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西边的太阳挣扎着迸射出最后的光,晚霞似锦,晃得人眼迷离。费南雪呆呆的盯着窗外的光,喃喃自语道:

  “好久没有见到过这么美的晚霞了!”

  乔邵焱转过头去对视着费南雪,声音似是有些悲凉:

  “小雪,你的眼睛里没有我!”

  费南雪的心不自觉的漏跳了一拍,但说出来的话却是没有留情面:

  “乔邵焱,我这个人或许在外人眼里温婉和善,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冷情冷血。”

  说到这儿费南雪顿了顿,转着手上的翡翠镯子:

  “我那时答应跟你在一起,不过是出于两方面的考量。”

  乔邵焱闭了闭眼睛,把手放在了方向盘上:“哪两方面?”

  费南雪打着及时止损的想法,声音里带了些冰碴子:

  “我本来以为你只是玩玩的,你想玩,那我就奉陪到底!等你我都倦了的时候,我们两个桥归桥,路归路!”

  乔邵焱睁开眼睛,自嘲的笑了笑:

  “玩玩!你以为我只是玩玩的吗?”

  费南雪不敢再抬头看他,装作看着外头的景色:

  “大学毕业以后我来了宁州,避开父母,打的主意就是找一个我不爱他,他不爱我的人嫁了。但是我们现在这样,对你不公平。”

  乔邵焱看着面无表情的费南雪,不知该如何是好,恓惶的笑了笑:“所以,你是觉得这样对不起我了?”

  费南雪叹了口气,想把自己左手腕上的镯子褪下来还给他,无奈那镯子却是像长在了费南雪的腕子上,死活褪不下来,生生的把手掌那块给拽的通红。

  正在费南雪朝着自己的手腕使劲儿的时候,乔邵焱攥住了她的手:

  “别弄了,它倒是与你有缘!”

  费南雪看着乔邵焱的眼睛,原本那是是一池春水的的桃花眼,此刻却是浸满了伤意。费南雪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乔邵焱,我、对不起!”

  乔邵焱却是少有的平静,只是声音里略微带了些沙哑:

  “这个不怪你,到底是我强求了!”说完乔邵焱发动了车子,看着车外的景物纷纷后退,费南雪仿佛回到了第一次见乔邵焱的那个午后。

  乔邵焱的思绪却是飞到了四年前荷兰的艾尔瑟省,双向人格障碍像是一场醒不过来的梦魇将乔邵焱团团围住,在狂喜和绝望之间徘徊,游离在天堂和地狱的边缘。第一次见到费南雪的乔邵焱,很不巧的正处在抑郁期。

  在从东盛出发去艾尔瑟的时候,乔邵焱已经被双相折磨的不成人样,什么都吃不下,什么都不愿意做,僵硬苍白的好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乔邵焱无数次的设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活在这个世界上。

  临行前西蒙嘱咐乔邵焱:“乔,随便选一个国家,随便选一个地区,去那里,治愈你!”鬼使神差般的,乔邵焱踏上了去荷兰的班机,来到了那个叫羊角村的地方。

  费南雪在大二的时候选修了法语作为自己的第二外语,不过在我们天朝随便找个人练一下英语还可以,法语就难说了。不过费南雪凭借着自己的机灵劲儿,期末考试的时候法语成绩居然还不错,系里准备让费南雪下一年的时候用法语来给新生致辞。

  临危受命的费南雪为了让自己不在迎新大会丢脸,一咬牙一跺脚申请了申根签证。对于费南雪来说,去法国才是正业,去羊角村完全是个意外。

  虽然说是夏天,但是乔邵焱还是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顺便戴上了个口罩。平常在东盛的时候,乔邵焱为了隐藏自己的双相障碍,见到上班的同事都得做大半天的心里建设,才能够跟露出一个微笑,或者是跟他们打一个招呼。

  对于别人来说无比轻松自然的一个问号,落在乔邵焱这里都要忖度半天,自己应不应该打这个招呼,自己这个招呼会不会让他们感到厌恶。

  现在到了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自己的地方,避免了跟人社交的乔邵焱心情松快了不少。只不过是在出门之前洗了几十遍手,开关门了几十次,确保自己到底有没有把门关好,锁好。

  作为温带海洋性气候的代表,羊角村完美的展现了什么事冬无严寒夏无酷暑,一年内降水均匀。被称为“荷兰威尼斯”的羊角村倒是与宁州有几分相似,水面上平静无风,只有一座座绿色小屋倒映在水面上,漫步在羊角村的小路上,乔邵焱仿佛回到了宁州,自己的母亲牵着自己的手踏在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

  作为一个穷穿地心的学生,这场欧洲之行差点掏空了费南雪的所有积蓄,没有钱请个导游的她只好自己拿着地图漫漫的摸索,顺便发挥自己的语言专长,看看在这说荷兰语的地界有没有人会法语或者英语。

  突然当费南雪看到自己前面走着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青年人的时候,蓦然明白了他乡遇故知为何能够位列人生四大喜事之一。费南雪快速跑到乔邵焱的面前:

  “先生,你是中国人吗?”

