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相府酒宴
酒宴摆在庭院中,倚着一湖荷花搭了一溜锦蓬,每个蓬下设一桌两个座位,花措看了一圈,道:“看来今日不是小宴,我总觉得不妥。”
瑶琴道:“我知道你忧心义父之事,你且宽下心,不急在这一日的功夫。”
说话间常夫人来到,二人连忙退守在一边,常夫人落座后笑道:“怎么站在那里,快入座吧,坐在我跟前来。”
二人应了,却捡了末端的位子坐了。
不久陆陆续续有人来,尽是一些公侯小姐,三三两两一处交谈,忽听场内有人小声议论:“太子殿下来了……”众人纷纷起身站在一旁,花措二人跟着远远站起来。
须臾一行人走到跟前,常仲玉引着三名锦衣华服的公子,花措一眼瞧见盛从毓,他今日穿着金绣云缎衣,翩俊不凡。众人一齐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二殿下、五殿下!”
太子盛从胤一身玉色常服,身材颀长,玉容俊朗,道:“免礼,今日是常卿寿宴,不拘礼数。”
众人应了,纷纷落座。盛从毓坐在左边第二座锦蓬里,倒一点没有发现花措她们的意思,花措一偏头,见瑶琴眼神不时瞟向盛从毓。
太子道:“我前几日得了一株玉梅,特赠予常卿贺寿。”说话间便有宫人呈上一株羊脂玉梅树,树干通体雪白,枝头偏偏点缀点点朱红,雕成红梅,当真巧夺天工。
众人皆知常仲玉爱梅,果然欢喜地收了谢恩不说。
二皇子盛从缙笑意盈盈地说道:“太子殿下好手笔,怨不得朝中人人称赞殿下贤德。”
这话绵里藏针,讽刺太子送礼笼络人心,太子面上挂不住了,忍着不发作。
盛从毓淡淡开口道:“听闻二哥平日所赠下属颇丰,怎不见朝中有人称赞二哥。”
二皇子怒道:“你!”
常仲玉端坐着,目光不着痕迹地在几位皇子脸上梭了一回,正酝酿着如何应答周全,恰巧有人远远道:“我来晚了,岔路去接段姑娘,不想来迟一步。”杨文泽并一名妙龄女子走上前来,那女子形容爽利端庄,竟似不同于一般大家闺秀。
常仲玉立即起身迎接,道:“杨公子、段姑娘请入座。”
席间一名公子道:“听闻杨公子赴宴从不迟来,今日怎的倒例外了?”
杨文泽笑道:“说来话长,今日出了段府门遇见个人伢子当街打孩子,我看不过就上前阻了两句,不想差点挨揍,得亏我还会些拳脚功夫,不然今儿怕是要挂彩了。”
二皇子道:“这还得了,什么三教九流都这般嚣张,叫人打探清楚来历,让京兆尹抓起来关了。”
杨文泽笑道:“二殿下教训的是,我心里想着活动活动筋骨也好,况且要论起罪来不过算他当街斗殴,也不好真拿进牢里。”
眼见众人来齐,常仲玉威面含笑,举杯道:“近日太皇太后凤体欠安,本不该鼓乐宴饮,但恰逢而立整岁,承蒙圣上恩施,许臣开宴庆贺,故只设简宴于府中,请诸位殿下公子姑娘来府赏荷,各位请——”
众人举杯饮了。
同杨文泽一道来的段瑞雪道:“丞相、夫人,我见席间有二位姑娘未曾见过,不知是哪家的,可否劳烦夫人引荐一回?”她话一说完顿时席间无数双眼睛射向花措和瑶琴。
常夫人起身走到花措二人跟前,拉着二人的手笑道:“她二人是我府上贵宾,并不是京中做官人家的,我因喜爱她二人灵巧,特意请来作陪的……这位是卢花措姑娘,这位是莘瑶琴姑娘。”
段瑞雪走上前来,常夫人道:“这位是神武将军段濠的千金段瑞雪。”
花措吃了一惊,饶是她闺阁女儿也对这个名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段濠是皇上打天下时候的功臣,天下初定后西部草原部落来犯边境,他以三千人马对草原一万大军而令敌方溃不成军,从此之后一直镇守西部,草原部落摄于段濠威名不敢来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名,如今这位将军年逾五十,携其子一同镇守边疆,其子颇承其父风范,有一门忠义的美称。
三人相互福了礼,段瑞雪道:“改日有缘,请二位姑娘去我府上一叙。”
花措欲语,瑶琴忙道:“多谢段姑娘厚爱。”
众人饮酒吃菜不说,中途果然要作诗,拟定作诗之人先将诗写于纸上,由花措抄誊于一处,再悬于屏风之上,众人点品后投签,瑶琴计数排名。如此一来倒显公正有趣。
陆陆续续做了十多首,有作律诗的也有绝句的,五言七言各不相同,花措纵览群诗,大多平平,文风多矫揉旖旎之气,不觉微微皱起眉头,好在其中有“荷风送香气,竹枝傍溪凉”句自然清新,倒显得作诗的才情品性高人一筹。
“卢姑娘好字!”耳畔忽然有人说话,花措瞥见玉色长袍一角,连忙搁下笔道:“太子殿下谬赞,若不是受常夫人所托,万不敢在此班门弄斧。”
太子道:“我刚刚瞧见姑娘脸上有欣许之色,可是有好句了。”
花措默了一瞬,手指着“荷风”句道:“我之愚见,此句可读。”
太子眸中沉沉一无波澜,道:“群诗之中仅此一句可读?”
