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番外
“我是肇临先生的第三子。”
玄烨不知为何终于找回了一丝耐心,不再急着离开，转而轻笑着向面前的女孩递出了一只手,他身材笔挺、动作优雅,从手肘弯曲的角度到嘴角牵起的弧度，都礼貌、商务得看不到半分真心，但组合在一起就是标准的“很高兴认识您”的姿态。
沈娆僵立在原地，刚出社会的学生还没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心里的懊恼和后悔溢于言表,秀气的眉毛紧紧皱起,表情生动得很。
“对不起……”
沈娆轻声道歉，虽然男人的态度看起来比之前的好了不少,但她依旧无端感到一股冷意，不过她并没有太往心里去,毕竟她刚问了人家这么失礼的问题，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女孩的道歉十分乖巧,声音软软的,清凌凌的杏眼看过来,满是自责的懊悔，甚至还隐隐带了几分歉疚的怜惜,这种感觉很奇特，玄烨静静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被一个身份地位有些天壤之别的年轻小丫头心疼了。
他心里觉得好笑，但没有像之前那样，把自己的不屑摆在明面上，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
沈娆早就注意到他伸出的右手了,只是一直没敢握上去，她平时接触的多是同学、老师，很少有这样需要拿腔拿调地握手的场合，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
但她心里其实是很想再摸一摸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的，她记得，或者说在她的梦里，那双手很暖，不论四季体温总是比常人高一些，掌心和指节处都结着一层厚茧，那是常年弯弓御马留下的痕迹，他握力惊人，牵着自己时却总是轻轻的，很是温柔。
她眼馋了许久，却一直不敢动作，直到人家收回手，慢斯调理地整理着袖口时，沈娆却在看见了他拇指上碧绿的翡翠扳指，心头猛然一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直接伸手握住了人家的手，在男人讶然的目光下，愣了许久才干巴巴地说道：“那个……您好，我叫沈娆，很高兴认识您……”
她尴尬地闭了闭眼睛，主要是男人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就梳着干练的短发，一身考究的西装，行动间偶尔露出腕间闪亮的钻表，一行一动都像是从财经杂志封面上走下来的当代精英，除了英俊硬朗的长相，与她记忆中的人并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所以她才会在看见他手上熟悉的翡翠扳指时那样激动，这样的老派的首饰与他今日的穿着格格不入，但落在沈娆眼里却觉得莫名和谐。
心里暗暗后悔自己的莽撞，但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的，反正一直没有放开拉住他的手。
玄烨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小姑娘肌肤莹润如玉、素手柔弱无骨，带着微凉的体温，的确是任何男人都难以抵挡的诱惑，他喜欢漂亮的女人，虽然眼前这姑娘有点蠢，但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其实也愿意忍受她这样笨拙的勾引。
只是现在他并没有想这些的心情，女孩接二连三的纠缠，只会让他觉得不屑和厌烦，他本可以冷嘲热讽一番，再问问她们沈家的女人是不是都这么……锲而不舍？只是这样精彩的场景，若只有他们两个人瞧见，岂不是太过可惜。
“沈娆……”玄烨若有所思地重复道，他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的同时，眼神毫不客气地女孩身上流连打量，脑海中却在仔细回忆着自己那位“后妈”模样，想要找出二人容貌上的相似之处，从而用以佐证这二人之间的关系是否真像他希望的那样亲密。
对上这样直白审视的目光，沈娆本该生气的，可此刻，她非但不觉得被冒犯了，反而有些激动，眼神灼灼地盯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不知是在希冀着什么，他会不会也梦到过自己？就算没有，那会像她一样，也觉得对方莫名熟悉吗？
玄烨凤眸微眯，心念转动间，重新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来：“沈小姐，很高兴认识您。”
他说话时，拇指暧昧地在女孩的雪白的手背上滑过，冰凉的翡翠扳指和火热的体温间强烈的反差，叫沈娆不由自主地抖了下，换来男人一声轻笑。
