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康熙一个月前才处置了声声大哭祖宗的御史,  这会儿倒是轮到他自己拿祖宗说话了:“这温泉可是□□下令建的,哪儿能说拆就拆啊!”

        沈娆气得眼睛都瞪大了,白嫩的指尖翘起,  像只虚张声势的小奶猫:“你……”但一时还真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康熙仰头大笑,终于理解了那些老御史们为什么动不动就爱拿祖宗说事儿了,这块砖搬起来确实好使啊。

        “别生气啊,  机会难得,  等回程了你再想这样,  还来不了了呢。”康熙说着又一把将人抱了起来,重新向那眼“罪恶”的温泉走去了。

        沈娆这些日子大约是“操劳多度”的缘故,有好几次过了午时都还没起,  只不过康熙一向事忙,白日里很少能在清宁宫看见他,  今日还是自觉把人欺负狠了,  特地抽空想着陪着她用膳才回来。

        见内殿一片昏暗,  康熙当即皱起了眉头:“你们主子这些天都睡到这时候?”

        岫月见他面色严肃,还以为是恼了沈娆没起身迎驾,  赶紧跪下小声道:“娘娘近日总说身上没劲,这才多睡了会,娘娘不知皇上今日有空……”

        康熙不耐烦听她解释,  他不是因为觉得自己被怠慢了生气,  而是担心她的身体,就算有时闹得晚了些,两人也是一同入眠的,  自己不到卯时起身都没觉得困。

        虽然在宫里时沈娆也有睡懒觉的习惯,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夸张,康熙大步往床边走去,  边走边吩咐道:“去把许修虞叫来。”

        掀了明黄的床帘,就看见沈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滚到外侧来了,正枕在自己的枕头上安然睡着,康熙忍不住笑了下,伸手摸在她脸上摸了摸,小姑娘睡得暖乎乎的,还习惯性地往自己身上靠了靠。

        康熙心里喜欢,也有点舍不得吵醒她了,可犹豫过后,到底是对她身子的担心占了上风,手掌在白嫩的脸颊上来回摩挲:“好孩子,别睡了,瞧瞧谁回来了。”

        沈娆不堪其扰,秀眉微蹙,不满地哼了一声后,又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康熙摇头轻笑,干脆俯身直接将她从锦被里挖了出来,揽进自己怀里,任由她没骨头似的靠着自己。

        “几时了……”沈娆在他怀里拱了拱,才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

        康熙故意逗她:“亥时了,再不起来宵夜都赶不上了。”他忙起来亥时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儿,所以沈娆并不多惊奇,反而哼哼唧唧地怪起他来了:“你怎么又这么晚回来啊,许修虞不是说还得再养养吗……”

        康熙失笑,合着她如今连自己一觉又睡到了晚上都不觉得稀奇了:“这不是这点觉都让你一人睡了吗?好宝贝同朕说说,这些日子都是几时起的?可还有旁的不适没有?”

        “没有不舒服啊,就是困……还不是都赖你……”沈娆抱怨道。康熙低声笑了笑:“好,赖我。”

        两人聊着天,沈娆也渐渐醒了过来,撑起身子看着他神采奕奕的样子,调皮地用双手捧住他的脸,笑问道:“万岁,你是男妖精吗?可是拿我练了什么采补邪术不成?”

        康熙明白她的意思,笑着任由她揉搓玩闹,等沈娆玩够了,才起身端了盏茶来,喂到她嘴边:“就知道胡闹,喝盏茶醒一醒,待会儿等许修虞来了叫他给你诊脉。”

        沈娆连接都接,直接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喝完果断摇摇头,将他端着茶杯的手推得远远的,这人还是这样,纵然有心体贴,也根本不会照顾人。

        梁九功赶紧适时递上一杯温茶来,将自己主子手里那杯冷的换了下来,沈娆这才喝上盏热茶。

        “又到请平安脉的日子了吗?”沈娆不解道。

        康熙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老这么睡着也不是事儿啊。”

        “我就是困,没别的不舒服的,真没事。”沈娆辩解道。

        “那也不行,朕不放心。”康熙直接道。

        沈娆眨了眨眼,乖巧地哦了一声,随即又削葱似的食指又一下下点在他胸口上:“你也知道不放心的滋味了?我现在若是硬顶着就不叫太医来瞧或是干脆瞒下来,你着不着急?”