花措心中一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垂头道:“小女学识浅薄妄做评语,还请殿下不要当真。”
太子不再言语,转身离去。
交上来的诗作誊抄完了,座中还有苦思冥想、奋笔疾书的,花措一时无事,便离座往湖边赏荷去了。那荷叶长得茂盛,花措沿着回桥走了几步便淹没其间不可见了。转角忽然窜出个侍女,不小心撞到花措身上,跌坐在地,口中连连道:“奴婢该死冲撞了姑娘。”
“不碍事。”花措上前扶她起来,那丫头一站起身,忽而低头飞奔离去,花措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她打开一看,瞬间脸色苍白如纸,连忙转身瞧那侍女,哪还看得见人影。她脑中飞速思考:是相府的人?不对,今日来人较多,极有可能是外面人买通相府丫鬟,会是谁?她又瞧了瞧手中的纸,同今日宴会上用的纸是一样的,如果是从写诗的纸上撕下来的就看谁的纸有短缺角的……但府中用的是寻常纸张,也极有可能是从外面事先带入的!
正思索间,听见有人唤她,一回头杨文泽正站在她身后,她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东西塞入袖囊中。
“杨公子!”花措唤了一声,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不想今日竟在相府遇见卢姑娘,太巧了,你怎么会在这的?”杨文泽眼中流动着兴奋的光彩,忽见她神色有些异常,走上前两步道:“你不舒服吗?”
“不!”花措连忙摇头,“我该去抄诗了,我的事情说来话长,等有机会再与杨公子细说!”
“嗳……”
“杨公子,我今日实在有所不便,还望见谅!”花措朝他福了一福,急急返身而去。
众人面前的纸都是完好的,花措一路走来不见异常,不觉疑惑。眸光一动,她看见丫鬟手中端着的字纸篓,里头有大约五六张废纸,按照惯例废稿收走后是要焚毁的,“该怎么办?”花措心中焦躁起来。
“卢姑娘觉得今日的诗作如何?”旁边有人说话。
花措抬头一看是盛从毓,想了想道:“小女才疏学浅却不大看得出来。”
盛从毓凤眸掠过她面上,道:“我刚刚瞧见姑娘字体隽秀,可否替我写几个字?”
花措想了想,道:“好。”
二人回到桌前,盛从毓极轻地问了一句:“何事?”
花措写完字,拿起来递给盛从毓,道:“献丑了!”极轻地说了一句:“字纸篓。”
二皇子走上前来,道:“五弟这是在做什么呢?”
盛从毓慢慢卷着字幅,上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的小楷字渐成成一卷,交于旁边的小厮,道:“请卢姑娘写了句佛语带给母后。”
二皇子道:“五弟果然有孝心,怪不得受皇后娘娘喜欢,也难怪,五弟生母生前位分低,如今攀上皇后娘娘这棵大树怎能不尽心尽力伺候呢!”
盛从毓也不理他,目不斜视低从他面前走过。片刻想起什么,驻足道:“贵妃娘娘倒是得宠,就不见父皇特别宠爱二哥,倒是遗憾了。”说完轻飘飘地走了,留下盛从缙在一旁瞪红着眼。
诗作都挂上了,果然“荷风”一首夺魁,常仲玉品读一番,哈哈笑道:“果然是好诗,不知在座是哪位的大作,快请出来。”
太子开口道:“是本宫的。”
顿时席间一片哗然,众人交口称赞。常仲玉道:“殿下文采冠绝,实至名归可喜可贺!”须臾想起什么来,笑道:“是我疏忽了,竟没有设好彩头,叫殿下空手而归实在有过!”
太子道:“这个不妨事,今日诗赛倒叫我见识到一个人来,也不算空手而归?”他玉眸掠过人群,定定望着花措坐着的锦蓬。
常仲玉悄悄顺着太子的目光望了望,面上仍做出疑惑之色,道:“哦?不知是谁有幸入得殿下青眼?”
太子不言,举杯道:“常卿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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