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不是吃素的
魏道先四处闲逛也没觉着有什么新鲜的，一个人孤零零又回了客栈。他记得前几日的时候看着这江南的山山水水和花花草草都觉着怡然可人极了，现如今却是觉着索然无味，好像一座初春时节的江南水乡却没有一点让人惊喜的意味。
“扶苏？”魏道先试探性问道。
扶苏缓缓幻化出现，淡淡道：“做什么？”
魏道先惆怅问道:“苏玉瑶她们不告而别，你知不知道一点什么？”
“知道什么？”扶苏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魏道先不停叹着气倒在床上。自己睡着了没有察觉，本以为扶苏会知道什么的，比如什么时候走的或者为什么走这些。不过扶苏好像也不关心这些事。
扶苏没说什么，苏玉瑶什么时候走的，为什么走他自然知道，只是他不想说。一个被女子三两天就勾走了魂儿的人还练什么剑。
杜思贤此时就在千云山，和洛云中闲聊些趣事。
西境那边，之前那两位男子正在一处山中大殿内，坐在桌前看着一面镜子，镜子里是林书所处场景。
佝偻老者叹了口气道：“聚僔，我之前就跟你提议过宰了这年轻人，现在看来很有这个必要了吧，要是让他逃回了人族那边，保不准日后就是一位十境甚至是十一境的天人大敌。”
老者本名诟吾，真身是一头花白吊额猛虎。
聚僔闭目思索，一指轻敲桌面，许久终于出声道：“是我想的不够了，只是这等道才，恐怕背后宗门势力深厚，轻易难以解决。”
诟吾挥手收起那面水镜，皱眉道：“不好解决就不要解决。人族固然势力庞大，但人心不齐，就算被他们知道了又如何，只要做的干净些，不被那些大修士循着蛛丝马迹查出来，他就是死于一群无族乱妖之手，与我们也扯不上干系，难道他人族还能以此为由开战不成？”
诟吾可不管什么背后宗门势力，没有仙宫牵头，哪座宗门敢来我西境！要是真以此为由，两族开战是最好。妖族修士亿万，早就不满足于这西境一方天地。到时候就算你妖皇不愿出面，有的是大妖领头。
聚僔犹豫许久，还是拿不下决定。若是真要出手，多半是他出手而为。诟吾终究境界实力不够，要做到抹除声息斩杀林书不是易事，稍有不慎，被他身后的大修士循着一点踪迹追查而来，他不好在妖皇那里交待。整个妖族能做到此事的人不多，要去请他们出手更难，说来说去，诟吾这个老家伙还是在想着法的让他和妖皇决裂。
“还没想好？”诟吾问道。“再不动手，被其他大修士察觉到，可就不好办了。”
聚僔叹了口气，杀了就杀了吧，大不了和妖皇来一场分庭抗礼，反正一座妖族也没多少大妖对一个女子妖皇服气过，就算真闹开了，以她的脾气，也不会出手诛杀妖族之人。
他来到山顶，双手轻抬，汇聚起一股磅礴妖力，一手结印无数，一手牵引一道屏障遮掩天机，抹除斩杀林书之后牵连起的因果。
正在与洛云中谈笑风生的杜思贤心中突然闪过一丝不安，他转头望向西境方向，一手掐诀默默演算。片刻之后得到了结果却又皱眉担忧，若是妖皇那边不出手，林书只怕是危在旦夕。自己身在南境，隔着了数千万里，没有那个实力出手相救，就算他此时也在西境，也没有多少把握在一位十一境手上救下林书。
“道友可是有事？”洛云中见杜思贤眉头紧锁，问道。
“没什么。”杜思贤微微一笑，转过身没有理会。
现在就只能寄希望于妖皇那边了。毕竟不是魏道先身在西境，六师弟余沫也不会管这闲事。
聚僔蓄力许久，施展道法极多，大多是为了遮掩天机，抹除痕迹。他既然选择了出手，自然会尽力而为，没有半路收手的道理。
远处的林书还在闭目休养之中，并未察觉到或许有灭顶之灾将至。
只是没等聚僔出手，一道磅礴灵气突然自数百万里外指向聚僔而来。他微微皱眉，一个闪身回到山中，抓起诟吾就御风远去。
诟吾一脸懵逼，这是闹哪出？
几个弹指之后，聚僔原来所在那处山脉被一记道法直接打平，方圆万里尽数破碎，留下一个数千里直径的大坑。
