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肥前藩太上皇

　　大久保走后，胡雪岩与住友政三谈生意更加方便。彼此都是商人，又精通经商之道，自然无需再顾忌什么。

　　胡雪岩坦诚说道：“住友先生，你我虽然相识不久，却是一见如故。我做生意，本意不仅是为了赚钱，还要交朋友，交了朋友还要帮衬朋友。

　　“能认识你这个朋友，我很荣幸。我们这单生意极大，做成之后，对住友家族在日本国的地位很有帮助。我也会假借住友家族的声势，提高自己的商业地位。

　　“唯其如此，我们更应坦诚相待，互相撑台，为日后的合作打下牢固的基础。”

　　住友政三很受触动，觉得胡雪岩说的话很直白，也能坦诚。很显然，胡雪岩把自己当成了朋友，与大久保利通绝不相同。

　　商人惺惺相惜，住友政三说道：“胡君说得极是。胡君没到之前，古君就一再夸赞胡君，说胡君古道热肠，有古代贤者的风范。

　　“今日一见，胡君果然名不虚传。我们住友家族正在积极寻求转型，正愁摸不到门路。胡君见识高远，敝人正可一路随侍，向胡君虚心请教。”

　　这话说得极为恳切，甚至有些卑微，令胡雪岩颇感意外，亦心生警惕。住友家族在日本商业界的地位很高，住友政三却如此卑下，足见他能屈能伸，不容小觑。

　　于是，胡雪岩决定真心结交住友政三，坦诚地说道：“住友君，实不相瞒，我这次共带了十多万枚法币银币，又有三十多万两白银。这么多的白银，我要把它们全部兑换成日本官方白银。

　　“然后，再把这些白银全部兑换成黄金，预计可得八万多两黄金。事成之后，我愿拿出八千两黄金犒劳住友君。

　　“除此之外，我这次带到日本的货物，不管是军火，还是火柴、布匹等民用品，都由住友君代理。所得利润，提成百分之十给住友君。住友君，你觉得怎么样？”

　　日本资源匮乏，但银矿很多，炼银技术也很发达。日本的银币，成色很足，一般都在0.99以上。

　　与之对比，中国法币成色为89%。至于满清治下的白银，成色更杂，以关平银为例，成色为0.935374。

　　但根据《中日友好通商条约》，中日之间可按照“同种同量”的原则，自由兑换货币。不管是法币也好，还是满清时期的白银也好，成色都不如日本白银。

　　无论如何，拿中国的白银兑换日本的白银，存在着很大的套利空间。

　　仅成色差异一项，胡雪岩就能获得两三万两白银的利润。胡雪岩所得，就是日本所失。

　　但对住友政三这种商人来说，只要自己没有损失，只要家族没有损失，就不必关心这种国家利益的损失。

　　八千两黄金，以及百分之十的商业提成，对于住友政三来说，诱惑力极大。他咽了下口水，毫不犹疑地说道：“胡君如此慷慨，在下感激不尽。”

　　住友政三得了好处，开始不遗余力地献计。他说：

　　“传统上，日本西部通行银币，东部通行金币。因此，咱们不妨驾船先在西部沿海航行，向长州、肥前等强藩推销军火，顺便兑换白银。

　　“长州藩与萨摩藩一样，与幕府离心离德，甚至敢于公然置疑幕府的权威。咱们在长州藩一定会兑换不少白银，置卖不少商品。

　　“四十多万两白银，总数虽多，每个地方兑换一点，就能化整为零，顺利兑成日本白银。然后，到了大阪、江户等东部沿海，再把日本白银换成日本黄金，事情就算大功告成了。”

　　胡雪岩认为可行，决定依计行动。

　　“靖波”号在萨摩藩停留了五日，除了售卖军火、兑换白银，还售卖了不少火柴、药品、棉布等民用产品。中国南方已经开始采用机器制造产品，成本大大降低。

　　与之相较，日本手工业产品价格更高，在中国商品面前并无竞争力。

　　胡雪岩被萨摩藩视作财神爷，受到很高的礼遇。但他并未在萨摩藩发现值得采购的商品，使得萨摩藩上下大为失望。最后，他只是象征性地买了些砂糖等土特产，并购买了一些武士刀，预备作为礼品带回国内。

　　离开萨摩藩，下一站是肥前藩。肥前藩与萨摩藩相距不远，也是一个强藩。

　　肥前藩是个非常有趣的强藩，藩主锅岛直正牢牢掌握着实权，在位时不遗余力地推动改革。他对幕府、皇室兴趣不大，集中精力学习西方科学技术，了解世界大势。

　　锅岛直正有两个绰号，一个是“兰学癖大名”，另一个是“算盘大名”。前者指他积极学习兰学，曾亲自登上荷兰蒸汽船学习。后者指他积极从事商业活动，改善了肥前藩的财政状况。

　　在锅岛直正的带领下，肥前藩的科技水平长时间占据着日本第一。譬如，日本第一个反射炼铁炉就是由肥前藩建造的。肥前藩甚至还仿制出了英国阿姆斯特朗大炮。

　　锅岛直正并无政治野心，但肥前藩实力强大，技术优势明显，受到幕府、皇室的重视。锅岛直正无法在激烈的国内斗争中置身事外，为躲避“上江户”，干脆隐居二线。

　　但实际上，锅岛直正作为肥前藩太上皇，仍牢牢掌控着藩政实权。

　　“靖波”号来到肥前藩后，锅岛直正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兴趣，由幕后来到前台，亲自与胡雪岩展开谈判。

　　他对“靖波”号武装商船极感兴趣，请求登船参观。胡雪岩与古应春、周一鸣商量过后，接受了锅岛直正的请求，允许锅岛直正参观“靖波”号的甲板和轮机室。

　　锅岛直正对甲板上那门75mm舰炮很感兴趣，当着胡雪岩的面提议购买。他说：“胡君，我老了，肥前藩由我儿子直大作主。

　　“可昨天，直大跟我说，他花了一万多两银子，买了六百支步枪。我原本觉得他吃亏了，一个劲儿地数落他。可拿到样枪之后，我倒觉得，直大买对了，钱花到了刀刃上。

　　“可现在，我看到这门舰炮，真是爱不释手。我平生没啥追求，就喜欢西洋玩意，要是能买到一门75mm舰炮，我可以死而无憾了。

　　“胡君，你愿意卖吗？若可以，我情愿花一万两银子，买一门75mm舰炮。”

　　“靖波”号这门75mm舰炮，是主炮，哪能说卖就卖？不过，锅岛直正是肥前藩的太上皇，胡雪岩也不好不给他面子。

　　胡雪岩向周一鸣使了个眼色，周一鸣会意，说道：

　　“大人有所不知。我国制度，远洋商船虽然武装火炮，以防范海盗。遇有战争，远洋商船经过动员，可以征用为海军运输舰。这门75mm火炮，正是‘靖波’号的主炮，决不能轻易出售。”

　　锅岛直正感慨不已，说道：“我国刚在长崎创立了海军传习所，贵国的海军制度已经相当完善。我有志于学习西方，却被幕府猜忌，只得提前隐退。哎，日本何时才能觉醒，何时才能强大？”

　　胡雪岩不知该如何劝他，想了想才说道：“大人若真想买炮，我倒带了些75mm野战榴弹炮，适合装备陆军。卖给大人的话，可以便宜一些，作价八千两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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