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平地风雷起

　　新科状元早上起床之后的惊慌、无助、懵逼、追忆等一系列表情一定非常精彩。不过作为一个新世纪好青年，徐钦坚持以身作则的基本原则不动摇，绝对没有夜不归宿！次日去锦衣卫衙门坐堂的时候也是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的样子！

　　随着蓝案的结案流程的推进，诏狱中的相关人犯也快速地做出了处置，现在剩下的仅有百来人，而且大部分是已经做出了处理决定，只是等待日期的人。因此锦衣卫的工作也开始轻松起来，徐钦熟悉锦衣卫相关工作的进度也在不断加快。

　　当路全跌跌撞撞地闯进徐钦的签押房的时候，徐钦正在听贺镇抚的工作汇报，准备正式接手锦衣卫镇抚司的分管工作了。

　　“徐大人，徐大人，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啊！”路同知踉踉跄跄的冲进来，而且脸色惨白，声音也有些颤抖，可谓失态至极。

　　“路大人，慢慢讲，如何大事不好了？”徐钦无奈，只能示意贺镇抚扶着他先坐下再说。

　　“徐大人，今日早朝之上，右都御史曹铭上疏参指挥使大人骄横擅权、陷害忠良等八条大罪，并拿出了宣宁候曹泰临死前写下的亲笔血书为证。圣上雷霆大怒，当即下旨将蒋大人拿下了！”路全越说脸色越是惨白。

　　“徐佥事，宫里来人通传，圣上召您火速入宫面圣！”正当徐钦准备安抚路全两句时，专职给徐钦打下手的百户孙孝廷也是慌慌张张的进来通报。

　　“知道了，马上就来！路大人稍稍宽心，下官这就进宫面圣，想来只要你做好本职差事，圣上定然不会无故牵连的。”徐钦这话稍微说得有点没底气，但暂时也别无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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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衣卫衙门离皇宫说来也算是很近了，徐钦以最快的速度赶去御书房见朱元璋，也仅仅用时差不多两刻钟左右。不过可怜的传旨的小黄门跟着他一路跑回来，几乎已经累瘫，不过好在此时朱元璋也没什么心情去计较一个小内侍是否失仪。

　　“你看看吧，右都御史参蒋献的奏本，以及原宣宁候曹泰的血书。”朱元璋的神情和语调倒是都非常平静。而徐钦在看过了奏本和物证之后，瞬间就知道恐怕这次蒋献是在劫难逃了。

　　因为右都御史曹铭的奏本非常严密，不仅仅是有血书这一个孤证，而是详细地将当时曹泰何时被抓，何时招供，何时定罪，何时问斩的时间线抓得非常清楚，并且列举了诸多证人证言，充分证明了锦衣卫当时当时是在旁证非常不足的情况下实施的逮捕。

　　而且审讯的时间也极短，就连正常理清事实的时间恐怕都不够，便拿出了供状。加上问斩的时候，有众多证人可以证明曹泰遭到酷刑，当时已经只剩半条命了。这样一来，便可证明至少在宣宁候曹泰的问题上，蒋献难辞其咎。

　　徐钦知道，曹铭敢这样写，徐钦相信他们的各种人证和其他证物也已经准备妥当，加上朱元璋本就已经想办了蒋献，脱罪几乎已经不可能了，现在唯一能做一些文章的事情，也就只有在定罪方面了。

　　“子敬，你以为如何？”朱元璋虽是在问徐钦的意见，但是其心意已经是昭然若揭。

　　“臣以为，若是都察院确系奏本属实，那蒋献当下狱待审，不过这如何审，还望陛下圣裁！”

　　“朕明白你的意思，你看这样可好，蒋献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犯案本当由锦衣卫本署审理处置，而兼之此事涉及其他朝臣，就像你之前所言，此事当以明证刑典为重，恐怕不可回避三司，故而朕令你们四司会审，你可有信心？”朱元璋这样说，当然真正的意思就是问徐钦能否保证控制场面。