聚僔在千里之外遥遥看着那座巨坑，眉头紧锁，不知心情。
诟吾则是心有余悸，若不是刚才聚僔出手救下他，他此时就已经与那些山脉被一同踏为齑粉了。他不禁感慨，这等力量，怕是得要十境巅峰倾力出手才有此场景。
聚僔则是又有些后悔了，不该如此心急的，这下子就算是和妖皇摆明了要闹掰了。
诟吾试探着问道：“这等道法，难道是妖皇？”
聚僔摇摇头，平淡道：“是云怡。”
诟吾皱眉不解道：“云怡？妖皇身边那个婢女？”
聚僔点头道：“对。”
诟吾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妖皇身边看似平平无奇的一个小狐狸精竟然有如此境界？
一座大坑之中，浑厚浓郁的道法气息经久不散，若是境界低微的修士恐怕都不能靠近那里。
西境仙宫之中，一座露星台上。
一招造就了那座巨大深坑的少女伸回手看了看手心，嘟囔道：“这都碰不到他？”
云怡转过身走向青衣女子，嘟嘴似是气愤道：“这都伤不到聚僔吗？”
青衣女子淡然道：“他毕竟是十一境，你还是差了点境界。”
云怡哼一声，蓦然一笑，叉腰道：“要是桃蓁出手的话肯定不是这样的结果。”
青衣女子摇头道：“你还是叫我女皇好一点。”
云怡双手负后，嘟着嘴撒娇道：“不嘛不嘛，这里又没有外人，我就是想喊你的名字。”
桃蓁皱眉看向云怡，鸡皮疙瘩都快起一身，当初云怡也是个很正常，很活泼可爱的小女孩，怎么现在这么……，她说不出来那种意思。自从云怡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她，好像就有一点那么……绿茶？
杜思贤一掐指，算到西境那场变故，稍稍放下一点心，毕竟林书还是安全的，只少那位女皇都愿意出手保他性命。只是他又有些惊讶，出手的竟然不是女皇或是某位支持她的十一境，而是她身边那位婢女？他也知道妖族女皇身边还有一位关系极好称得上是形影不离的婢女，却没想到此人竟然还是位十境圆满大修士，道法高低先不说，就凭她这一击展现出来的战力就在天下十境修士当中都是山巅之人一般的存在，再看那一记道法留下的道痕，约莫是半只脚已经踩在了那道天人门槛上？
他不禁感慨，当今天下当真是英豪辈出啊。
他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一缕神识就扩散开去，想要看一看那位西境女皇究竟是何等的女中豪杰。
露星台上，桃蓁瞥向南境方向，脸色略微不喜。
云怡看着桃蓁的表情才后知后觉，察觉到有人的窥视。她相当愤怒，抬手就是一掌顺着那道视线打回去，厉声道：“你敢挡？”
杜思贤心知不妙，自己随意窥探他人，理亏在先，也不敢挡下那一掌。收回神识之后立马跑出屋外站在院中。
洛云中看着杜思贤的怪异举动，担忧道：“杜先生这是做什么？”
杜思贤没有说话，只是一脸苦笑。
一盏茶后，只听得一声巨响，杜思贤整个人倒飞出数千里，狠狠撞入一座巨大山脉，陷入地底极深。
杜思贤爬出那个大坑之中，一脸委屈，捂着胸口没好气道：“我去，下手这么很？又不是看见了你的小娇妻，至于嘛。”
真是活找罪受，人没见着，还挨一顿揍。好在没打坏了千云山上的东西。
“没必要如此，他没有恶意。”桃蓁道。
云怡挑眉瞪眼，气哼哼道：“就算如此，随意窥探女子也不是什么好人能做的事！”
桃蓁噗嗤一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说你是行径无耻之人，你是安客常的弟子；可要说你是君子，就刚才的行径也不是君子所为。
林书双手推动，吐出一口浊气。他睁开眼，缓缓起身，以一缕道气流转全身，查缺补漏。
在地上躺了个把时辰的几十个妖族也不敢动，就这么死人一般躺着，要是和小孩子玩木头人的游戏，他们绝不会输一次。
林书没有计较，淡淡道：“作妖不易就学着做人。”
众妖都不敢说话，倒是那个娘娘腔先开了口，只是说的话让林书都微微皱眉，其余妖族更是屏气凝神，虽然赞同却不敢附和。