他动作轻佻，话语间沈字也咬的很重，可沈娆却没有觉出分毫不对来，只在对上男人含笑的眉眼的瞬间，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来，漂亮的大眼睛笑弯腰成甜美的弧度，纤长的睫毛也因为主人激动的情绪不住颤抖，像两只蹁跹起舞的蝶。
似乎比想象中更好骗，玄烨眼底闪过一抹讽意，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方才不知道您是沈女士的亲眷，失礼之处还望海涵，您也是要去凝华堂吗？咱们正好顺路。”
沈娆被他突然间的温柔迷得晕头转向的，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点了点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跟着人家，是为了弄清楚自己的怪梦？还是单纯地只想和他多相处片刻。
而且在知道自己并不是闯入者之后，男人对她的态度明显温和了许多，两人一路同行聊了许多，沈娆知道了男人叫玄烨，和她梦中的帝王名字一样，他也是来参加今日家宴的，只是因为公司临时有事，所以来迟了有些着急。
而她自己的情况，和沈云柔的关系等等琐事，也被玄烨三言两语就套了个干净。
为了配合沈娆，他步速放得很慢，姿势却一如既往地优雅有力，长廊上厚实的羊毛地毯将他的脚步声吸收了个干净，这让他的看起来更像一只悄然无声的大猫了，沈娆被自己想象逗笑了。
玄烨寻声看过来，因为身高的关系，他看她的时候，总是低着头的，当他不再有意针对后，这样低头垂眸的动作很容易给人一种温柔包容的感觉。
沈娆不敢解释，却总是忍不住露出傻乎乎的笑来，她不是甜美类型的长相，或者说恰好与之相反，明艳华丽已极的五官，让她美得很有距离感。
只是如今，她笑得眉眼弯弯，眼神中尽是纯然的欢喜和没来由的依恋，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都软乎乎的，像是一朵可以被人捏在手里肆意品尝棉花糖。
玄烨不得不承认他被自己这个想象取悦了，他轻笑一声，没再追问反而顺着沈娆四处乱瞄的目光，开口问道：“你喜欢这些画？”
沈娆被问得一噎，讪讪地收回自己为了逃避对视，而落在壁画上的目光：“其实，我看不太懂……”
倒真是够实在的，这回玄烨也绷不住笑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真心笑出来，沈娆很喜欢他这么笑，而且他现在说话的样子和她梦里也很像。
“喜欢这些古籍？”
“看不懂不要紧，哪处并不明白？朕讲给你听。”
沈娆看着他轻声询问道：“我不太懂油画，你可以讲给我听吗？”
玄烨挑挑眉，这女孩总是大胆直白和娇怯谨慎间反复，即使只接触了短短几分钟，他也领教过许多次了，刻意忽略掉被那双杏眼注视时没来由的心软，满怀恶意地想着，既然她这么主动，自己不好好利用一番，岂不是辜负了他那位后母的“美意”。
虽不能和专业画家相比，但从小被当做豪门继承人培养，不管是真的有那个审美趣味还是只为了在社交场合能有些谈资，玄烨在艺术品鉴赏方面的造诣并不低。
而且，就这么个傻姑娘，自己就是信口胡诌她大约也是听不出来的，他在有心讨人喜欢的时候，绝对是个很有魅力的存在，深处浅出地讲解着这些油画的意境和历史，间或说上几句画家们的趣事。
沈娆被逗得捂着嘴轻笑，澄澈灵动的大眼睛不住在男人和油画之间来回，仿若他们都是绝佳风景一般。
“这么喜欢啊？肇家在国内的老宅也有些像样的藏品，比这里的要好，等你姑姑婚礼结束后，我带你去看。”玄烨说得理所当然，但实际上也是存了试探的心思的。
沈娆虽然期盼着离岛后仍能与他保持联络，但思及双方的关系，还是摇头道：“不了，我就是个纯外行，要不是您讲得好，我连点皮毛都看不懂，还是不要去讨嫌了。”
玄烨自相识就被她追着、捧着，突然被拒绝，当即不悦地蹙起眉来：“那你喜欢什么？国画、古董还是珠宝？”
沈娆抿了抿唇，轻声解释道：“不知道，我只是个普通人，您说的那些，我都没接触过，说实话，不仅是这些私人收藏的油画，就连这样城堡一样的老式别墅，我也是第一次住呢，我来参加姑姑婚礼，顺便在您家海岛蹭住度假，已经很打扰了，我不能再给我姑姑添麻烦。”
沈娆说完，自觉向后退了两步，跟他拉开距离，原来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间已经快到肇家举办家宴的正厅——凝华堂了。
玄烨身份特殊，周围不少高朋贵戚都在暗暗打量着他们俩，只不过他们并不认识自己，只当自己是他带来的女伴，沈娆都听见有人偷偷议论她是攀龙附凤的小明星了，那言之凿凿的语气，若不是被编排的主角就是自己，连她都快要相信了。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和他一齐出现在这儿，会对沈云柔有多大影响，她张了张嘴，低声叫道：“玄烨……”不是她故意和他套近乎，实在是他们家太乱了，让她有些拿不准以父姓称呼他会不会惹他动怒。
