同属北欧的瑞典和丹麦表现的更荒唐。
所以,保罗一世未来会被自己儿子诛杀,其结局已经注定了。
至于亚历山大为何要拒绝俄国皇位,拉阿尔普猜测说,那是亚历山大顾忌亲情,也不希望俄国分裂。
尽管在新都圣彼得堡,保罗一世向来都不受新贵族们的待见,但那些生活于旧都莫斯科的俄国贵族,基本上都是支持作为合法继承人的保罗一世。
不过在安德鲁看来,或许还有一种深层次的可能性,就是亚历山大想借助新沙皇保罗一世“倒行逆施”的方式,除掉或流放自己也非常厌恶的家伙,促使莫斯科贵族最终抛弃保罗一世,转而支持亚历山大。
历史上,保罗一世被杀后莫斯科贵族表现非常淡定,在第一时间就宣布支持亚历山大登基成为新一任的俄国沙皇……
尽管安德鲁从一开始就在提前布局,还不断的玩弄政治手段,甚至是阴谋诡计,但在内心,他还是希望自己能与素未谋面的“老大哥”保罗一世,将这种友好的私人关系继续保持一段时间。
显然这些普鲁士化的俄罗斯君主,似乎就不太相信法国人。在哈布斯堡王朝遭遇安德鲁法国肢解的时候,保罗一世和圣彼得堡对巴黎的态度就明显发生了改变。
从1796年的坐山观虎斗,发展到1797年的严重关注,以及严正抗议。如果不是第八次瑞俄战争的爆发,或许法俄两国已经在涅曼河流域兵戎相见,甚至是大打出手。
即便如此,在法普战争爆发前后,俄罗斯和保罗一世还是撕毁了与法国秘密签订的《反英盟约》,继而与普鲁士,与英国开始结成新一轮的反法同盟。
既然如此,安德鲁也不再遮遮掩掩,开始全力反击俄国的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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