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很平静,除了那颗痔疮
程叙今天恰好去复诊,此刻的他正坐在诊室的桌子前,专注的盯着桌子上那份检查报告上的名字,‘蒋律’,带着笑他自言自语,“这个字迹还真是熟悉。”
蒋律推开门,听见声音程叙转过头,又是一次毫无防备的对视。
“蒋律?”明明是个问句但程叙的语气里却是满满的肯定。
蒋律从程叙开口说话的那一刻就心里有数了,这人绝对是程叙。
程叙接着问“我是程叙,还记得吧。”
蒋律很慌,自己这么娘炮的和程叙重逢,实在尴尬,于是随口扯了个谎,“我好像走错了,您可能是认错人了,打扰了啊。”
刚准备夺门而出,谁成想医生凑巧从门外进来,开口直接叫了自己一句蒋律。
蒋律此刻真的想立刻遁地,笑着转过身来,“哈哈哈,程叙啊,我当然记得你。”她先是一把抢过程叙手中的检查报告,又装作无所谓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留了句“有空再聊啊”就转身大踏步从病房里窜了出去。
一路风驰电掣的杀到医院大门口的台阶前,蒋律随便找了个台阶就一屁股坐下去,喘着粗气自言自语“累死了”。
她挺惊讶的,“都这么多年了,程叙却没怎么变。比如那副永远是事不关己旁观者的表情,还有那种满是挑衅的语气。”
脑子里浮现出那张脸,不自觉又想起当初,其实自己和他不该有什么交际,但生活本来就像团毛线,说不上会和谁缠在一起,就比如自己,李胖子,和程叙。虽然说没什么值得成为朋友的理由,但自己和他有还是有共同点的,就是都喜欢独来独往。
蒋律和李胖子住同一条胡同,幼儿园的时候因为李胖子扒了女同学的裤子,蒋律就绕到他的身后也扒了他的裤子。仇就是那时候结下的。
她小时候顶着男生一样的刺头,瘦的像个猴。还喜欢独来独往,所以没有朋友。
李胖子仗着一身横肉,手下又有几个小弟,每天放学以后蒋律总是会被他蹲点,然后拳脚相加的揍上一顿。
对于蒋律来说倒是不怕被揍,就是怕被打脸。
而对于李胖子,下手再狠,也心里有数不能打脸。
彼此都心知肚明这件事不能被父母发现。
蒋律不想说,不想被父母知道,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负,那样他们会心疼。
其实蒋律也知道,结仇这件事根本不只是因为扒裤子。李胖子成绩很坏,每次上学经过他家门前,他妈总是对他骂骂咧咧,“你看人家蒋律的成绩,你再看看你,简直废物一个。”边骂边抄家伙,揍得他上窜下跳。他打不过她妈,自然把错都归根于蒋律。
实力实在悬殊,李胖子出手也有分寸,综合考量之后,蒋律决定逆来顺受,不吭声,只挨揍。
久而久之,李胖子完全视蒋律为同一性别,蒋律也快忘了自己是个女孩。
小城市的生活总是万年不变。胡同里一共有四家,中间那户很久没人住。程叙是外地的,六年级的时候他和母亲一起搬过来,住在了这户里。于这个城市而言,他的出现没带来一丝波澜,但对于蒋律和李胖子,生活却被完全打乱。
胖子被人揍了,时间卡在他日常蹲蒋律的点。
因为平时胖子都是风雨无阻的,他没来蒋律还有点好奇。
校门口围着一群人,蒋律隔着老远就听见胖子骂骂咧咧的声音,“你敢动老子。”
原来是和别人干架了,难得一遇啊。怀着看热闹的心她推着车子凑了过去,还一不小心被围观的人推搡着挤到了最前面。
刚刚好,就像特意在等着她一样,蒋律凑过去的那一刻,程叙先挥起了拳,胖子也闭了刚刚骂骂咧咧的嘴。胖子打架靠蛮力,没有花招,一拳能把整个身体的力道带过去。而程叙动作灵活,胖子带着风的拳头眼看要落下,他迅速向左一晃避开,胖子被惯性带着向前一个踉跄。被激怒的胖子出拳越发漏洞百出,程叙挑准对方软肋,虽然只是几下,但能看出满头是汗的胖子已经招架不住了。
只是在旁边围观,就已经有种报复的快感。只不过蒋律没想到,明明是占上风的程叙却先停了下来,还实打实的吃了胖子一拳。
胖子知道自己讨不到好处,骂了句下次让你好看,就悻悻转身离开。
蒋律和胖子打了个照面,他抬起胳膊刚准备挥拳,疼的倒抽一口气之后又放下,越过她身边时,还留了一句“明天你给我等着。”
虽然被威胁,蒋律但莫名觉得好笑。没有挨揍的一天,骑上自行车准备回家。伴随着一阵呼啸而来的风,身后急驰而过的程叙喊了一句,“看清楚他的软肋了吗,明天如果不想被他揍得更惨,就反击。”
蒋律回忆起那是第一次和他说话。不过其实也不算吧,应该说是第一次听见他说话。
蒋律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好奇他怎么知道自己和胖子的纠葛,但发自内心的,她觉得他揍胖子的时候有一点点帅。
蒋律明白了程叙说的胖子下手会更狠的意思是在第二天。
肚子上被接连踹了力道十足的两脚,她看见胖子眼里满是泄愤的疯狂。蒋律把脸埋进胸口,感受到后背上落下不计其数的拳头,直到疼痛将近麻木,胖子才心满意足的转身离开。
之后她踉跄的站起来,发现程叙一直站在角落里,嘴上是讽刺的笑,眼底的冷漠让蒋律感到一阵阴寒。
