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荼蘼
24岁，名声已烂的一塌糊涂。以至于混一个圈子的女生提到我的名字，都会嗤之以鼻。
嗤之以鼻。究竟用了多久，来担当这个评价？
记不清了。似乎天真无邪、清澈的可以看得到底的年岁，已是前生的事。
恍惚之际吵闹的电话铃将我拉进现实，容不得犹疑了，瞬间换上一脸标准的笑，连语气都熟稔地挑不出半分毛病。
电话接通，“喂，王总啊？明晚8点世纪酒店是吧？好啊，我必须盛装出席呀，感谢您的赏脸，我们不见不散哈！”
电话挂断，那些热络，被掐灭在手机里。你看着手机屏幕一点一点暗下去，如同你的表情，一点一点，冷下去。
猛地站起身，拉开窗台的避光窗帘。脚下是喧嚣的城市，车水马龙，川流不息。明晃晃的暖黄色灯光从这头蔓延到那头，不时有汽车的轰鸣声传来。
我叫陆馨，这是我来北京的第三年。
化了精致明艳的妆，暗红色的丝绒口红、蓬松的大波浪给了超脱年龄的妩媚风韵，再配上身为一个模特的基本素养——表情管理，当我踩着10㎝的细跟红底鞋出现在公司走廊时，所有打过照面的男同事，都无一例外地向我颔首示意。
一一回过了，这样的情景，早已成为常态。
吃过早餐后，到洗手间简单补个妆。
“早高峰”时段，洗手间里格外拥挤。忙着“艳压群芳”的女孩子们绞尽脑汁争奇斗艳，生怕谁的妆容不够精致、落了下风。
我们这一行，最在意的，是外在观感。
娴熟的拾掇过后，我提前离开“战场”，还不等前脚离开，身后便传来窸窣的窃窃私语：“金主的外室就是不一样呀，瞧瞧人家那身段儿，咱也得心服口服，开春的首封又被人家拿下了，背靠大树就是好乘凉呀！”
“索性安安分分做个金丝雀也就罢了，人家呀可不消停哩！上个月刚和盛世赵总同回酒店，这个月就又和新秀的王总勾搭上了！左右逢源这个词是不是这么用的？”
“入行三年，8大封面，要说一路睡上来，也是要点本事的！”
“实绩再好怎么样，名声都烂了！”
“哈哈哈哈……”
我强忍着浑身不由自主的战栗，加快步子逃离这片是非之地。却也不由自嘲，这三年，究竟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出神间又接到母亲的电话，我心一惊，忙按下接听。
电话那边瞬间响起母亲忧虑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重的无奈与心疼：“馨馨啊，小沁虽然一直坚持化疗，但情况越来越糟了，医生说可能撑不过今年了……”
说到最后，母亲的声音带了哭腔。
小沁是我妹妹，今年才12岁，却被癌症折磨。有时候，我很责怪上天，将这坎坷的命运，给了我们一家。
记忆渐渐模糊。不由回想到3年前刚刚大学毕业时，妹妹不幸患病。为了高昂的医药费，我放弃了热爱的新闻行业，投身于来钱快的模特圈。
从处处碰壁到得心应手地转圜交际圈，成为酒会上的焦点，模特圈的后起之秀。这三年，练就了一张骗神骗鬼的嘴，一副可以battle男人的酒量，和一身游弋花丛却片叶不沾身的狡黠。
也因为这样出色的表演，成为大咖酒桌上的重要嘉宾、名流口中的“交际花”。
原来，才过了3年。
现在的我，有了足够的底气，妹妹的医药费再不是问题。甚至为父母在故乡买了房，可是，到了这个尴尬的境地，及时抽身，反而成了难事。
可是，纵使往前走有多少光鲜。我却在此刻，做了大胆的决定。
退行，重新开始。
今晚的应酬将会是我的最后一次交际了。我暗自想着。
当我穿着裹身的红色鱼尾裙现身酒会大厅时，还是惹来不少的瞩目。
不知何时，我已经成了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酒会结束后，我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时，竟然眼瞎到撞了人。
那人手里的红酒碎在地上，像是晕开了的红罂粟。我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打算硬着头皮道个歉，却不等我开口，那人便惊喜地试探：“你是陆馨？天哪，陆馨！能给我签个名吗？”
我怔了怔，有些不解，可能是酒精上头，深谙于心的语言艺术在此刻都抛诸脑后，我睨着眼面无表情地反问：“我是陆馨，你确定找我要签名？”
毕竟，我的绯闻黑料满天飞，其风头远远盖过我的作品，而面前这个眉目稚嫩的男人，却“不怕死”地撞了过来，说是我的“事业”粉。
我头也没回地离开了，伴着盲目轻狂的无所谓。
第二天我和公司和平解约，代价是今年的收益全部归公司所有。算起来还是公司赚了，毕竟我的合约只到年底，提早脱身，或许是20多年里做过的最勇敢的决定。
我用前三年攒下来的积蓄开了一家杂志社，做个甩手掌柜，偷得半日闲。偶尔亲自上阵，写写稿件。
生活的热烈渐渐熄灭了，换上如水的平淡。而我，虽然不在江湖，可江湖上依旧有关于我的传言。
这天杂志社来了个新人，见到我后兴奋个不停。我仔细想了很久，才发现他是当年的“红酒男孩”。
嚯，这该死的命运！
他向我坦诚，是为我而来，我不由语塞，反问了他很多。到最后质问道：“你了解我吗？就敢说喜欢我？”
他说了很多卑微的话，说着自己与我的差距，却更加表明决心，说想做我回头时那个一直在的人。
为了劝他打消这个念头，我一股脑把这三年发生的所有事倾巢而出，大概也是，想找个契机，找个人倾诉吧。
这些年，真的太苦了。词不达意，言不由衷，悲喜不由人。
我以为他会被吓到，而后逃离。可他却满眼心疼地望着我，而后认真地出口：“这些年，你辛苦了。”
纵然经历过多少生动怪谲、风起云涌的大场面，都不敌此刻动容，我再也做不到完美的表情管理，有滚烫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然后他递过了纸巾。
往后，才是真正的开始了吧。一如昨日踏出校园，遇上一个人，追了一个梦。
开到荼蘼花事了。荼蘼如梦，花事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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