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和前世一般,江春晓脸上带着熟练和些许骄傲的神色,带着许静清在这国公府里行走,这辈子因为守孝和不情愿,许静清除了带弟弟,偶尔去正院和霍家父子一起用饭外,她都和弟弟安静地缩在院子里。
等到换了院子后,许静清借着许家在守孝饮食习惯不同的借口,避开大家一同用饭的机会后,许静清就再没有出院子走动过,减少存在感和避嫌,是她这辈子在国公府最主要的目的。
但和前世重合的点是,这辈子许静清的主动避开,又被江春晓误以为是自卑和瑟缩,这让从小在这国公府里长大的江春晓,觉得自己在这点上要高于许静清。
一路上她都在热情地给许静清介绍。
许静清还好,她知道江春晓的德行,所以面上没有出现任何不妥,或者说许静清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古井无波般的眼神淡定地看着江春晓的得意。
冷泉学着自家小姐的模样,外表也很是端得住,只专心举伞替小姐遮挡太阳,与她相反表现的是杨秀珠,就连许静清都注意到秀珠奇怪的表情。
她的眉头都拧到一处去了,更别提脸上那干巴巴的笑容,许静清瞧着秀珠那对通红的耳朵,都替她感觉到热,有必要么,丢人的又不是她。
只要许静清不像上辈子一样喏怯,一如既往端住小姐的架子,这就显得一路叽叽喳喳个不停的江春晓像个丑角。
秀珠却没有许家主仆的好心态,江春晓的举动让她感到很丢脸的同时又觉得江春晓很无耻,她只是作为奴婢居住在这处府邸,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脸,弄得她像是在这里居住的小姐一般,对于国公府的每一处都如数家珍。
她想要捂脸,秀珠不知道江春晓和国公府主子爷们哪里来的那么多趣事,到此刻秀珠才明白自家亲娘不准她和江春晓一块玩的意思。
谁见着江春晓后会不觉得她心大,这一言一行,秀珠觉得江春晓一定是冲着做妾侍去的。
卫国公府的妾。。。
秀珠想起母亲在自己来了葵水后,给自己说的事,那厨房偏处小灶上积年累月给小妾们熬的汤药,就连过年时这处小灶都不会断掉柴火。
江春晓是真的知道做妾后的命运么?秀珠别开脸不敢再看江春晓的脸,主子爷们再好看再有本事,也不是丫鬟们能够肖想的。
许静清看着秀珠脸上的变化,越看越熟悉,也是越看越好笑,这不就是前世在国公府待久了以后,丫鬟仆妇看她和江春晓的眼神么?
害臊和淡淡的唾弃之意,嗯,或许还有点可怜的味道。
这一路上江春晓说得口干舌燥,她却在许静清眼中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羡慕和怯生生,这位大小姐就像根听不懂人话的木头一般沉默。
江春晓咂咂嘴,觉得可能是自己还不够努力,走到霍珩居住的院子外面后,她熟门熟路地领着许静清主仆走进门,嘴上念叨着:“二爷这奴可熟悉,小姐你看这池子里绿油油的,但是里面不养鱼,二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前年开始迷上了养龟。”
许静清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飘飘的嗯字后,眼睛看都没看霍珩院子里的池塘。
她一点都不关心霍珩的爱好,尤其是在知道他把自己送来的点心和江春晓分食后。
她本就在上辈子几乎耗干了自己的感情,这辈子仅剩的一些情意,许静清都是准备好精打细算的使用,免得提前耗干了心血,自己又变成前世死去前最后一个月时的样子,内里活得成一副冰雪心肠,面上化做一樽木石佛像。
心意是不可能被每个人珍惜的,许静清上辈子就学懂了这个道理,别人在糟践她的心,她也在糟践别人的心。
她现在有在学习珍惜别人的心意,和让人收到自己的心意。许静清心里明白自己的生活有在变好,其慢慢变回它没有扭曲前,应有的美好和淡然,自己只要在霍瑛和霍正雄面前继续保持着现状就好。
而霍灵和霍珩面前看情况,尽可能一般般就成,但现在嘛,看着在自己面前,凭借着霍珩的纵容很是自得的江春晓,许静清决定收回自己的力气,没必要在眼瞎之人费力,霍珩这人若不是上辈子事情出到他身上,他是不会反应过来的。
他们一个是装瞎,一个是天然瞎,若不是门第实在差得有点远,许静清都想为这两人喝一声绝配。
既然霍珩不在意,一切又是他自己纵出来的,她为什么要去做‘恶人’点醒他?许静清心里暗处潜伏着的恶意再度冒头,她想推波助澜,让前世的事情早点发生或是闹得更丢人些。