“作妖不易，宁愿作妖，做人才难。”
林书没有说话，御风而起，继续赶路。
一直装死的魁梧汉子见林书已经走远，才敢摸着爬起身，坐在地上长舒一口气。
他娘的，一个新破的六境能打几十个不说，还恢复的这么快？到底谁才是妖孽！
“别愣着，快扶我一把！”佝偻老头脸杵着地，一嘴都是沙粒，他也不敢吐出来，就怕发出一点声响让林书听见了。
直到这一刻，几百妖族才敢放松下来，全部颓然坐地，林书就只是这么平静的坐着，对他们而言却像是如坐针毡，还不敢起身。
此刻众妖心里的唯一想法就是，以后再不能和人族修士打架了。
客栈中，魏道先盘膝而坐，翻阅着师傅留在山中的术法典籍，寻找着有关心神魂魄一类的道法。
近几次的教训都告诉魏道先，修道必先修心，否则道心不够坚毅，很可能就是季安那样道心失守，大道崩塌，几近身死。
南境仙宫之中，一座悬挂‘南境仙宫’牌匾的大殿坐落于中央的一片山脉之中。
一座偏峰上的一间小屋之内，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与一位中年男子下棋。
老人面目慈祥，虽然上了年纪，眼神却比起青壮男子更加炯炯有神，一身缥缈道气更是让人如坠云中，如登仙阁。老人笑呵呵问道：“玉虚道友，你那小徒弟何时能到南境仙宫，要不然你让他直接来此不是更爽快？”
中年男子一手落子，一边笑道：“还是由着他吧，道法自然，修行亦是。”
老人点点头，仔细分析起棋局，“你对这徒弟期望很高啊。”
中年男子淡然道：“我对弟子的期望都很高，因为他们可以做到。”
老人一皱眉，弃子认输，摇头惋惜不已，“下棋下不过，收徒弟更比不过，哎，忧愁啊。”
中年男子只是一笑置之。
“你那个大徒弟棋术如何？”老人突然问道。
“你连我都下不过，还想与他对弈一局？”中年男子反问道。
老人一叹气，听这话，那就是更厉害了，那还是不自取其辱了吧。
中年男子突然道：“只要道友愿意，陈李一定会陪你下一局的。”
老人哈哈大笑道：“那我算不算是沾了你的光。”
男子没有说话。
没有什么沾不沾光的，陈李性格即是如此，只要你问，他就会答。
“师尊唤我所为何事？”苏玉瑶走进一座阁楼，对着一位年轻女子作揖问道。
女子转过身，随意瞥了眼苏玉瑶，“坐下聊。”
苏玉瑶虽然猜不准师尊的意思，但隐约觉得和魏道先可能有关。
“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魏道先？”法寰真人开门见山道。
她之前就是察觉到了苏玉瑶的一点心境变化，才让苏玉瑶在结束那场试炼之后立刻返回南境仙宫。江南一役发生的事她都有了解，也找过了耶律楚星问话。耶律楚星虽然因为苏玉瑶的原因对魏道先依旧心怀敌意，但还是实话实说。所以她急着找苏玉瑶确定这一件事。对于修道之人来说，喜欢一个人可不是小事，与另一个人结为道侣更是大事，所以她担心苏玉瑶看不清，懵懵懂懂误入歧途。
苏玉瑶一样没有任何掩饰和隐瞒，坦诚道：“我其实也不确定，大概现在还不算喜欢吧。”
这不是敷衍之词，是实话。以她的六境修为在师尊法寰真人面前，说谎也是徒劳的。
法寰真人微微皱眉。不是说她瞧不上魏道先，更不是说她希望苏玉瑶能去找一个资质更好，大道更相符的人做道侣。她就只是纯粹地担心苏玉瑶而已。论资质，魏道先二十一岁就已经踏入五境，整座南境仙宫也没有几人能出其右，论道心，魏道先浑然纯粹，澄澈空明，也是极为难得，看似是般配的一对神仙眷侣，偏偏魏道先是那人的弟子。
太过招摇，难免引来不少的非议和针对，甚至是别座仙宫的某些修士出手。要说动机，你安客常是天下屈指可数的天人之境，却要将自己的弟子送入南境仙宫，意欲何为？难道你自己不能教他吗？再者说，天下宗门无数，看不惯安客常的人也不在少数，不怕死的更多，魏道先的大道很难一帆风顺，渐步登高。而你喜欢他，若是真与他做了道侣，也必然招致许多无妄之灾。
