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他们所在的这间房子像是病房,还原得很真实,空气里的消毒水味道很快就代替了原本充斥着鼻腔的薄荷味。
看来这是专属于钟擎这个“医生”的场景了。
钟擎开口:“我的资料卡上,死者在遇害后没有第一时间死亡,是在送入重症病房后不久才离世的。”
那这就应该是死者生前的病房了。赵令清了然。
他迅速扫视房间,在脑子里习惯性地分析着房屋主人的习惯。
病房很整洁,几乎所有物品都是顺着边角线摆放的,看上去像个强迫症的手笔。
这就显得桌上的杂乱非常明显。
赵令清决定从这突兀的一处开始自己的搜查,一旁的钟擎看见他的动作,临时改变了脚尖的方向,朝病床走去。
桌上有很多书,他随意翻了几本。
《罗生门》、《无人生还》、《活着》……
赵令清将这些书顺着摆好,皱着眉思索这其间的联系。
无论从作者、题材还是篇幅,这些书好像丝毫没有关联之处,看来死者还是个涉猎广泛的读者。
他蹙蹙眉,并没有从书籍上获得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便默默记住了书名,留着为后面的思索做准备。
把书籍都摆放好,才发现桌面上刻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
——杀了他,顺便杀了我。
“他”是谁?凶手吗?那这“顺便杀了我”又是什么意思?
赵令清若有所思地摩挲着下巴,在假设和推翻假设之间重复。
他眼尖地瞥见了木质桌角四周都裹上了海绵软垫,用来防止磕碰。
环顾房间内,好像都无法找到刀具或者是尖锐的物品。
赵令清挑了挑眉,好像思考到了什么。
严重外伤下濒死抢救的人,还有力气伤害自己、寻死觅活?还有精力看这么多的书?
那这些防护措施又是给谁准备的?
他再次确认,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这是间单人病房。
墙上画着窗户和防护栏,同样是歪歪扭扭的笔迹。
桌上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问题:
我为什么来到病房?
赵令清输入:全身多处受到刺伤。
屏幕上立马跳出一个大大的叉。
正当他放开脑洞,想到了一系列关于“看不见的好朋友”一类的可能时,声旁的询问打断了他的思考。
“在桌上发现了什么?”
钟擎没有直接走过来,而是选择了站在原地,耐心地询问。
赵令清思索了一阵,好像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信息,便把自己的发现都告诉了他。
看着桌上被再次整理好的书,钟擎皱着眉,好像也没有什么头绪。
“也许能从这里下手。”赵令清把桌上不容易发现的小字指给他看。
“他?我……真是奇怪的人称变换。”钟擎喃喃自语。
赵令清没有放过他轻轻的低语,也顺着他的思路向下钻研。
杀了他,顺便杀了我。
这句话的说话对象显然是“你”,简单来说,这像是求助。
那这个“顺便”就很值得推敲了,主人把重点放在了“他”上。
所以死者是想让他们帮忙复仇,顺便了结自己的痛苦?
以这个思路思考,显然这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钟擎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只是拉了拉他的袖子,带他到病床前。
“枕头下有本日程本。”他乖乖地把枕头掀开,将本子递到他的手里。
赵令清翻开了本子,一目十行地扫视着上面的内容。
「4月2日药没了,明天要去拿药。
4月4日明天晚上要开会。
4月15日明天要和小丽约会。
5月13日我和小丽掰了,你爽了吗?
7月8日现在你如愿以偿了。」
说是日记,这中间的时间跨度又太大;说是日程表,又带着些情绪。
而且,这个“你”又是谁?5月中提到的有可能是情敌,那7月份的又是什么?“如愿以偿”指的是对方得到小丽了?
