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定
那一刹,柳娅伊愣住了。
为什么,柳露锥的反应会这么剧烈....他从来都没有见过柳露锥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种绝望,痛苦,仿佛世间所有都弃她而去的无助表情。
‘为什么,柳露锥会哀求我不要知道,那个梦中少女的名字...’
关于那久远而须臾的幽梦,他已经和柳露锥说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对于那个梦中的少女,柳露锥也只是笑着说很有趣,从来没有反对自己说那个梦中的少女。
那个梦中的少女明明和她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但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柳露锥会这么哀求我不要知道那个梦中少女的名字...’
柳娅伊沉默地看着躲在他怀中哭泣的柳露锥,心仿佛被刀绞了般刺痛着,正因为柳露锥是个智力低下的低能儿,所以从小就受到了比别人更多的伤害,正因为柳露锥是个会控制别人的怪物,所以从小就被隔离起来当做异类嘲笑。作为哥哥的柳娅伊从小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那个时候,他就发了毒誓,发了死誓。要守护柳露锥一辈子,要让她笑着活下去。
即使她是个智障,即使她是一个怪物,他也会爱她一辈子。也会呵护她一辈子,也会成为只守护她的小怪物。
在短暂的沉默中,在柳露锥的哭泣中,芙兰的声音已经随风而来——
“嗯。我当然可以告诉你。她的名字......”
“不,我并不需要你告诉!”
可下一刻!柳娅伊坚定的声音却已经划破青空,他摸了摸柳露锥的头,随后望向面前的芙兰,“正如你之前对我所说的那样,答案就是——只有我自己去寻找,只有我自己去寻找那梦之真相。这是交织了我无数个日月的梦,是沉蕴着我无数个喜怒哀乐的梦,最终只有我才能成为自己的解梦人。”
“这样...看来你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的路。”
芙兰笑了笑,侧眼瞥向柳娅伊怀中的柳露锥,“或许,有的时候,人类还是在甜蜜的虚幻中自我麻醉更好。但,就如养蜂人一般,只有被蜜蜂蛰咬,才会知道蜂蜜甜蜜的来之不易。就如人类一般,只有向死而生的恐惧,才会促进人性的觉醒与思考。只有真正浸透过无限的冷落与空虚,人才能走向本我的超越,走向超我的咏赞。就如故乡般!只有绝对的孤独和不可挽救的生存现实,才是自我乃至本性的故乡。”
说罢,忽然!芙兰抬起头,定睛望向深邃幽远的宇宙,似乎看到了什么、看清了什么说不清的,红瞳中的凌厉仿佛要将那漫天银河贯穿一般!
“那...最终仪式便达成了伊始的条件,命运的背负开始了,象征那时的世界之树也开出了结果,是时候...让她,让那个亲手毁灭了繁荣文明的永梦之青女,让那个怀抱断亡黑庭圣枪,于黄昏中沉眠的永梦之青女——醒来了。”
世界似乎于刹那间沉寂了,当声音在巨大平台上散开之后...
当芙兰神秘的话语消失在繁星苍穹之后...
沙尘在那一瞬间变大,甚至有一种要淹没掉平台和石柱的气势。无数沙子螺旋形成的沙龙卷直冲云霄,在被黄沙所覆盖的地面上放肆咆哮着,挥舞着,旋转着,连同大气都一并横扫。
姫·芙兰独立于平台之上,抬首遥远望,将视线从漆黑如墨的天穹左边移向了右边。
尔后!原本挂有无数星系的银河渐渐黯淡下来...
‘滋...滋...’
伴随着这样的声音从四周响起,天穹当中,红色的光芒不断聚合,巨大的红线在群星牵引下缓缓形成了一只眼睛
——一只如传说般殷红的神秘之眼。
那只巨大眼睛死死看着姫·芙兰。那黑漆深邃的瞳孔里似乎藏有一个宇宙,一个曾经存在于久远与永恒之中的古老文明...
面对这番景象,柳娅伊和柳露锥仿佛已经忘却了自己还存在于此间久远的世界之中,只是抬起头,愣神地看着...
那一瞬间,好像什么对于他而言已经无所谓了,即使是这种巨大的,由星星所组成的眼睛。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接下来他们会迎来怎样的命运,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可以用科学解释的,他们从踏入此处的那一刻开始,仿佛就已经脱离了日常这样虚幻的骗局,脱离了命运的枷锁而重新带上了新的枷锁。
“永久幽远之时,那曾镌刻在回忆尽头的永梦青女之名!”