“其实师傅不必为我担心的。”苏玉瑶突然说道。
法寰真人看向她，还是一脸愁容，你大概还不知道吧。
苏玉瑶继续说道：“师傅不必担心他的为人，我虽然只与他相处了几天，但我相信他。我也觉得，以他的道心资质，将来一定是一位山巅大修士。我虽然现在还说不清这一份感觉，但我有一种预感，就像是冥冥之中注定一般，我好像会不由自主的喜欢他，所以这算不算是一种缘分呢？”
法寰真人本来已经放下了那一份担忧，却突然又有了另一种担忧。她觉得苏玉瑶这番话好像有些奇怪，但自己又说不出来，她掐指不停卜算，始终得不到任何线索。
“师尊，你这是……？”苏玉瑶觉得师尊好像有什么心事一般，担忧问道。
“我没事，习惯了而已。”法寰真人随口道。她看了眼苏玉瑶，还是问道：“你知道魏道先的底细吗？”
苏玉瑶只是短暂一愣，“知道呀。”在那座青佛寺，魏道先曾经与她敞开心扉讲过。
“我是说他的师门传承。”法寰真人皱眉道。
“这个……我没问他。”苏玉瑶低声道。
她确实没有问过，好像心里有一种声音在告诉她，‘不需要问。’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现在听师尊提起，她才有些怀疑，这种声音是所谓的信任，还是……一种道法？
就像陆雪清之前曾经提起的，问魏道先是不是给她下了幻术。
法寰真人犹豫许久，缓缓道：“你知道玉虚天人安客常吗？”
苏玉瑶点点头，“当然知道，这好像不是什么秘事吧。”
法寰真人点点头，这当然不是什么鲜为人知的山上事。“那你知道魏道先是他第七个弟子，也是关门弟子吗？”
苏玉瑶愣住了，她不知道，更不会想到。
“可是这有什么问题吗？”苏玉瑶不解道。
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魏道先在剑术极高的同时还能够兼修多种道法并且运用纯熟，如果是那位玉虚天人的弟子，那就说得通了。
法寰真人叹气道：“我不是对此有什么不满，只是以玉虚天人的境界与道法却要让他的弟子入南境仙宫修道，我担心这回引起不少山上宗门的猜忌和针对，那时候免不了要将你牵扯其中。”
苏玉瑶沉思许久，师尊说的自然极有道理，所以肯定要深思熟虑。“我不怕，大道之上怎么可能没有坎坷呢。”
正在下棋的安客常突然微微一笑，欣慰点头。
“而且我现在也不确定是不是喜欢他，要是我没有喜欢他，也就没有这些担忧了嘛。”苏玉瑶豁然笑道。
安客常微微皱眉，看来杜思贤这小子工作做得不到位呀。
法寰真人看着苏玉瑶，突然松开眉头，欣慰一笑。
苏玉瑶看着师尊，疑惑道：“师尊笑什么？”
法寰真人只是笑着，许久才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变了，变得更好了，至少比以前开朗，爱笑。”
十几年了，苏玉瑶还是第一次在她面前有过笑容，没想到竟是因为一个才认识不久的毛头小子。
苏玉瑶想了想，好像也是，魏道先就是没事就喜欢笑。她看着师尊，第一次放开了畅意一笑。
安客常收起棋盘，送走了那位白发老人，独自来到院中，眺望一整座南境仙宫。
他瞥了眼苏玉瑶那边，也承认法寰确实是一个好师傅，不枉费自己当年暗中助她破境来到这南境仙宫。只是他又惭愧一笑，自己这些年也没把名声扬起来，搞得自己都来了两年多了，也没人认出他来。
法寰的担忧是对的，作为玉虚天人的弟子，纵然天资卓越，也难免因为他受到不少山上宗门甚至是北境或东境那边的针对和黑手。不过这也不需要担心，对魏道先而言，也未尝不是一种历练和修行。
至于他和苏玉瑶在一起之后，就更不需要担忧了。
毕竟自己这个师傅还在嘛，他的几位师兄和师姐，哪个是吃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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