赵令清看了看桌上的日历,显示的是8月份,所以在那之后本子的主人就再也没写过记录了。
好像一团迷雾笼罩住他,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把本子放到了一边,再次细致地寻找房间内的线索,蹲着查看墙壁上的画。
赵令清做事的时候很认真,从钟擎的角度看,他蹲下时,被扎进西裤里的衬衫后摆拉伸,褶皱被抚平,贴在他的脊背上,顺着微微拱起的弧度妥帖地契合着青年身体的线条。
墙上的画是用儿童一样的笔触绘制而成的,线条很稚嫩。
赵令清稍微侧侧身,让房间里的灯光能够勉强照亮角落的简笔画。
最下面是一株株小花,是很多儿童初学的那种,两片叶子上插着两朵一高一低的小花,上面画着一对牵着手的火柴人。
他神情一凛,似是想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钟擎,两人的目光意外地交汇在一起。
他看到对方白大褂胸前的口袋里凸起一个方形的轮廓。
偷看被发现,钟擎也不觉得尴尬,反而更加坦荡地望过去,视线大胆而直白。
赵令清起身走过去,维持在一个很安全的社交距离,微微抬头看向对面双手插在白大褂兜里的高大青年。
“侦探先生,我就知道你肯定会主动找我的。”他语气很轻松,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赵令清定定地望着他,狭长的眼睛被病房里的白炽灯显出琥珀质感的剔透。
少顷,他缓步上前,修长的手指屈起,在青年马尾垂下的肩膀处轻敲两下:“合作愉快。”
钟擎把胸前口袋里的附着诊断单的盒子拿出,两指夹着朝赵令清扬了扬——
那是一盒米氮平,能有效缓解激越、焦虑情绪。
赵令清的视力很好,勉强辨认出诊断单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患者出现不稳xxxxxx,人格xxxxx
视力52也实在看不清楚节目组以假乱真的医生字体。
赵令清径直走到桌前,用灵巧的双手输入答案——患有人格分裂症。
他有一双很好看的手,能敲键盘,能握笔,钟擎从前就知道,那双手还能做很多有趣的事。
“你是凶手,那我这是上了贼船了。”
“认证成功。”
他淡淡的声音和机械声混合在一起,在狭小的病房里显得诡异。
赵令清从一开始发现自己和钟擎被关在同一房间内时就起了疑心,他身上的耳罩眼罩都需对方的帮助才能拿下,而最明显的提示,莫过于钟擎口袋里那把能解开他手铐的黄铜钥匙。
他当时慌了心神才帮钟擎取下眼罩,但后来仔细思索,钟擎的手并没有被束缚住,他是可以自己把绳结打开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钟擎的初始自由度比他高得多,而他身上的限制都由对方解开。
这个层面上分析,他更倾向于“侦探”是主人格,而“医生”则作为副人格出现。
大相径庭、毫无联系的书籍并不是为垂危的死者准备的,而是为了两个阅读兴趣不同的人格准备的。
他开灯后先入为主地认为这就算死者生前所在的病房,这才导致了线索近在眼前,但思路却一直拐不到正轨上。
莫名其妙的日记、桌上的刻字和墙角无序的简笔画在这一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处处都在提示“双生”这个线索。
在他心底里的怀疑呼之欲出的时候,钟擎的主动承认终于证明了他的猜测。
钟擎就是真正的凶手,原始掌握的资料应该比他多,恐怕钟擎从一开始见到赵令清时就发现了这点,病床上找到的诊断书则是为了更好地向自己证明。
机械声响起后,房间里一处严不见风的缝隙出现,大致是通往下一房间的门。
为了节目的剪辑播出效果,赵令清没有第一时间推门,而是找到了房间里放置得较高的一个摄像头,把自己的思路清楚地阐述出来。
“当钟擎看向我的时候,我想,我应该是正确的。”
做出总结时,他的声调轻轻上扬,带着些连自己都不易察觉的骄傲。
钟擎在旁边等着他,等到这句话时下意识愣住。
接着,他低下头无奈地笑笑。
赵老师漏了一个点——在他于黑暗之中听到熟悉的喘息声,摸索到对方的金属手铐和项圈眼罩时,在他摘下眼罩看到对面人的装扮时。
赵令清明显被塑造成了两人之中较为弱势的一方。
一切和自己的资料卡对应起来,他就知道他们注定是这场游戏中的共犯。
如果对方不是赵令清,他恐怕会犹豫很久要不要相认。
但最终确认时,他决定义无反顾把赵令清拉到自己的一方。
解释完,赵令清又对钟擎说了自己阵营不明的事。
原本打定主意不轻易暴露,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本就相熟,也许是因为目前两人利益捆绑,他对钟擎有种莫名的信任感。
“原本我的阵营是不明的,现在看来,我原本有自由选择的余地。”
赵令清坐在病床上,过于苍白的皮肤和泛红的眼尾让他并不出戏地融入其中。
“但现在,我应该是已经默认加入凶手一方。我猜你的任务应该是隐瞒身份、推演剧情?”
钟擎看他心无嫌隙的样子,也不由得愉悦起来,把自己身份卡的信息告诉了盟友。
「姓名:钟擎
职业:外科医生
简介:你是衍生出来的副人格,与死者有矛盾,在逐渐稳定压制主人格后,杀死了死者。
任务:查明案件真相、隐瞒身份
阵营:凶手
你们中有真正的凶手,请在游戏结束之前通过每轮的投票找出,找出凶手后,则判定为平民胜利;凶手则需隐瞒自己的身份,若坚持到游戏最后,则判定为凶手获胜。
作为劣势的一方,你可以在游戏中与主人格相认,扩充你的阵容;也可以自行选择独狼玩法。」
听完,赵令清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
作为沉睡虚弱的主人格,如果要尽可能保护住“医生”这个真正的凶手,最好的打法就是明暗配合,到必要时,甚至可以做出一定的牺牲。
说到底,真正的凶手判定为“医生”,作为调整游戏平衡度的助力,他在无形之中为钟擎增加了一条生命。
但在探索类剧本中,在资料卡上也没有给他特别多的优待,他们仍需积极查明案情。
打定主意,钟擎把门打开,走在前面。
走廊很短,尽头处有一道门,通往另一个房间。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相同的步调——从两年半前就培养出的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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