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把酸梅汤拿出来晾晾, 那两个皮小子进来肯定是半刻也等不得的,可不敢叫他们喝了那么凉的汤水去。”
沈娆坐在妆镜前, 指着桌上那两碗仍浸在冰盆里的酸梅汤说道。
“娘娘这会倒是明白, 轮到自己的时候却偏偏管不住嘴。”岫月笑着抱怨道,又寻了一支嵌珍珠的松竹灵寿纹金簪为她绾发,沈娆的头发又长又厚, 散下来的时候如乌云堆堕,使她本就明艳的样貌更散发出惊人的美丽来。
然而这个优点,在盘头时却给宫女们出了个不小的难题,岫月扶着细簪的手才松开, 柔滑的发丝就在上面打了个旋儿,随即散落开来, 金簪掉到了地上, 发出清脆的响声。
沈饶笑笑:“叫你说嘴,如今连头都盘不好了, 光会管我, 小小年纪倒成了管家婆了。”
岫月急的不行, 匆匆拾起簪子:“哎呀,东珠掉了……”
沈饶接过看了一眼, 温声道:“叫内务府的人仔细点原样镶上,坏得不多,应该能修。”
她话音才落,边上摆果子的小宫女却笑了:“能修能修, 必定是能修的,娘娘您放心就是了,可别心里疼得跟什么似的,面上偏还忍着不说。”
气得沈娆拿手里东珠丢她, 西暖阁内殿顿时笑作一团,可不得心疼吗,那簪子用料虽不多名贵,但样子却皇上亲自画的。
沈娆素来喜欢颜色鲜亮些的头面,平日里自是无碍,可遇上孝期却是一多半都不能用了,内务府新晋上来的,也不合她的心意,本不是什么大事,却不知怎的就叫康熙给知道了,不声不响地亲自画了十几张朱钗花钿,也没声张直接叫内务府的人依样子打了送来。
晋上来那天,他还特意等着沈娆醒了才去前殿处理政事,结果大大小小十几件首饰头面摆出来,就得了皇贵妃一句:“怎的都怪模怪样的,还不如之前那些。”气得连早膳都没用,直接甩袖子走了,独留沈娆一脸茫然地听着擅自留下的梁九功解释。
“这也不能怪我呀,你瞧这苍松翠竹、岁寒三友的,哪点像姑娘家用的东西,真戴着这些出门了,不知道的以为哪处庵子发了横财,连姑子都打扮起来了呢。”沈娆吐槽着康熙的直男审美。
梁九功想笑又不敢,只能小声央告道:“主子娘娘行行好,您就当是心疼心疼咱们万岁爷,别人不知道,奴才在边上瞧得可是真真儿的,花了近两个时辰琢磨得,连批折子都耽误了,就初七那天,您应该也有印象,回来的时候可不都上夜了。”
沈娆仔细回想了下,确实有天忙得格外晚,晚膳也是送到前面去用的,她当时还以为是前朝出了什么事儿呢,原来是在折腾这些。
“一天天忙得饭顾不上吃,觉也睡不了几个时辰,还弄这些……”沈娆嘴上埋怨,声音却不自觉带了两分甜意,在那匣珠宝里挑挑拣拣,好不容易选了支勉强能入眼的松竹灵纹发簪叫宫女伺候自己簪上,等他回来戴给他看。
“快别闹了,一会太子和四阿哥过来,撞见你们一个个没规没距的,我还怎么端长辈的款儿啊。”
沈娆喊了停,又对平日里专门负责给她梳头的宫女说:“霁月还是你来,也别弄那么复杂的,只随便绾个髻,用钿子簪住就行。”
霁月应下来,还是先在她乌黑柔亮的发丝上抹了丹桂头油才能轻手轻脚地用细簪缕缕固定,要真照娘娘吩咐的法子盘,钿子又沉,不消晌午又要喊发髻坠得头疼了。
有了早上一通混闹,胤礽、胤禛来的时候,沈娆还没梳妆好呢
“两位阿哥先吃些果子,再用碗凉汤祛祛暑热,主子娘娘这就过来。”岫月先来外间安顿两位小祖宗。
两孩子显然不是第一回遇上这种事儿了,都十分淡定地点点头,毫不客气地踢了靴子趴到了软榻上,和沈娆预料的一样,兄弟俩一人一大碗酸梅汤几口就灌了进去,然后又开始凑在一处说小话。