　　“臣定当竭尽所能，为陛下分忧！”能够得到这个结果，相对来说已经算是不错，徐钦自然是满口答应。

　　这段时间他也算是对大明律做了一番深入的研究，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把这件案子做成是玩忽职守甚至是错判都是有可能的，或许蒋献还可以留下一条性。

　　朱元璋先和徐钦敲定了案件基调之后，便马上下旨召刑部左侍郎和希文，都察院右都御史曹铭，以及大理寺卿唐盛入宫，宣布了将由四司会审蒋献一案的决定。

　　因为现在出事的是锦衣卫的一把手，所以朱元璋还当即以徐钦就任之后镇抚京师有功为名，将其迁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并暂时全权署理锦衣卫一干事务，成为了三司之外的这一司的实际负责人，直接参与蒋献一案的审理工作。

　　对于这个结果，也还算是在徐钦的预料之中，一方面是要马儿跑，自然是要喂马儿料，另一方面，这件事其实早就定下了是由徐钦来办理的，而都察院的动作快得超乎想象，徐钦的官职也就只能升得快一点儿了。

　　领命之后，四位帝国司法界的扛把子自然是要对未来的审讯工作初步交换意见的。虽然徐钦即使在升官之后依然是四人中官职最小的，但人家可是未来的魏国公，更是皇帝的近臣，甚至摆明了就是皇帝专门安排来搞蒋献的。

　　这次多方会谈充分交换了意见，并达到了增进互信的积极成果：右都御史曹铭只想弄死蒋献，甚至巴不得再来个满门抄斩；其他两人态度暧昧，不断转弯抹角试探皇帝陛下的意思，明显想做骑墙派。

　　对此徐钦也稍微放心了一些，他早看出这右都御史是个铁头。如果其他两人也和他穿一条裤子，那自己这件差事的难度就有点大了，而他们两人若是墙头草，徐钦就能专心怼曹铭，控制起事态发展就相对容易得多了。

　　几人出了奉天门便各自归署，由于司法口需要宽敞舒适的监狱设施，皇城实在是放不下，所以他们的署衙都是在皇城的西北方玄武湖、太平门一带。

　　一行人出了奉天门之后，三司首脑便与徐钦分道扬镳，转而由西华门、西安门出宫。而徐钦则是需要从长安右门出宫回锦衣卫衙门，而且现在蒋献也是被暂时拘押在承天门，他也需要去提人。

　　当徐钦在承天门见到蒋献时，他已经不复日前风采。冠冕和官服均被除去，只穿着一身白色内衣，虽说天气已经转暖，但就这一身衣服晾在这里自然也是不好受，而负枷带锁跪伏于地更是对他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打击，再加上几缕凌乱的发丝随风而荡，显得极为凄凉。

　　“蒋大人。”徐钦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稍微柔和一点，生怕再刺激他。

　　“不敢当，蒋献现下不过是一个犯官，徐大人不必如此。”蒋献的话语倒是显得极为平静，同时还对着徐钦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蒋大人现在虽因故暂时下狱，但一日不定罪便仍是官身，下官理当如此。”对于蒋献的遭遇，徐钦也只能表示同情了，并用一个请的手势示意他该走了。

　　蒋献见徐钦示意出发，挣扎着就要从地上爬起来，徐钦也不敢做得太过，只是左手轻轻将他的枷具一带，不至于让他过分丢脸而已。

　　“蒋大人，想必你也明白现下的局势，下官有心维护恐怕也是难如登天。如今，徐钦也唯有借这四司会审的机会，尽量保住大人的性命，希望蒋大人全力配合。”

　　把蒋献带进镇抚司监牢之后，徐钦先遣散了所有人，然后才准备和蒋献通通气，希望他能够稍微配合一下自己，尽量争取留他一条性命。

　　“多谢徐大人，蒋献死不足惜，惟愿徐大人能稍稍维护一下蒋献家小，蒋某感激不尽，今生无以为报，来生也必将结草携环而报。”说着蒋献竟是又对着徐钦跪了下去。

　　“蒋大人，蝼蚁尚且贪生。无论徐某如何尽心竭力，对蒋大人亦或者是大人的家眷来说，相信亦远不如蒋大人活着重要。更何况，现下并非是全无机会，只要蒋大人好好配合，下官有八成把握能保住大人性命！”