姫·芙兰将视线移向天空之上的群星,庄严而沧桑的声音仿佛是对此间万物的赞语,却又好像只是对着如此渺小的此身孤独地自怜般。
巨大的眼睛亮了起来,在群星的闪烁下愈发栩栩如生,红色眼瞳缓缓拓展出了根根丝线,覆盖大半个银河。
“那曾经消失在古老落寞传说中的永恒之名...”
姫·芙兰再次长叹一声,对着焘奡天穹道出了那变幻与不易的咏叹,仿佛是对生命低贱而伟大的敬伤,仅以简单的只言片语,却是连通天的黄沙尘世在这一瞬间也被镇压在了千米之下。
“请你苏醒吧,请你睁开双眼,再次为我们展现那曾经点缀于世间凄苦的永劫轮回,那向死而生的终焉之极美。”
“那永恒与黑暗的不朽王座。”
“那独立于彼岸之上的无名而孤独的诸神之王。”
“请你睁开眼,用混沌的正邪衡量那森罗万象的静寂一闪,动静不二。”
姫·芙兰说着,忽然把长枪插在平台最中央,并用长枪上的眼睛标志对准了天穹中那只巨大的血红色眼睛...
霎时间,位于七个角边的星星亮了起来——
“傲慢——”
“嫉妒——”
“贪婪——”
“善恶——”
“生死——”
“孤独——”
“情欲——”
“让那仰望星辰久远而独于青空下悲叹的世间,让拉瓦翁哈的黑庭圣枪,让远离尘世的理想嚮!见证那曾经消逝的奇迹与悲伤...”
最后,姫·芙兰尔缓缓转过枪尖,把长枪的眼睛标志移到了柳娅伊的面前。
对于柳娅伊和柳露锥而言——那镌刻在长枪上的眼睛标志,此时就仿佛无上神明所降下的命令般.....
霎时间!柳娅伊只感觉胸口仿佛遭受亿万吨重物的打击,无比强大的威压差点让他和柳露锥喘不过气来,半跪在地上。但柳娅伊仍然用双手死死护着自己的妹妹。
天穹当中,红色的眼睛渐渐移到了柳娅伊这边。而柳娅伊也注意到了那只巨大的眼睛,但他和妹妹实在是过于害怕,连挪动脚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甚至,连踹息的胆量都未曾有过。因为那是源自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恐惧。
冰凉的雨从没有云朵的苍穹中撒落,细细的,刺骨的。远处朦胧一片,点缀着一幅虚幻而昏黄的终末绘卷,尘沙也安静了,暴风也停止了,这个古老的世间似乎已消匿于万籁...
“下雨了...”芙兰抬起头来,望向不知何时已经黯淡无光的苍穹。她靠在巨大的枪旁边,缓缓伸出手,接住了那晶莹剔透的水珠。
不知何时,她的眼角渐渐涌出一种不知名的液体,同雨水混合在了一起,潸然落下。
“当她狠心将圣剑捏碎的那一刹,当她挥泪举起权杖打碎黑庭圣枪的那一刻,当雨从天穹中落下的那一刻。”她仿佛是自言自语,道,“我忽然明白,原来即使是亘古传说中的怪物,也是那么弱小而无力;原来即使是命运,也是那么可怜孤苦。”
“原来所有生灵——都跳不出这个如网般包裹着的永劫轮回,这个孤独而只能与孤独为伴的牢狱。”
“她或许...只是想跳出这样的轮回,只是想跳出这样的悲伤...”
“所以,才用黑庭圣枪构建出那远离尘世的理想嚮...”
“——因消亡而唯凄美的理想嚮。”
虽然没有人听她说过‘她’是谁,但想必她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现在,古老幽玄之中的记忆开始逐渐破碎,原本消失的参天世界之树再度浮现于世间独立,她将视线移向倒在地面的柳娅伊和柳露锥,忽然淡淡地笑了起来,笑容是那样凄肃——
“现在,世界之树再度出现在了世间,就像当初如彩带一般的河流围绕着的参天世界树般....在风花雪月的凋零中诉说着世间万物的繁荣辉煌、枯古侘寂,但那只是悲剧的导火索,只是孤独而青灰的浮世沧梦。”
“时间,就是代价...而这杆长枪,这杆尘封了多少年只为解开你枷锁的长枪,就是梦醒时分的钥匙,就是你们将要承受的痛苦。我们还会相见的,很快...很快...柳露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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