“我现在觉得当女人挺好的,”太子爷瘫软在榻上,像只累惨了的小哈巴狗,说出来的话也没出息:“额娘这样多好,我猜她这一天天的,都能睡到巳时……”
胤禛靠在他身边,犹不解渴,又拿了桌上的柑橘剥着吃,间或还要往自己那个倒霉兄长嘴里塞上一瓣安慰道:“长大就好了,长大就不用念书了。”
“长大也不管用啊,你看皇阿玛,哪有一刻得闲的时候,还是额娘过得舒服……”胤礽不赞同道。
胤禛撇撇嘴:“也就额娘过得舒服……”
他想起了曾经的皇贵妃佟佳氏,一天到晚汲汲营营,算计来算计去,还都是些没意义的小事儿,还不如皇阿玛,虽然忙,但至少都是有意义的。
“太后也挺自在的,你瞧老三跟着她,脸上的肉都多了……”胤礽幽幽开口道。
这孩子最近厌学情绪比较严重,主要是康熙病过那一场后,对太子的教育便更为严格了,下谕大学士在汉人大臣中选择学问优长之人辅导太子,最终定了张英、李光地、熊赐履和汤斌这四位当世乃至前朝的大儒进出文华殿释书讲经,又遣达哈塔、尹泰等人作为皇太子的满蒙文化的讲师,讲官的人数骤然激增不说,弓马骑射也一样不能落下,每日还有康熙雷打不动的亲自考较,未曾有一日懈怠。
这整套下来,沈娆光听着就觉得累,她觉得康熙现在就是个典型的鸡娃家长,问题是这家长,不仅主观意识强烈,还不受客观上财力物力的限制,这就倒霉了胤礽这个小可怜,每日里学得昏天黑地,也就是今日有她传召,不然他还得在文华殿苦哈哈地背书呢。
俩人小声嘀咕着,就见有小太监鱼贯而入,转眼的功夫就摆上膳了,这大中午的,进得是什么膳呀?
“一路过来热不热?来,陪额娘吃点东西。”
正纳闷呢,就见他们额娘从一架紫檀点翠高士山水插屏后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竹青底对绣双碟穿花的云纱袍裙,宽大的裙摆在行走间微微摇曳,更显出纤细轻盈的身姿来,气色也极好,比最上等的羊脂玉还白皙细腻的脸庞上淡淡的染着粉,似是从城外云居寺桃花林里飘摇而来的好颜色,一双清浅黑亮的眸子望过来,凝着层层潋滟光华。
只是面对这么个摄人心魄的绝世美人,两小的对视一眼,眼中没有丝毫欣赏,只有浓浓的羡慕和一丝隐忍的嫉妒与控诉,他们还远没到能从女人身上品味出美丽的年纪,只知道她这副养尊处优的富贵闲人模样,必定是没经受过卯时就要晨起读书这种摧残的!
“额娘,儿子辰时就用过早膳了。”太子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沈娆丝毫不觉得羞愧,反而笑着点头道:“对啊,这都两个时辰过去了,你不饿吗?”
胤礽瘪瘪嘴:“当然饿……可是往常这时候我们都只能用点心。”
沈娆拉着他俩落座,不解道:“我不是叫人每日都给你们送膳的吗?”
这时候的人没有吃午饭的习惯,只有早晚两顿正餐,沈娆自己常常睡过头赶不上早膳,导致御膳房如今午间开火都开成习惯了。
她自己吃的舒服,自然不会忘了两个孩子,学习任务这么重,只吃两顿饭哪里顶得住,于是就按照上辈子自己高考时的伙食标准,一天四顿,还要附带瓜果点心,直接送到文华殿去。
她这事儿做的从不避人,就是要旁人都知道,不是太子和四阿哥食无定时没规矩,而是当额娘的心疼孩子。
“都没吃吗?是师父不让还是不合你们口味?”沈娆这才有些着急了,指尖轻轻在胤礽眼下的青黑上划过,这孩子看着确实瘦了。
“都不是……我们根本没时间吃,来不及。”胤礽一脸委屈地控诉道:“点心好拿,一边背书一边拿在手里就吃了,正经用膳还得动筷子太麻烦。”
沈娆闻言眉皱得更深了:“动筷子有什么麻烦的?怎的这样匆忙,连吃口东西的时间都没有?”