她抬起倒在地上的车子,抬腿使力蹬了一下,被扯到的肚子传来一阵剧痛。佝偻着腰推着车子回家,满脑子都是今天应该编什么借口解释晚回家的原因。
蒋律刚推着走了几步,自行车筐里被扔进一团纸,抬头只看见一个削瘦的背影。
打开纸团,字迹及其潦草,“真麻烦,明天还得再教一遍,怂蛋。”
‘怂蛋’,盯着纸上这两个,蒋律没意识到自己眼里多了几分狠历。心里想着,今天的胖子下手过头了。
到了家门口,蒋律先是检查了一下衣服盖不住的地方没有明显的淤青之后,才挂着笑推开门喊了一句,“爸妈,我回来啦。
从这天起,胖子发泄式的殴打越来越狠,蒋律也不再一味隐忍挨揍,打破原来平衡关系的作俑者就是程叙。
蒋律在纸上一遍遍的重复书写“再教一遍?谁想学一样。”
两天为一个周期。第一天,程叙挑事,胖子挨揍,蒋律围观;第二天,胖子动手,蒋律挨揍,程叙围观。
程叙说,第一天是名师教学,第二天是实战演练。
蒋律才不会理会程叙的狗屁理论。还什么名师教学,胖子受了气,对自己下手就更狠,而程叙只管围观而已。
蒋律原本只想简单的挨揍,却因为他的插手,直接导致胖子的变本加厉,间接导致自己不得不做出改变。
第一次开始躲,动作不够迅速,那一拳实打实的疼到蒋律的心窝。
不想说话,她潦草的写了几个字,扔给站在角落的程叙,“知道为什么有些人能活过百吗,因为他们不会多管闲事。”
自行车篓里多了回信,“活那么久没意思。还有你个怂蛋,躲的早点。”
第二次躲,有了经验,比第一次提前一点,胖子的拳捶到蒋律左肩的骨头上,虽然肩头直接出了淤青,但胖子也疼得不停甩手。
蒋律扔给他,“你不管闲事,胖子不会这么狠,卧槽,骨头都要碎了。”
车篓里“你个怂蛋,别直不楞登的,不会低头啊。”
不知道躲了多少次以后,蒋律终于掌握了最佳的时间和最快的反应力,胖子仅仅摩擦过她衣服的拳没有发挥半分作用。
蒋律扔过去“总算躲过去了,怎么样,看的精彩吗?”
车篓里“你个怂蛋,能不能反击。”
蒋律和程叙开始了交流,用搓的不成样的纸团,蒋律随手扔给他,程叙回信在她的车篓里。
程叙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他惊讶于那个人明明被揍得很惨,面上却平静的像一潭死水,眼里隐藏的狠劲像极了每次在镜子里看见的自己。
或许是单纯的觉得好玩,或许是同类相吸。他间接的招惹了她,但那是基于他以为的蒋律是“他”不是“她”的前提。
蒋律一直以来坚信的准则,“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因为早已看清自己的实力,也算清了反击和不反击各自的代价,比起麻烦,单纯挨揍显得简单多了。”
但程叙的出现,却打破了反击和不反击原有的代价值。蒋律思考问题会绝对理性,只考虑利益的得失,两害相权取其轻。
所以,她开始选择躲避胖子加重的攻击。不服从的躲避一开始总是要吃些苦头的,但日子长了,总能学会怎么躲得过,从大局来看,还是得多于失。
以前单反面的挨揍,只知道胖子在力量上占据绝对优势。现在躲的驾熟就轻有了经验,也渐渐的从中摸出了胖子的弱点――耐力差,体力消耗快。
程叙靠着墙,眯着眼看着像鱿鱼一样穿梭着逃脱的蒋律,嘴角扯着讽刺的笑,“真蠢。”
基于考察了三四天的基础上,蒋律吃准此时的胖子已经开始体力不支,毕竟随便一打眼就能瞅出他动作虚虚晃晃,速度也不复刚才。
故意做出失误,她挨了胖子一拳。得手的胖子一时松懈了下来,想喘口气歇歇。
蒋律想起程叙揍胖子时总是挑他的肋骨下手,但她上下一打量,犹豫了片刻,并没有对胖子肋骨下手。她把全身的劲攒到了左腿上,用左腿膝盖重重的顶到了胖子两腿中间。
下一秒,胖子彻底垮了,倒在地上之后开始嚎叫,双手护住重要部位。
蒋律蹲下来,眼神定在了胖子完全没有防备的肋骨上,先是伸出左手捂住了他嚎的烦人的嘴,然后把右手握成拳,选了个最能使上力的姿势,狠狠的砸下去,一拳接一拳。直到拳头下的肋骨上出现了大面积的淤青,才堪堪住手。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视线别开,蒋律看见自己右手骨节处也开始泛红,左手上还有一道道液体划过。
胖子哭了,眼泪流了蒋律一手。
躺着的胖子知道,自己不是因为疼才哭的,而是被吓哭的,是因为害怕才哭,害怕她会不计后果,害怕自己会被打死。
蒋律把手往衣服上抹了几下,对着胖子笑了,低头附在他耳边,“我知道自己打不过你,你以后也尽可以找我报仇,但是只要我能找到合适的机会,我下手就是不要命的狠。”
站起来,蒋律又补了一句“真麻烦。”
经过程叙旁边的时候,她踹起了脚边的石子,石子沿着抛物线的方向不偏不倚的又落在了程叙的脚边。
程叙突兀的来了一句“你也不能踢人那啊,废了以后不能娶媳妇的。”
蒋律直着往前走了,没有回头理会程叙。
从那次以后,胖子就成了老实人,甚至偶尔遇见蒋律的时候还会刻意回避。
蒋律自己理解这种行为叫“正常人都怕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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