　　“徐大人的意思是？”显然蒋献完全没想到，徐钦竟有意救自己的性命，一时居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蒋大人，这次圣上是下旨着四司会审查办，而不是如毛指挥使一样直接赐死，其中的差别您难道会不明白么？”

　　“啊！蒋献明白了，多谢徐大人提醒！不过徐大人需要蒋献如何配合？”徐钦早得出过结论，这个蒋献实际上非常聪明，经他这么一提醒，稍微仔细一想，怎能不明白其中的区别？

　　“你手上有什么提前留下的，能摘清你自己的物件？”

　　“当时圣上给我的手谕我还留着，手谕上面明确要求了我从速查办，绝不姑息！”

　　蒋献的话一出口，牢外的徐钦就吓得一个趔趄，看来他确实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祸事打乱了方寸，这踏马的哪里是救命的证据，分明是西方极乐世界的往生特快直通车票啊！

　　“蒋大人，你这是在找死啊！此等事物正是圣上所担心的，一旦拿出来，恐怕连四司会审的机会都没有了！”

　　“实不相瞒，之前我倒是还有一个物件，不过可惜…”

　　“什么东西？可惜什么？”见他还性命攸关的时候还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徐钦都替他感到着急。

　　“其实这宣宁候一案，确有隐情！而且是重大隐情，举报宣宁候的人，怕是和皇太孙脱不了干系！”蒋献的这番话，却是让徐钦有些意外。

　　“可是卷宗上…”

　　“是的，说来惭愧，前些日子府上竟遭了窃贼，藏在书房中的关键证物不翼而飞，无奈之下才改了卷宗，临时找了个由头办的宣宁候。”徐钦听到这里不由得也是微微一惊，这朱允炆高东搞西还是有点儿溜的啊！好一个借刀杀人，好一个过河拆桥！

　　“哎，他们以此为突破口，此事我确实是百口莫辩，大人也不必白费心力，还是…”

　　“那倒不见得！人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也许这圣旨还真是一个机会所在，圣旨你没丢吧？”徐钦见他又要自暴自弃，便果断地粗暴地打断了他。

　　不过蒋献以为这只不过是徐钦安慰他的客套话，依然是一副颓然的模样。看他连这种东西都拿出来了，恐怕真是没什么其他的私藏了，于是徐钦在问明了他藏手谕的地方之后，决定马上去拿出来。

　　出了镇抚司监牢，徐钦让之前跟着自己解决过社团事件的刘放千户从他的千户所里面点了五百人，便直接去了蒋献府上。

　　当徐钦带人赶到时，蒋府才刚刚得知了蒋献被下狱的消息，里里外外乱成一团。当即在门口抓了几个试图逃跑的蒋府仆人，然后又安排了人手将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徐钦领着锦衣缇骑们准备去安抚这些孤儿寡母，真正意义上的安慰！他在自己心里又特别补充了一句。

　　不过等他带着人马走进蒋府大门，眼前的景象却是让他又好气又好笑。

　　“狗贼，我跟你拼了！”刁蛮的蒋府千金依旧是那一套火红的劲装，提着一柄上好的雕纹腰刀，横刀立马站在院中，一副要和徐钦同归于尽的意思，顺便把对他的称号也换了一个。当然，如果不是身边一老一小，一个抱住她的上身，一个抱着她的腿，那这副场景还是相当严肃的。

　　“呃…蒋小姐怕是有什么误会，徐某…”

　　“误你个屁啊！不就是你调戏本姑娘不成，然后怀恨在心！仗着你魏国公府的势力陷害我爹爹，现在都来抄家了，还有什么可误会的？”这蒋小姐可一点都不像是这个年代的官家小姐，完全是一副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女之态，说脏话也就罢了，不过调戏官家小姐这种诽谤，还是让徐钦有点难堪的。