然而作为肇家如今的隐形家主，敢对他直呼其名的人实在寥寥，即使沈娆有意压低声音，还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许是外貌的缘故，这些人对她“女明星”的身份深信不疑，这会儿都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姿态，金丝雀受了几日的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在这样的场合居然也敢勾着金主撒娇，她难道不知道肇家那位老夫人最厌恶这样的女人？
沈娆无措地四下张望，却被那些满含轻视不屑的目光，烫得迅速收回视线，她下意识地又往后退开了些，虽然并不清楚，所谓上流社会的规则，但她本能地意识到，只有远离眼前的男人，才能远离这样的困窘。
“肇先生抱歉，我……”沈娆刚想说自己该走了，就想起人家早就问过她是不是要来凝华堂了，是自己脑子一热答应下来的，于是又连忙改口道：“我落东西了，您先进去吧，我回去找找。”
沈娆说着就要走，玄烨的脸色在她第一次拒绝自己时，就已经阴沉了下来，这会儿更是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但沈娆已经顾不上了，她想至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也不怕没机会再见面，所以都没等他说话，径直转身离开了。
肇先生？玄烨在心底重复了一遍，心里愈发烦躁，黑沉沉的凤眸扫过在场众人，戾气明显的，叫场中的热闹顿时一静。
“等等！”
这回轮到他追着沈娆走了，他留了个心眼，一路跟着她离开，只是特地等到人少的地方，才出声叫住了她。
沈娆怕被认出来，怕那些风言风语让沈云柔面对肇临家人时，更加为难，所以走得很急，完全没意识到身后还跟了个人，她鞋跟又高，这会儿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险些摔倒。
玄烨行动快于大脑，手疾眼快地伸手抱住了她，沈娆却并不是很领情，她还没从方才的闲言碎语中缓过神来，直觉着这样的接触，更能挑动那些人敏感的神经，而且她自己明明已经扶住一旁的栏杆站稳了。
当即伸手在他胸口处推了推：“我没事了，谢谢您，麻烦放开我吧。”
玄烨被她说得有些恼，好像他故意占便宜似的，之前投怀送抱、百般勾引的，这会儿被议论了几句就学会矜持了？还是她也意识到，这样会影响沈云柔了？
玄烨眼神一暗，心底嗤笑一声，听话地放开了沈娆，却在放手前故意她肩背处裸露的细白皮肉上摸了一把，动作缓慢而狎昵，让人想忽略都难。
沈娆不适地躲了下，但在她梦中两人更亲密的事，都已经做过不知道多少次了，所以并没有十分抗拒。
玄烨因为她的乖顺，心里怒意稍歇，这样也好，若是现在就叫肇临和沈云柔撞见，生了防备的心思，把这傻姑娘教育一顿或是干脆送离了海岛，反而破坏了他的计划。
“您不回去吗？”沈娆对他的情绪很敏感，直觉着他现在似乎很不高兴，但她还记着他之前说过，他祖母叮嘱过他，一定要按时出席，犹豫再三还是小心提醒了一句。
玄烨看她明明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了，却还记着自己随口胡诌出来的谎话，好笑地摇了摇头，这么好骗，放过她简直对不起自己。
“你没落东西，只是不想出席那边的家宴，对吧。”他语气肯定，不带半分疑问。
沈娆被揭了底，连忙解释：“肇先生，没有看轻您家家宴的意思，只是……”
“不必叫我肇先生，我只是个私生子，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吧？”他轻笑着打断了沈娆的解释。
他神色如常，沈娆却觉得有些心疼了，她家庭环境简单，父母感情好，对她更是视若珍宝、疼爱有加，想到玄烨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顶着私生子名声长大，如今还要来参加自己父亲的婚礼，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
“您别这么说……”她喃喃道。
玄烨看着她蹙眉心疼的表情，心中暗暗嘲讽，故作姿态道：“正好我也不想去那所谓的家宴，你之前说喜欢这边的海滩，一块去逛逛？”
沈娆看了眼外面灼目的日光，一点也不想出去，但对上他期盼的目光，还是点了点头，只又问了句：“您不去没关系的吗？用不用和家里人知会一声？”
“猎人”抱臂看着陷阱旁的转悠的“肥兔子”，眼看着就要掉进去了，还有闲心通红着眼睛问“猎人”需不需要跟家里人知会一声，这种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可笑。
他笑着摇了摇头，自然而然在沈娆头上揉了一把：“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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