这件事只要操作得好,自己就可以成为整个事件中最无辜最受伤之人,许静清这么想着面上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冷泉的眼角余光瞟到许静清露出的这个笑容,心里猛地抖了几下,似乎从夫人死了之后不久,小姐的心性就变得奇怪起来,不仅办事的手腕变得老练毒辣,就连性子也变得让人难以揣摩。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几下,平复被小姐脸上短暂现出的渗人笑容惊到的内心,冷泉垂下眼睛不敢再朝许静清身上望去,无论小姐是不是被刺激得精神失常,自己这条命总是被小姐救回来的。
小姐、自己一定要成为小姐的心腹。
以前的小姐单纯柔美得像是枝头的玉兰,但是现在的小姐清冷绝艳得如同池中的白莲,前一个是清透的纯美,后一个是幽深冰冷的看不穿。
要是以前的许家,小姐的原样就很好,现在嘛,冷泉低头想到还是现在的小姐更适应变化后的生活,以后多的是机会接触高门勋贵和簪缨世族,小姐的心眼多点是好事。
要是她连遇到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都要委屈或者是跳脚,冷泉才要考虑自己选什么时候离开才好。
这时许静清还不知道积年累月的后院争斗,还是在她身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一直注视着她的王嬷嬷和前后都接触过自己的丫鬟,通通都看出了她的改变。
之所以她的不同没有被点出来,不过是众人心中各有考虑,有的看穿变了的小姐还是小姐,无论什么样的小姐她都一样疼爱,有的出于报恩的心思所以沉默,有的则是不敢质疑主家。
等江春晓在院子里说了遍‘霍珩的故事后’,众人来到霍珩住的屋子前,许静清才发现她们直接被江春晓带到了霍珩的书房。
江春晓还大刺刺地推开房门,走进去对许静清介绍:“这里就是二爷的书房。”
许静清却没有跟着江春晓的步伐走进去,她带着丫鬟们站在门边,轻声说:“二哥的书房,在他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应是不能够随便进入的。”
闻言,江春晓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她笑道:“奴是被允许进入的,再说了只要不随便乱动,小姐你就进来坐着呗,看你紧张得那个样!”江春晓在说话间已经一屁股坐到了书房的软榻上,还用手随意扒拉着榻上小几上摆着的半副残乱棋局。
许静清听了江春晓说的这话,脚下步子也没有动,她在门口就看到书桌上有一幅霍珩没有写完的字,心里摸不准霍珩矛盾的性子。
她转身看了看在院子里站着的三个奴仆,还有远处提着水桶脚步急促赶来的书童,清楚有他们在就好,自己也能避免不必要的误会。
毕竟她和霍珩的关系可并不‘亲近’!
书房,是男人处理政务和招待亲密客人的地方,这类的地方在每个府里都算是禁地,因为书房里通常会隐藏着主人的‘秘密’。
就连在许家,许静清的父亲除了教导他们姐弟读书习字以外,其余时间都不准他们进来,书房是只有父亲和母亲才能踏入的地方。
而现在江春晓在国公府二哥儿霍珩的书房内,却对自己明示出‘可以随意翻动的意思’,可这会儿许静清却在赶来的小书童,他的脸上看到了几分欲言又止的神色。
这恰恰证明自己不进去的举动是正确的。
许静清无意窥探霍珩宽容江春晓的理由,她对赶来都书童轻声说:“小书童,这丫鬟说二哥允许我来他书房找书看,但现下我看二哥也不在,我不好擅闯他的书房,劳你等他回来后和他说一声,双方来往太过不方便了,彼此借书这事还是免了。”
书童见这表小姐生得冰肌玉骨说话态度又温和亲切,自是连连点头,讨好地说:“奴婢绝对把表小姐的话一字不差的带到,辛苦表小姐您这亲自跑一趟,下次叫个丫鬟来就好。”
许静清早猜到这小书童的回话内容,现下心内也是庆幸自己没有步入霍珩的书房。
前世,江春晓可没有玩这一手,今日这一出戏无论她是无意还是故意,但凡许静清踏入了霍珩的书房一步,她不仅会惹来霍珩的不喜,还会给霍家父子留下自己不懂俗事规矩的印象。
许静清明白霍家父子之间关系的亲密,远胜平常人家的父子情,他们是能什么话都会互相说的靠近,自己和弟弟在他们眼中既亲近又新鲜,经常被拿出来聊很正常。
谁家住进两个亲戚,自家人中总是会拿他们议论几句,霍家父子兄弟间的信任,使得他们对彼此口中说出的话都能够相信个七八成。
她只是个亲戚,以后也不会越过亲戚这条线。
许静清在骨子里是惧怕着被霍瑛和霍正雄厌恶的,她从前世起就信赖敬仰着这两位父兄,这辈子想的只是更让他们喜欢。
她绝对不敢像上辈子时一样,不断为了验证二人对自己的看重,而去选择时不时地试探他们的底线,然后因为他们的退让,收获到点可怜的包容感后沾沾自喜。
江春晓看见仍然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许静清,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觉得这表小姐不给她面子,为什么不羡慕她?