此话一出就见胤禛一脸深沉地点了点头,这孩子也是倒霉,本来不是康熙的重点关注对象,但奈何胤礽什么事儿都爱带着他,既然来了,又都是自己儿子,康熙没道理不问一问,一问就会发现问题,发现问题就意味着要加纲。
“还吃东西,儿子现在都想着要不还是别吃了,省的还要出恭,一来一回浪费两次时间。”胤礽不满地抱怨道。
沈娆没好气地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胡说,身体是最要紧的,你们又不是要考状元,再说了就算是考状元去,考上了却把身体累垮了就值得吗?”
胤礽撇撇嘴,扒着沈娆小声嘀咕道:“又不是我们愿意的,额娘……”
沈娆一笑,她何尝不知道这俩孩子的意思,在自己面前表现得累成这样,一方面是功课真的多,另一方面只怕也有做戏的成分,想让自己劝一劝康熙。
这事儿沈娆不是没想过,她也觉得他把几个孩子,尤其是胤礽逼得太狠了,然而人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自己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如今看着两个孩子疲惫的神色,沈娆略犹豫了下,点了点头:“我跟你们皇阿玛说一下,只是他可不是那听劝的人,你们还是别抱太大希望的好……”
“好!皇阿玛肯定听您的。”两个孩子听了这话都笑得格外开怀。
暑热难消,西暖阁这名儿也不是白叫的,一天里得有五六个时辰是在太阳底下晒着的,纵是四角、香几和案台上都放着冰,屋里也没见多凉爽。
沈娆觉得憋闷,再看一桌热腾腾的饭菜也没胃口,好在有那两个小的,八成真如胤礽所言,很久没好好用过膳了,这桌子菜一点没糟蹋,稀里呼噜地你争我抢着全给吃了。
饭毕,沈娆又叫人煮了楂桃茶来给他俩消食。
“晚上可不许再这么吃了。”在胤禛圆滚的小肚子上弹了一下,沈娆叮嘱道。
“嗯,不吃了,估计到明儿早上都不想吃了,”胤礽说着又看向沈娆:“额娘倒是没吃几口,可是身子不适?”
“没有,就是热,觉得胃里堵得慌。”沈娆摇摇头。
胤礽心说,您这还是不累,真拉去早上读书、晚上跑马,还管什么热不热的,凉白开泡饼子都能吃下三大碗去。
但想想自家那狠心的皇阿玛,能对儿子下狠手,大约是舍不得额娘受这个罪的。
沈娆瞥见胤礽那不屑的小眼神,瞬间有些好笑,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想什么呢你?”
“没有!没有,儿子是想您这日子过得真是逍遥自在。”
世人形容过得好总爱说日子过得比皇上还舒坦,如今额娘可不正应了这句话吗?
“小促狭鬼,”沈娆又点了点他:“再怎么着还没叫你上战场呢,这满宫的奴才伺候着,锦衣玉食的供应着,还不知足?”
说起上战场,胤礽的脸色微变,他有些委屈地歪了歪头,把自己的小脑袋送到了沈娆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掌下。
沈娆好笑地在他头上抚了抚,柔声问道:“心里不舒服了?”
谁都没说是因为什么事儿,但又没人是真不明白的,虽然皇上没明着奖赏过随军在外的大阿哥,但复起惠嫔一事,就很能说明他的意思了。
见胤礽还是不说话,沈娆把屋里奴才们都打发了出去,就留下这兄弟俩:“别耍赖了,跟额娘说说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胤礽垂下眼睑:“没怎么想,就是觉得儿子没本事,没能给您跟皇阿玛争气……”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低落,往常那样骄傲肆意的小太子,变成这幅样子,只怕这事儿在他心里压了不是一天两天了。
“琢磨多久了?”沈娆神色变得有些严肃,问的却不是胤礽,这孩子大了,有时候不是那么容易说实话了。
“从皇阿玛下旨叫大阿哥随军时就开始了。”被盯住的胤禛老实道。
沈娆没好气地瞪了他们俩一眼,不大点儿的小人儿,秘密还真不少,同时也有些后悔,自责怎么早没发现孩子的心事,她也是在那天康熙点了惠嫔随扈之后才意识到这件事的,有心叫胤礽来问问,但有些事当着康熙就没法说,好不容易等到今日他大朝会,才将两个孩子叫来。
沈娆又转头看向胤礽,正色道:“你觉得你怎么不争气了?”
