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宫廷之变
十一月二十三日,北宫纯开始猛攻襄陵。
他的战术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就是调集大炮照着敌军的防线猛轰。重达二余斤的铁球或者链弹咆哮而出,匈奴汉军设的栅栏被打得粉碎,躲在栅栏后面的匈奴汉军士兵给打得血肉横飞。匈奴汉军士兵恐惧之极,纷纷放弃外围阵地,退入城中,浑身颤抖的祈祷着厚厚的城墙能够挡住大炮的猛轰。
当然,这早已被证明是不可能的了。花了一个白天的时间将襄陵外围阵地肃清之后,晋军炮群开始对着襄陵城墙猛轰。成排的炮弹以雷霆万钧之势砸过去,重重地砸在城墙上,城墙为之震动。
守军的心脏也跟着震颤。他们一次次派出小部队不顾一切地突出重围,前往平阳求救,刘粲也惊骇欲绝,连夜召见呼延宴,向他征求对策。
这几天呼延宴正在拼尽全力搜集兵员,准备前去支援襄陵。
北宫纯乃天下名将,所率领的部队又是远胜过西晋全盛时期的禁军的铁军劲旅,靠着区区几千禁军想要击败这个可怕的对手,解襄陵之围,呼延宴那是一点信心都没有。这几天他一直在拼命搜集兵员,威逼利诱啥的全都用上了,甚至直接抓壮丁,从十七岁到四十岁,只要是精壮的男子,只要是四肢健全,拉得开弓抡得动刀的,都让他拉进了军营。至于这些乌合之众战斗力低下,对上晋军很可能会一触即溃这种问题,他压根就没有去考虑过。想要一触即溃,首先得有跟晋军触上的资格,不强拉壮丁的话他连跟晋军触上的资格都没有。
连着几天四处抓壮丁,呼延宴疲惫不堪,都到了站着都能睡着的地步了。但是刘粲垂问,他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认真的回答:“陛下,事已至此,再想别的也没有意义了,唯今之计,只能集中所有兵力开赴襄陵,在襄陵城下与晋人决一死战!”
刘粲问:“大将军如今召集起了多少人马?”
呼延宴说:“两万有余。”
刘粲问:“战力如何?能否击败晋军,保住襄陵?”
呼延宴沉默。
那两万多人里大多数都是临时抓来的抓丁。如果仅是这样倒也不是很要紧,游牧民族嘛,从小就开始学骑马、射箭、狩猎,哪怕临时拉一帮青壮过来,给他们指定一些指挥官,他们照样能打得有声有色。可问题是现在他们的对手不再是那些士气低迷、装备简陋的鱼腩之旅,而是身披胸甲、手中拿着他们从未见过的、杀伤力极其凌厉的火器的铁军劲旅,这样的部队对上晋军,那跟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刘粲自然也知道一支充斥着临时抓来的壮丁的军队是什么鸟样的,他神色又黯了黯,犹豫半晌,咬咬牙下定了决心:“朕打算将所有禁军都交给大将军,由大将军统率,迎击襄陵之敌,大将军认为如何?”
呼延宴吃了一惊:“将所有禁军都压到襄陵方向?北边不管了?”
刘粲烦躁的说:“北边羊允所部装备简陋,又是远道而来,连梯子都没几架,就算让他们打到平阳城下,他们也拿平阳城毫无办法!先击退襄陵之敌再回头对付他们也不迟!”
呼延宴说:“北宫纯乃是天下名将,所率领的晋军亦是一时劲旅,纵使我军能够将其逼退,再回头击退北面羊允所部,这万余禁军恐怕也已损失殆尽,到时候又拿什么去应对源源不断涌来的晋军?”
刘粲越发的烦躁:“现在谁还顾得了这么长远?先解决了襄陵这燃眉之急……”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巨大的喧嚣,脚步声、惊呼声和惨叫声由远而近,如同海啸一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刘粲和呼延宴都是神色一变,顾不是研究敌情了,齐齐起身。刘粲喝:“来人!”
马上有一名老太监应声而入:“老奴在!”
刘粲问:“外面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如此喧嚣?”
老太监说:“老奴不知,这就去看看……”
还没等他起身呢,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紧接着,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员甲将浑身浴血,手持长刀脚步踉跄的冲了进来。此人乃是宿卫宫中的禁军将领,身材高大,一顶盔贯甲的看着杀气腾腾,十分吓人,但此时浑身上下插满了利箭,整个人俨然刺猬一般,铠甲上更有数甲叶变形甚至脱落,这明显是遭到钝器重击后留下来的。他口鼻间全是血沫,跌跌撞撞的冲到刘粲面前,单膝跪地,声音嘶哑,仿佛是从水底传出的,这是内脏大出血进入胸腔的表现,他活不了多久了;
“陛下快……快走,禁军……禁军反了!”