还有她不是喜欢看书么,还日日学着爷们的样子那什么手不释卷,她怎么还不进来动书?这么喜欢书,等她动了书也好被霍珩骂两句,那多有意思。
寄人篱下的清高小姐,要是能被二爷骂哭就好玩喽~
现在看许静清不上当,江春晓心烦地霍乱棋盘上的棋子后,失去了作弄她的兴致,转身装作看不见门口人说话的样子,只等着许静清喊她,她再跟她回去。
谁知许静清望了她一眼后,就带着冷泉和秀珠转身离开,活像是已经看穿她的心思一般,随即江春晓不自在地垂下头,心里感到虚得慌。
江春晓装模作样低了一会儿头后,状似不在意许静清的离开,自顾自地收拾起棋盘上乱七八糟的棋子,黑白二色的棋子各放回各自的棋罐里。
她放好最后一枚棋子后心想二爷都和自己说了,表小姐的规矩多,要是她再被罚,就让她躲到自己院子里做活,江春晓想到只会让自己退让容忍的母亲,觉得还是偏爱自己的二爷对自己好,能够护着自己疼着自己。
江春晓在心里美完后,就在霍珩的院子里赖到了晚饭前,她也明白霍珩的院子不可能单独给自己叫饭,江春晓便麻利地跑去大厨房自己吃饭,府里掌管内院事务的是自己的母亲,江春晓在大厨房里吃吃喝喝,是完全没人会去管教的。
大厨房的油水多,食材的采买进进出出频繁,再加上现在天气炎热,坏了东西很正常,账册的每月勾画要经手江妈妈和杨管家,谁敢到这两人面前去告江春晓的状,再说了吃点拿点的小事,计较起来也罚不重还得罪人。
对于霍正雄和霍瑛两个主事人,他们隔个十天半个月想起来了会去翻动府里账册,看看国公府的出入变动,对于仆从的揩油行为,区区三瓜俩枣的得失他们都不会去计较,勋贵世家都避免不了仆从的小贪小摸,只要不过分的拿,主人家都是允许的。
晚间时分,来到大厨房吃饭的江妈妈,在看见自己的女儿拿取蒸笼里的点心时,她的反应也只是亲昵地捏捏她的耳垂,以为江春晓是嘴馋,还和她又分着些菜吃了,完全没想到她是根本没在表小姐的院子里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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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静清下午在太阳底下走了两圈,身上很是出了一些汗,晚上用过饭后看了一会儿书,她就选择泡进热水中舒服地沐浴静心,这会儿她正歪在软榻上,让王嬷嬷和玉墨给她擦头发。
许静清听着王嬷嬷和她说自己离开后阳哥儿的反应后,许静清连懒散的姿势也没有改变,她依旧闭着眼睛,“阳哥儿的年纪,这个反应虽然过激了些但还算正常,以后我会看着情况掰正他的性子。”
王嬷嬷听后又继续说:“小姐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话了,还有就是今日晚上春晓没有回来用晚饭。”
嗯?
送上门的机会?
许静清无聊地打个哈欠,她是不会让江春晓好过,前世加上今生,这家伙足够让她恶心,那自己推波助澜让她这辈子的境遇更惨一点,正好解了她的心头之恨早报仇早两清,许静清脑子里各样的计策飞速转动,弹指间她便做好决定。
通过憋气,许静清面上浮现出红晕,她半睁着眼把头偏过去,做出不好意思的情态后,说:“以后院子里就不要备着她的晚饭了。”
接着,许静清咳嗽了两声后放低声音对王嬷嬷说:“我看着春晓和二哥之间有点不对劲,我们也不好私底下讲国公府的坏话,总之嬷嬷你和冷泉这段时日换着当差吧。”
王嬷嬷没看出许静清的演技,也是,上辈子她在太子府可是好好学习了一番‘唱戏’的学问,只要许静清想骗人,先不提最后能不能骗过,光是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就很能懵人了。
就连太子这样的人精,到死才发现了许静清的不对劲,她现在拿出自己学成多年的唱念做打,来懵自己单纯的老嬷嬷,轻松地就骗过她。
王嬷嬷还以为是霍珩和春晓给脸色让自家的小姐瞧了,嘴上骂道:“这夭寿的丫头片子,不给她吃晚饭是应该的。”
接着她疑惑地问:“我和冷泉为什么换差事啊,小姐是担心少爷么?”
这下随着王嬷嬷的疑问,许静清脸上适时地又露出了难为情的神色,她低声说“等以后嬷嬷就知道了,现在先别问我了。”
王嬷嬷见自己问不出什么后就住了嘴,她怜惜地摸摸自家可怜小姐的脸颊后,等到许静清的头发熏擦至半干了,王嬷嬷就跑去和冷泉换了位置。
冷泉就在这个夜里,如她所愿地得到了成为许静清心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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