“大阿哥功夫好,能带兵打仗,儿子确实不如他。”胤礽没辩解,这些日子总有听人议论,说大阿哥骑射功夫远在之上,又有领兵打仗的本事,说他更适合掌兵权。起初他也不服气过,可仔细回想了下自己和大阿哥往日在校场上的表现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比自己强些,是以更有些灰心。
沈娆看他沮丧的样子,又好笑又心疼:“嗯,我看过一回你们操练,大阿哥力气比你大,拉弓射箭上自然要强许多。”
胤礽一脸不可置信地抬头瞪她:“额娘!”
别人怎么说他管不了,自家额娘怎么能不向着自己呢!
沈娆被他气恼的样子逗得想笑,但还是忍下继续道:“其实,撇开大阿哥不提,我看你和禛儿玩木榫时,他于此道上也大约是比你有天赋的。”
胤礽被她郑重的神色盯着,不由顺着她的思路想了下去,确实禛儿认真,很能沉下心来去研究这些别人看来琐碎又无趣的东西,但这与大哥有什么关系呢?
“你别小看这些,如果将来你们兄弟二人一同到工部任事,你肯定不如他。”沈娆提醒道。
胤礽不以为意道:“那又怎么了,既然禛儿更长于此道那就叫他去呗。”
沈娆看着他微微一笑:“说得很是呀,那怎么到大阿哥身上,你就不明白了呢?”
胤礽皱皱眉:“那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你在乎兵权?那你看看如今那抚远大将军是什么人?”沈娆一顿,看着胤礽语重心长道:“你每日都跟着你皇阿玛学,就只学了那些经史子集表面的东西吗?他的这份胸怀你就没有吗?”
沈娆扶着胤礽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儿子,倘若万万年之后,你做了皇帝,禛儿在工事建筑上强于你,你待如何?”
胤礽抿了抿嘴唇,看着胤禛认真道:“那我要封他做亲王,执掌工部,尽心辅佐我。”
沈娆闻言笑了笑,又看了胤禛一眼,她今日故意以胤禛为例,不仅仅是为了提点胤礽,也是希望胤禛能记住今日太子说的话,来日倘若历史的进程,当真不能改变,那么她希望他能善待这个曾经真心相待过的哥哥。
但这话不能说,她只能继续又问胤礽:“那你的大哥长于兵事,你待如何?”
胤礽犹豫了许久,有些不情愿道:“他比我年长,怎么也得封个亲王……可以叫他在兵部任职,但不能把兵权都交给他……就算有战事,需要个身份贵重的主将,我也要再安插几个忠于自己的副将守着他,还有粮草一定不能捏在同一拨人手里……”
他越说声音越低,因为他渐渐发现,自己想做的安排,居然和如今皇阿玛处理乌兰布统之战的方式是一样的。
裕亲王在阵前,就有费扬古和佟国纲为副将,大阿哥随军出征,粮草叫明珠负责,那明珠拼了老命也得把前线供给好了,但是这几个人有着绝对的利益冲突,是断不会沆瀣一气,率大军反杀回来的。
沈娆在他的小脑门上揉了一把:“明白了吗?”
皇上未必就那么信得过裕亲王,但是这里面的事儿处理好了,既照拂自家兄弟,显示圣恩浩荡,也能发挥出他本身的优势为朝廷出力,再聪明些,像皇阿玛这样,裕亲王还能变成他牵制明珠和费扬古的另一方势力,一举三得。
胤礽突然觉得自己要学的还很多,他深吸一口气,还是把心里最后一点不痛快说了出来:“可是我们现在都是皇子,我不想比不过大哥。”
沈娆闻言笑了出来:“亏额娘还以为我们太子爷胸有沟壑,原来还是小孩子在斗气呀。”
胤礽有些不好意思道:“皇阿玛说过我是储君,无一不及人,可如今我的武功却不及大哥了。”
“你皇阿玛就那么一说,别听他的。”沈娆不赞同道。
两个小的立时瞪大了眼睛,皇阿玛在他们心里一直是一言九鼎的存在,居然会有人叫自己别听他的……
沈娆看到他俩惊讶的神色,连忙出言解释道:“不是,不是说以后都不听他的了,而是他这话不对……”
好像越解释越该杀头了……
胤礽小大人似的绷起脸来:“额娘,儿子知道您是为了我们好,可这话以后都不许说了。”
沈娆见他们担心自己,欣慰地笑了笑:“就这一次,咱们娘仨关起门说悄悄话,以后再也不提了,你皇阿玛自然是永远是英明的,但是儿子,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无一不及人的人你明白吗?”