刘粲听得真切,又惊又怒:“你说什么?禁军反了?谁给他们的胆子,竟然敢造朕的反!?”
外面传来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让他浑身发冷:“哟,陛下津是威风得很呢!”
声落,人到,一名身穿金甲,披着紫色披风,一身贵气,但目光却如同毒蛇一样森冷的男子在一众满身杀气的甲士的簇拥之下大步走了进来。
那些甲士一个个刀上都沾满了鲜血,而随着他们的出现,皇宫之中的喊杀声越发的震耳欲聋,宫人凄厉的尖叫声和哭喊声响彻夜空,不断有一处处火光燃起,一座座巍峨的宫殿熊熊燃烧。火光中,手无寸铁的宫人甚至嫔妃在四处逃窜,少数仍然忠于刘氏的禁军在殊死拼杀,而大批同样身穿禁军制服的甲士则在狂笑着纵火、抢劫、杀人,他们的笑声如同恶魔在咆哮,他们的身影在火光中扭曲,他们的面目如同恶鬼一般。他们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疯狂地屠戮、抢劫、纵火,整个皇宫血流成河!
在过去十几年里,这一幕在洛阳上演过无数次,每一次都堪称惨绝人寰,在极大地消耗西晋国力的同时也让以匈奴为首的胡人看足了笑话,而现在,轮到晋人看他们的笑话了。
呼延宴认出了那紫袍男子,厉声喝:“靳准,你想干什么!?”
靳准笑容阴冷:“我不想干什么,只想给麾下禁军将士找一条活路而已。”
刘粲呆呆的看着靳准,巨大的打击让他整个人都有点懵:“靳准,你在做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刘家三代都待你不薄,你竟然……”
靳准冷冷的打断:“你刘家是待我不薄没错,但这不是你把我和我麾下的禁军将士推向死路的理由!如今晋军连战连胜士气如虹,我接连惨败,损兵折将二三十万,已经山穷水尽,这万余禁军可以说是大匈奴最后一支能战之兵,你还要将他们送往战场将他们白白葬送?靳某人可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他大步来到刘粲面前,看着年轻天子那惨白的脸庞,脸上嘲弄之色越发明显,神情却十分悲悯:“如今晋军马上就要打到平阳来了,大匈奴将要面临灭顶之灾,想要化解这场浩劫,唯一的办法就是借陛下项上人头作投名状,向晋国求和,请求晋国退兵!陛下,过去十几年,匈奴五部已经为刘家的雄心壮志作出了巨大的牺牲,数十万青年殒命沙场,如今是刘家回报匈奴五部的时候了!为了匈奴五部的存续,臣斗胆请陛下赴死!”
数百名甲士齐齐一声怒吼:“请陛下赴死!”
刘粲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气的。他指着靳准,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这乱臣贼子,父皇真的……真的……”
靳准冷笑一声:“想说你父皇真的看错我了是吧?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向身后的甲士们打了个手势:“动手!”
立即便有十余名甲士越众而出,挥刀直取刘粲。呼延宴怒目圆睁,目眦欲裂,发出一声嘶吼:“陛下快走!”抢上前去挥剑挡住数把劈向刘粲的长刀,与这群如狼似虎的甲士战作一团,转瞬之间便有数人倒在了他的刀下。然而靳准身后的甲士源源不断地涌上,呼延宴手中没有长兵,更没有披甲,哪里抵挡得住?几个回合下来便已经浑身是伤,在他用以伤换伤的打法再次刺死一名甲士的同时,左肩被砍了一刀,整条手臂几乎被齐肩卸了下来,紧接着,一把长刀洞胸而过,在他拼尽全力一刀砍掉那名甲士的头颅之际,又有两把长刀从后背刺入前胸穿出,这员老将顿时失去了所有气力,轰然倒下!
令呼延宴死不瞑目的是,在他拼死博杀挡住那潮水般涌来的甲士,竭尽全力为刘粲争取逃跑的时间的时候,刘粲居然跟傻了一样呆立在原地,浑身抖得跟筛糠一样,压根就没有挪动一步!
没有任何意外,他被两名甲士轻松拿下,拖到了靳准面前。
刘粲也算得上是文武全才,数次亲自领兵打仗的时候都冲锋在前,勇武虽不及刘曜、刘景,却也颇为人所称道。然而此时,他却瘫在在上,跟被抽掉了骨头一样,必须用手撑着地面才能抬起头,如同一条被打断了脊梁骨的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问:“靳……靳国丈,朕将玉玺给你,朕将这身龙袍,这张龙椅也给你,江苏下诏告诉国人是自愿禅位于你的,必不让国丈声名受损半点……朕不求富贵,只求活命,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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