　　看着周围刘千户和几个百户甚至其他的锦衣卫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样，徐钦被她这么一顿抢白和乱说，噎得一时半会竟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反驳的话来。而且这位蒋小姐，一边说一边还做出了拔刀的动作，估计如果不是顾及拼死拦住她的那两个累赘，恐怕还就真冲上来把徐钦剁成十块八块了。

　　“蒋小姐看来对徐某的误会很深啊！首先，这调戏你是何意？本官坦坦荡荡，应天府上上下下妇孺皆知，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其次，参奏蒋大人的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曹铭，和徐钦以及魏国公府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最后，本官此次前来，第一是奉旨查案，照例要来蒋大人府上搜寻一些相关的物证，同时也是保护一下蒋府，也不是来抄家的。”

　　“绮雯，这事确实和徐大人无关，快把刀放下！”听徐钦这么一说，拦住蒋绮雯的那个估计不到四十的妇人立刻劝解到。

　　“娘，这人贼眉鼠眼油嘴滑舌，一看就是阴险小人，调戏女儿在前，怀恨在心也是顺理成章的，怎能信他！”

　　然而蒋小姐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炸毛母狮子模样，而且她说的这番话，让徐钦更是仿佛一口老血卡在胸口般不舒服。旁边的锦衣卫一听这话，有些人已经憋不住开始笑出声来了，而那个应该是蒋献夫人的妇人也是又羞臊又害怕。

　　“吩咐兄弟们不要怠慢了蒋大人家眷。夫人还请通知府中上下，暂时不要随意出府，徐某也是为大家的安全考虑。走吧！我们去蒋大人的书房看看。”

　　对于这位蒋小姐的误会，徐钦也只能表示遗憾，在这里和她胡搅蛮缠也没有任何意义，所谓好男不和女斗大概就是这么回事，而且他也真的是有公务在身。

　　至于锦衣缇骑们的态度，其实也用不着徐钦吩咐，毕竟蒋献是今天早上才被下令缉拿的，他担任锦衣卫指挥使之职数年积威犹存，加之像刘千户等稍微有点地位的人，对蒋府也算是熟识了，和查抄其他人的府邸自然会区别对待，更何况这最多算是监视居住，和查抄也有本质的区别。

　　说完也不理会还在不依不饶的蒋绮雯，带着一众锦衣卫去了蒋献的书房。先是让他们进去将房中搜了一遍，等他们出来了，徐钦才打着复检的名义单独进去找到了蒋献藏起来的手谕。毕竟根据蒋献之前的说法，这锦衣卫里面好像也并不是特别干净。

　　徐钦回到锦衣卫衙门，才将手谕取出来仔细端详。其实说到底这个手谕也没多大的问题，无非就是朱元璋下旨让蒋献从速、严办蓝党逆案。

　　不过此时既然有人把案件查处过程中的弊端给摆到了台面上，如果拿出这个手谕，那自然蒋献是可以把锅甩给朱元璋，然而朱元璋是会给你背锅的人么？按他一贯的作风，你敢甩锅给他，那他恼羞成怒之下肯定就会直接掀桌子，到时候恐怕就连这个四司会审的机会都没有了。

　　细细地琢磨了一番，徐钦觉得还是直接把这个交给朱元璋比较好，这算是给他投名状，表示蒋献愿意自己承担全部的责任。朱元璋不用担心屎盆子扣到自己脑袋上，面子有了保障态度就自然会软化，这样一来至少可转圜的空间也会大一些。

　　想通了这里面的关节，徐钦看天色尚早，于是他便马上进宫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朱元璋了。

　　“很好，这么快便有所斩获，确实不枉朕的期待。”拿回了手谕之后朱元璋也算是看到了徐钦的成果，面带微笑地夸奖道。

　　徐钦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也没有趁机提及轻惩蒋献的建议，只是简单地汇报了一下四司会审的相关准备工作，便告退出了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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