沈娆拍了拍胤礽的肩膀:“创天下霸业的秦始皇,不也有焚书坑儒、迷恋丹术的恶名吗?汉武帝雄才大略,晚年不是也为穷兵黩武、方士之弊,下了罪己诏吗?唐太宗开贞观之治、万国来朝,不一样被那些酸儒抓着玄武门事变不放吗?所以你看,别说储君了,就是历史上那些少有的明君又有哪个是十全十美的?”
沈娆是真心觉得康熙这种人放在现代就是卷王,卷完自己卷儿子。
“这样,等咱们今天见着你皇阿玛,额娘帮你问问他,看他到底有没有不如别人的地方好不好?”沈娆见他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提议道。
胤礽这才点点头,对他来说不管历史上有多少伟大的君主,他最崇拜信任的永远是他的皇阿玛。
于是康熙下朝回来,就见屋里娘仨坐在塌上,乐呵呵地聊着天,一旁的琉璃冰盆冒着丝丝凉气,沈娆手里摇着一柄缂丝牡丹花蝶图团扇,两个小的一个人捧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着往嘴里送,真是好不自在。
更衬得他这个顶着大太阳往回赶的皇帝万分狼狈了,康熙换下朝服,里衣都湿透了,沈娆跟进来伺候他梳洗,接过宫女绞好的帕子一边帮他擦身,一边小声把今天胤礽的心事跟他说了,并且央求道:“一会儿就劳烦万岁示个弱,这孩子太要强,我就说这人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他非不信。”
康熙听了儿子对自己的崇拜,颇为得意:“凭什么,君子律己为严,方能服人,你也别太惯着他,放任自流还一肚子歪理。”
沈娆撇了他一眼,一把将帕子摔在了他胸前,刚要拧身走人,却瞧见两个坏小子,不知何时竟扒着屏风探过头来偷偷往这边瞧呢。
康熙直起身,轻咳一声,沈娆赶紧此地无银地重新拾起帕子:“不小心的,没拿住……”
两个坏小子捂着嘴笑,康熙睇了他们一眼:“进来,偷偷摸摸的,什么行径?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两人见他虎着脸,连忙乖乖进来站好,但康熙也没真打算跟他们计较,招招手叫二人再走近些:“胤礽,朕听说,你觉得自己的功夫不如兄长,你待如何呢?”
“儿子必当加倍勤勉苦练,争取早日迎头赶上!”胤礽挺起胸脯表决心,但余光却在偷瞄沈娆。
沈娆接到他的暗示,虽然康熙刚表示过不会配合,但她却不能失信于两个孩子:“有这份心,自然是好,但人总会有些是力不能及的,不必苛求结果,尽力就好……”
康熙不赞同地瞪了她一眼,沈娆眼珠一转瞪了回去:“皇上就当真样样不落人后吗?”
康熙凤眸微眯,抬了抬下巴:“那是自然。”一副不信你大可来问的架势。
沈娆微微一笑:“那万岁爷可会耕田种地、纺布作衣还有庖厨、丝竹……”
“你!”康熙气道:“胡搅蛮缠,朕说得是君子之礼,那些个纺织、庖厨岂可与之相比?”
“怎么不能?要是没人种地吃什么?不纺织了哪里有衣裳穿,还有庖厨,人人都说君子远庖厨,可我还真没见过哪个君子家里能不设庖厨的呢!”沈娆狡辩道。
“就你歪理多。”康熙虚点了点她。
两个小的看热闹看得起劲,这会儿胤礽早把什么大阿哥抛到脑后去了,专心看自家阿玛吃瘪。
沈娆笑着扯他的袖子:“不会就说不会嘛。”
康熙不满道:“这必须会吗?”
“当然了,亏您还总说要体恤民情呢,”沈娆继续鬼扯:“这倘若是寻常百姓家里,有您这么位不事农桑的相公,只怕都拉扯不起这两个孩子。”
康熙听着她那套歪理,又被那声娇滴滴的相公搅得心乱,若是没有两个孩子在,他定要好好叫她喊上几次。
“既然皇贵妃想亲身体恤民情,”康熙把亲身二字咬的极重,不怀好意的看了沈娆一眼才道:“那咱们就效仿一回百姓家的日子,朕虽不精于农事,但玉泉山还是种着几亩御稻的,今儿就叫人割了来,咱们一块尝尝娘子的手艺。”
“好!”“好!”
还不等沈娆说话,就听那边两个小的欢呼一声,乐颠颠地替她应了下来。
“没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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