  乔邵焱盯着自己面前这个东方面孔的少女,一时有些语塞。

  费南雪不由得感觉自己今天流年不利,这心想好不容易碰到个同胞,别再是日韩那旮沓的。

  就在费南雪绞尽脑汁的用自己那蹩脚的日语韩语打个招呼,还是用英语跟自己面前这个男子交流的时候,面前那个戴着口罩的怪人终于是开了金口,或许是不太经常说话的原因,乔邵焱的声音有些嘶哑:

  “你好!”

  费南雪听到这熟悉的乡音,忍住了想要抱面前这个男子一把的冲动。费南雪颤抖的拿出一张古早的地图,上面曲曲折折的画满了水路,对于费南雪这个路盲来说无异于是天书:

  “先生,你知道羊角村最大的湖泊Bovewijde怎么走吗?”

  乔邵焱看着这个冲上来朝自己问路的女孩,稀碎的阳光透过头顶上密密匝匝的绿植投射下来,她脸上的绒毛仿佛都能看清,一头及腰的栗色卷发就那么松松散散的挽在脑后,活像是日本动漫里的姑娘。

  乔邵焱着了魔似的拿过费南雪手里的地图,仔细的看着,他端详了半天,没头没脑的冒出了一句:“这张地图是哪里来的。”

  费南雪似是有些着蒙:

  “啊!是一个吉普赛女郎模样的人卖给我的。”

  乔邵焱隐藏在口罩下的嘴角挑了挑:“这张地图是威尼斯的水路图,你拿着它怎么找Bovewijde!”

  乔邵焱把地图给费南雪递了回去:

  “何必非得去找Bovewijde呢!这儿每一片水域都很美的。”

  费南雪愣愣的把那张地图接了过来:

  “想不到先生的思想境界还挺高!”

  乔邵焱连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在跟这个姑娘说话的时候眼睛弯成了月牙:

  “过奖,过奖了!”

  费南雪算是半个自来熟,叽里呱啦的讲了起来:

  “我叫费南雪,是B大的学生,今年大二了。你呢?你的老家是哪儿,听你的口音像是北方人呢!”

  乔邵焱听到这么多个问题一时间想不出来该怎么回答:

  “我姓乔,”

  费南雪倒是口齿伶俐,不过就是耳朵不太好使:

  “哦!先生姓焦吗?这个姓氏倒是少见,跟焦恩俊一个姓儿。焦恩俊可是个大帅哥,对了,你为什么戴着口罩啊,是感冒了吗?”

  乔邵焱挣扎着想要把自己的姓氏给纠正过来,不过动了两次嘴唇都以失败告终,也就由她去了。

  费南雪在欧洲游荡了这大半个月,说外国话说的嘴都快瓢了,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同乡,自然是得把这半个月没说过的话说个痛快。

  费南雪欢喜的好像是天边的云雀,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乔邵焱安安静静的在旁边听着,听着这个女孩儿不设防的讲着她的家人,朋友,学业。

  说着说着,费南雪突然从背包里拿出来了个三明治:

  “焦先生,你饿了吗?”

  说完朝乔邵焱面前把那个三明治让了让。抑郁期的乔邵焱,胃口小的还不如一只蚊子,来了羊角村三天就只吃了两颗水煮蛋,还丢了其中一只蛋的蛋黄。

  乔邵焱看着那个三明治,习惯性的摇了摇头。费南雪也突然想到,自己跟人家不过刚认识,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递给人家东西吃,人家也不会要,便笑了笑,也不尴尬:

  “焦先生如果不饿的话,那我就先吃为敬了!”

  说完便咬了一大口送进了自己的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

  “自从出了国,我就没有一顿饭是好好吃的,外国的东西真的是不对我的中国胃!”

  乔邵焱看着那个巨无霸的三明治,里面好像夹了煎蛋生菜红肠,花花绿绿的煞是好看,喉结竟然情不自禁的动了动。

  费南雪向来是善解人意的那一个,转身从背包里掏出来了剩下的那另一半三明治:

  “焦先生,这三明治是我今天早晨刚刚对半切出来的,我吃什么你吃什么,保证无毒无害。”

  乔邵焱伸出手来,由于不经常见光的缘故,乔邵焱的指头好似白玉一般通透,将那半个三明治拿在了手里。

  费南雪愉快的看着乔邵焱接过三明治,顺便把口罩给摘了下来。费南雪看着乔邵焱的脸,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不能说丑,那是一种病态的美。

  一双眼睛本应该是妩媚多情的桃花眼,此刻却是半分神采也无,眼窝底下不知是眼袋还是卧蚕,各有指甲盖大小的乌青,脸颊凹陷下去看着有些骇人。

  费南雪呆呆的盯着乔邵焱,古怪的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把自己想说的话给蹦了出来:

  “焦、焦先生,您不会是吸、吸、吸毒吧!”

  乔邵焱简直是想把费南雪的脑袋给剖开,看她到底想了些什么,自己难道张了一张犯罪的脸?

  “我最近、厌食!”

  费南雪看着正在大口咀嚼着三明治的乔邵焱:

  “是吗?”

  乔邵焱倚在桥上的栏杆上:

  “不过,谢谢你的三明治,这是我这三天以来的第一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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