        康熙听着她看似指责其实满是关心的话语,只觉得心跳都在随着那截白嫩手指戳点的频率错乱了几拍,低头在她额上吻了吻,也说不出什么来。

        如今他是真佩服沈娆这份说情话的本事,直白大胆又火热真诚,常常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哄得五迷三道的,有时候他倒是也想说些好听的来哄她开心,可就是无论如何也开不了那个口。

        好在此时,梁九功前来通传说是许修虞到了,康熙叫了进,许修虞请过安后,见皇贵妃靠在床上不由心里咯噔一声,这位祖宗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然而一搭脉,却并无半分不妥,抬眼细看,除了眼底有淡淡青黑外,脸上气色极好,真真是面若桃花。

        “敢问娘娘有什么不适?”许修虞不禁有些困惑道。

        沈娆轻笑了下解释道:“没什么不适,只是近来总觉得困倦,叫您来也就是图个安心罢了。”

        许修虞这才放下心来,又重新搭了回脉,之前只往病痛处想,这会子听了皇贵妃的解释反而有了旁的怀疑。

        “万岁、娘娘,奴才斗胆,可否请孙太医前来,与奴才共同商议一二,奴才才疏学浅实在不敢轻易下结论。”许修虞收回手,躬身道。

        沈娆一听这话顿时不知所措起来,难不成真有什么她没觉出来的病症,连许修虞这样的太医都没把握能治吗?

        她心里害怕,几乎是本能地往康熙怀里靠了靠,一双水润润的眸子望着他,手里的锦被都快攥出花来了。

        康熙闻言也是一愣,不过于沈娆的焦急害怕不同,孙太医擅断滑脉,想到这种可能心头一阵狂喜,急忙转头对梁九功吩咐道:“快去,赶紧把孙太医叫过来!”

        说完才发现,怀里的人拱了拱,洁白的贝齿在殷红的唇瓣上留下深深的咬痕,神色惶然又委屈,赶紧笑着安抚道:“不怕啊,术业有专攻,许修虞也不是什么都懂的,有些个你们女儿家的症候还是孙太医更专精些,让他再给你瞧瞧。”

        他怕不是叫沈娆失望,因此并不敢点明了,只用手在她背心处轻轻拍抚,想着这一来一回就是跑着也是要些时候的,不忍心她一直提着心等着,便提议道:“饿不饿?咱们先吃点东西,边吃边等如何?”

        沈娆见他一派轻松,也知道是自己想多了,虽然仍对另换太医这个操作有些不解,但只看康熙那一脸喜色便知不会是坏事,放下心来才觉得的确是饿了:“好呀,昨儿那道酸菜白肉还挺好吃的,就是端上端下的功夫便有些凉了,今儿叫他们做成锅子吧,再放几个小米辣,提味儿,还有冷面用冰碗盛着,口感更清爽了,也再叫一碗吧,面不用太多,多用些汁子拖着就行。”

        康熙听她点的这一凉一热,不由皱眉道:“这才起身就这么吃哪儿受得了,锅子可以点,那冷面最近都不许再叫了。”

        沈娆正回味着那冰凉酸甜的口感,一听这话顿时不乐意了:“别啊,我不现在吃还不成吗!”

        “不行。”康熙坚定道,手掌有意无意地揽在她腰腹处流连。

        沈娆撇撇嘴,毕竟是御极宇内二十年的帝王,教训起人来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即使是她在他严肃坚定的眼神下,也不敢多做纠缠。

        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他又不可能日日都在清宁宫看着自己,趁他不在时,还不是想吃什么吃什么,只是她还不知道,梁九功那奴才一听要请孙太医请脉,立时就派人去膳房叮嘱过了,以后她的饮食单子都需得三位太医瞧过了,才能上桌。

        没吃上冷面,但好歹还有喜欢的酸菜锅子,都是按她的喜好做的,七分瘦三分肥的白肉,轻薄如纸,十片叠在一起,仍能透光,裹在酸酸辣辣的汤汁里,丝毫不会油腻,反而酸爽开胃得很。

        “这里的酸菜比京里的好吃,皇上也尝尝。”沈娆夹了一筷子酸菜放在康熙面前的盘子里。

        康熙夹着吃了,还真没尝出什么区别来,但见她吃得开心,还是点点头:“是不错,赏。”

        沈娆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又是在敷衍人:“都是我点的菜,也不一定合您的口味,您自己再叫两个?”

        康熙本来就没有大中午吃饭的习惯,这会儿心里又有事儿,哪里吃得进去:“朕不饿,想吃什么朕给你夹。”

        沈娆歪头看他,似乎觉得使唤他布菜很是新鲜,立时坐直腰杆看着他笑道:“焖烧鲟鱼。”

        康熙哪里能不知道她的意思,这桌子十几道菜,特意挑了个最摘刺的也是有心了,但还是没说什么,只笑着在鱼腹处夹了一块,放到自己盘里,小心地剃刺。

        这活计对他来说还真是货真价实的头一回,鲟鱼这样几乎只有一根主刺的鱼,落在他手里都被戳了个细碎,剃好后对着这一盘子鱼泥,饶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往人家碗里放了。

        好在沈娆并不嫌弃,自己凑过了乐颠颠地夹着吃了,一边吃一边笑,气得康熙直接一把掐在她的脸蛋上:“且先咽下去再笑话朕也不迟,小心呛着。”

        “明儿个我要吃鲥鱼。”被捏着脸颊,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还不忘折腾人。

        康熙拿她没辙,只笑着摇头道:“行,鲥鱼多骨,朕正好拿它练手了。”

        两人说笑间,孙太医已在外面候着了,按理说又不是急症,没有因为个太医打搅主子们用膳的道理。

        可梁九功多贼啊,他早就看出自家主子爷只是面上淡定,心里别提多着急了,于是一刻也没耽误直接报了上去。

        果然,康熙闻言立刻道:“快,让他进来。”这匆忙的,连沈娆都吓了一跳。

        康熙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尴尬地抹了抹鼻子,解释道:“看完就踏实了,省得吃顿饭还老悬着心悬着。”

        沈娆更加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心说这有什么可悬心的,但看他似乎真的很着急的样子,还是乖乖撂下筷子,净了手又拿茶水漱了口,两人一同到一旁的酸枝榻上坐了等着太医进来。

        孙太医佝着身子进来,他和许修虞年龄相当,但瞧着明显要富态些,也年轻许多,大约是报喜的时候多,不用老担惊受怕的缘故。

        他一听是请皇贵妃的脉,兴奋地差点没跳起来,皇上对这一位的宠爱谁人不知,若真是喜脉,他这报喜的鹊儿估计又能得不少的赏赐。

        孙太医绝对对得起自己这专业,一搭脉心里就有了七八分准,只是日子太浅了,也不敢断然下结论,还是问道:“娘娘恕罪,还敢问您月事一般是什么时候?”

        沈娆一听这话,脸上的神色瞬间不自然起来,她月事早该来了,只是最近自己格外喜欢吃这边的冷面,那卤水汁子酸酸凉凉的味道,几乎一天不吃就想的厉害,所以推迟了大半个月她也只当是自己太过贪凉的缘故。

        “一般在月初。”沈娆小声道。

        “那这月可来了?”孙太医又问道。

        沈娆看了康熙一眼,不太敢承认,康熙心里激动得厉害,但一瞧她心虚的样子就知道,这里边肯定还有别的事,故意沉下脸道:“说。”

        只一个字,压迫感犹有千斤,沈娆抿了下嘴唇,如实道:“还没呢,我最近喜欢要冰碗吃……”她到底知道轻重,不会跟大夫有所隐瞒。

        康熙冷冷睇了她一眼,被沈娆讨好地扯了扯袖子,孙太医一听这话,也是一阵无奈,他因为医术专长的关系,和后宫打交道远比一般的太医要多,宫里的女人谁不盼着生孩子啊,有的小心的,三伏酷暑里不喝一口凉水,谁跟这一位似的,这都深秋了,吃什么冰碗啊。

        不过说又说回来了,人家有万岁爷日夜守着,还真不怕怀不上。

        但这些话都不是他该说的,只又细细感受了一次手指下微弱的滑脉迹象,才拱手道:“恭喜皇上、恭喜皇贵妃,是喜脉。”一屋子奴才都等着这一刻呢,都跟着呼呼啦啦地跪了下来,嘴里不住重复着恭喜皇上、恭喜皇贵妃。

        康熙双手骤然攥紧,直接从软塌上站了起来,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原地转了几步后高声道:“赏!”

        沈娆愣愣坐在原地,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直到康熙都围着桌子走了一圈回来了,还没醒过寐儿来呢。

        康熙看她呆愣愣的表情一阵好笑,轻轻在她额上吻了吻:“怎的了这是?欢喜傻了,嗯?”

        沈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不敢相信里面已经个小生命了,只小声嘟囔道:“原来不是我吃冰碗的错啊……”

        康熙被她傻乎乎的回答惹得又气又笑,心里却更加柔软了几分,也就是如今有孕的是她,自己才这般高兴的,不然添丁的喜悦于他早就没有这般强烈了,这时候距他第一回当父亲已经过了近二十年了,却实打实是她第一次做母亲,一时心中更觉怜惜。

        甚至隐隐替她觉得有些委屈,正白旗佐领家的嫡女,要不是碰上个不着调的阿玛又遇上了自己,就算嫁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她的孩子既是嫡子又是长子……与她诞养子嗣的喜悦和无法对人言的歉疚不断拉扯着他的心,康熙闭了闭眼,加倍珍重地将人揽在自己怀里,不住亲吻着她的发顶。

        就在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裂成两半的时候,沈娆突然从他怀里钻了出来,杏眼弯弯,眸子里亮晶晶的,像是揉碎了漫天的星辰,就这样直勾勾盯着他:“玄烨,我好开心啊!”

        雀跃的声音里那种极致的快乐,像是一双无形的手,瞬间拂去了康熙所有纠结的痛苦,只留下同她一样单纯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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